第11章 没有退路了
平静地过去了两个月，唐瑾的肚子也日益变大，她听戚望的话乖乖地待在房间里少走动，默默地等着他从地面上再一次安全回来。
地上早无半点绿意，乌鸦和老鼠似乎永远是个不灭的种族。乌鸦嘶哑的声音盘旋在上空，老鼠三两只地聚集在一起，窸窸窣窣地嗅着空气中干燥又腐朽的味道，它们的身下散着零落的骨头，那是人骨。
在小队原路返回的路上，戚望站在队前，尽可能地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避开脚下所有能发出声音的东西。在戚望的视野范围之内，有九只血枭在火堆旁抱团闭目休息。
戚望做了一个绕开的手势，这次随同外出的人并不多，他们的目的只是搜集物资。
小队内却突然鸣起了一声枪响，飞行的子弹瞬间贯穿了一只血枭的心脏，被射中的血枭倒地撞击地面的声音震耳欲聋。霎时间巨大的声响吵醒了所有的血枭，看到同伴的尸体，他们咆哮着冲向不远处的小队。
火堆里的火花仍在迸溅，但此刻渺小的火光仿佛也能将队里的所有人尽数吞噬。
戚望皱紧了眉头回首看向还未放下枪的祁烨，却也只能大声喊道:“所有人，应战！”
枪声、惨叫声不绝于耳，风沙很快覆盖上了一具具尸体和残躯，也将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卷走。
一场腥风血雨后，小队里只单单活下来5个人。
场上只剩下一个母血枭，在她的羽翼庇护之下还有一个瑟瑟发抖的小血枭，她的背部与羽翼的相连处还在汩汩地向外渗出青红色的血液。
看着渐渐逼近的人类，他们已经杀红了双眼，母血枭颤抖地跪在地上为怀里的孩子争取着那渺茫的希望，竟然开口说起了人话:“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
戚望惊愕地愣在原地，血枭怎么还会说人话，他们难不成还有人的意识？他半竖起了手臂，示意剩下来的人先不要轻举妄动。
他的视线与母血枭的视线相交，心中升起了一股强烈的直觉——放过他们。
“我们走。”戚望缓缓放下了枪。
“真是活久见啊，怪物说人话。”祁烨不屑地从鼻间哼出了声，不顾戚望的命令，连射几枪，眼睛不眨一下地将母血枭怀中的小血枭击毙。
母血枭刚心怀感激地向着他们的方向叩首跪谢，此刻却张大了嘴不敢置信地爬向倒地的小血枭，颤抖地抱起小血枭逐渐冰冷的身躯向天哀嚎，羽翼的末端突然乍起了如针尖般的翎羽，站起身直直地冲向祁烨。
“危险！”戚望奋力扑向在他近处的祁烨，将他推至一旁，自己的右手手臂却被血枭死死地咬住。
鲜血飞溅，戚望的手臂硬生生地被血枭撕咬下来，断口处的鲜血止不住的喷涌，但他还是忍着剧痛挡在祁烨的身前。
祁烨死死地盯着血枭，嘴角微微上扬，手中却没有什么动作。
小队仅剩下的三个人聚集了火力，胡乱一通想要逼退已经发狂的血枭。看到队员们都有了行动，祁烨这才一枪射中了血枭的心口，血枭终于应声倒下。
戚望的面部苍白，脑中不断地袭来阵阵晕眩感，精神恍惚间看见他们打死了血枭，这才放心地晕厥过去。
“没想到我也被吓着了。”祁烨开了口道，却一副轻松自在的语气，目光落在那三四个人上，他们自然知道祁烨是想要他们回去闭嘴。
队员们避开他的目光，去抬起戚望的身体，将还在不断流血的伤口处用衣服撕扯下来的布条紧紧包扎住。
到了地下城的通道入口处，在此等候已久的祁家人开启检测程序，确认他们并没有被血枭感染后，才打开星环让他们进入。
“怎么会这样？”凌杨瞧着归来的只有五个人，带回来的物资还不足以前的四分之一，戚望也还仍处在昏迷中，急急忙忙地差遣人将戚望送去医治。
祁烨却留在原地不肯离去。
“回首长，我们归来途中遇见了血枭，其中一只血枭狡诈竟然习得了人语向我们求饶。戚队长心软下令让我们停止攻击，这才……”祁烨假意不再多言，接下来想必也不用他多说。
他隐瞒了自己激怒血枭的事情，在事实的原有基础上添油加醋，话语中却又不像是在抹黑戚望。
凌杨瞥向那三人，祁烨知晓凌杨心有顾虑，耐心地候在一旁。
得到了三人肯定的答复后，凌杨深吸了一口气，闭目深思。
她一直知道祁烨的野心，可在事实与各位在场的组织人员面前，她拿不定主意。
按军规中所写，凡包庇或者放过血枭的人，应当被放逐到地上，任其自生自灭。
“还是等戚队长自己醒了，我亲自去问问他吧，我相信戚队长一定会和我如实告知的。”凌杨背着手道。
其余人也纷纷同意凌杨的决策，点了点头。
祁烨还是沉默不语，脑中却萌生出了一个念头。
昏迷了一整夜的戚望躺在床上，睫毛微颤，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断口处已经完全止住了血液，但疼痛还是不减半分。
他口中不断地抽吸着凉气，艰难地坐起来。
“戚队长，我承认当时是我鲁莽了。如今你没了右臂，不能再带领大家征讨血枭了。现在能代替你的只有我，只是……”听到了戚望醒来的动静后，祁烨放下手中还蒸腾着热气的水杯，不紧不慢地解释着。
尽管凌杨交代了任何人都不准靠近戚望的病房，他还是借着祁家人的身份之便，没有入睡，在戚望的床前待了整整一夜。
“不用担心，我会退出队伍的。”戚望平静地开口道。
祁烨面带着微笑摇了摇头，“戚队长，在地面上我都露出真面目了你怎么还不懂我这个人啊。我想要的，一定能拿到手，也绝不会容许有任何风险存在。”
祁烨的话里带着威胁，戚望当做没听见，静静地闭上眼，倚靠在墙上。
“你的实力确实在所有人之上，但如果首长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想她会考虑别人的。”
“我们祁家人听说嫂子再过几个月就要生孩子了都很高兴，命我提前给你和嫂子准备了个礼物呀。”
戚望猛地睁开眼，对上了祁烨自信且玩味的视线，他一直把队里所有同他生死与共的队友当做自己的亲兄弟，现在心中不免有些自嘲，杀得了可怕的血枭却摸不清这小小的人心。
就算他走了，顾桐前辈和凌杨首长会照顾好他的妻子的吧。
戚望四下里环顾，床头有一把崭新的水果刀，刀面十分锋利，泛着冰冷的寒光。
“哦不不不，我可没有那么残忍。”祁烨伸手拦住了戚望下一步的动作。他就在房间里，这时候戚望死了，是个人都能怀疑到他的头上。
“等首长问起，你只需要和她‘如实交代’，最起码城规还能给你留个活路。”祁烨“拍了拍”戚望的右肩，“我就不多待了，看到队长你醒了我就放心了。”
等到祁烨离开了房间，戚望额头上早已冷汗密布，伤口处撕裂开来渗出了鲜血。
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推门而入的是一脸担忧的凌杨，她的呼吸还没有完全平稳下来。
令她没想到的是，还是祁烨告诉她戚望醒过来了。
护士正在为戚望清理伤口，纱布条上粘连着刚凝固不久的血块，戚望见到来者是凌杨，端坐起了身。护士重新包扎好后，带着所有的用具不声不响地退出房间。
“祁烨他来你这里了？”
戚望淡淡地开口道:“祁队长他过来只是探望我是否平安。”
凌杨点了点头，却不知要从何说起，又该如何开口。
短暂的沉默过后，戚望低下眉头淡淡地开口道:“首长，抱歉。是我害了大家，我会接受城规的处置，只是还烦请首长照顾好我的妻子和我那未出生的孩子。”
“人都会犯错，只要你说你不愿意，我和各组织人员都商议好了，可以对你从宽处理。”她由衷地欣赏他，一个真心诚意为了人民战斗十几年的战士不管犯了什么过错，最起码不该落得这个下场。
“不必了首长。”
“可你如今这副模样，不就等于送死吗？”凌杨的声音中带着些颤抖，她此刻甚至有些恨他的固执己见。
“我害了大家，以命偿命我也心甘情愿。”
看着戚望毅然决然的目光，凌杨知道她苍白的劝解就是徒劳，一直开着的耳麦另一边也是无尽的沉默。
议室里，几个组织人员都僵直地坐在座椅上，面面相觑。本来首长都委下身份一个个为他求情了的，只等他一个不字。他们再集合所有小队成员，象征性地开一个短会，他就可以选择退出队伍，和家人过着普通的生活，可现在这个结果让他们不知所措起来。
其余的官员则悠闲地闭目享受，对这件事好像根本没有上心。
“我不同意，你还年轻，做事没有考虑好后果。我知道你一向敬重顾队长，我会请她来，让她告诉你到底应该怎么选择。”凌杨嚯得直起了身，话语中透露出不容拒绝的威严。
戚望苦涩一笑，低下了头。
凌杨首长好像还没他看的通透，祁烨是祁家的人，如今各组织官员都或多或少向着祁家。他们表面上的答应，背地里说不定都已经将他们的这段谈话录好，随时发送给地下城所有的分区，到时她这个首长之位也要不保。
没有多少人真心觉得，一介女流之辈，理所应当地能一直坐着这个位置，更何况她的的确确不适合做首长。
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把柄，选一个适当的时机就足以推翻她的地位另选他人坐这个位置。
“麻烦你把我送到地上吧。”
“戚望先生，您还算明智。”门外的护士听到戚望的声音后，附在门边开口道。虽然被口罩遮着脸，但其眼底的一颗痣为她姣好的面容增添了一丝妩媚。
她一直候在门外，凌杨出去时问她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她也不慌不忙地回答，并没有让凌杨起疑心。
护士带着戚望走出了病房，面带微笑，路上逢人就点点头以表问候。
“辛琰，你带着戚队长去哪里啊？”站在医院大门一旁的守卫笑盈盈地搓手问道。
“戚队长非要去训练基地看一看大家训练得怎么样，我拗不过他，担心他的安危只能跟着他出来了。”辛琰胡诌了一个理由，戚望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附和地点了点头。
守卫上下打量了戚望一眼，抽搐着嘴角道:“戚队长可真是不容易啊，那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两人来到了地下城通往地面的通道，祁烨正在门口等着，辛琰小跑着扑进祁烨的怀里。
祁烨单手揽着怀中的美人，挑衅地看向戚望。戚望面无表情，祁烨再次用力捏上了他的肩膀，忽地从他的脖子上扯下一个玉坠，玉坠正发出荧荧的微光。
戚望伸手想要夺过，却被祁烨一脚踹倒在地，一口浓稠的鲜血涌出心头，顺着嘴角蜿蜒而下，戚望扶着胸口虚弱地靠在墙上支起身体。
“留你一条命就不错了，还想着要什么坠子。”祁烨冷眼看向戚望，拥着辛琰转身离开，星环也在一瞬间合上了开口。
戚望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扶着通道的墙壁缓缓而行，这个通道他来来回回走过了十年，这一次他只有去没有回了。
他拖着虚弱的身躯站在通道外，前方是看不到尽头的黄沙，昔日的高楼建筑有的已经崩塌了，周围满是碎石瓦砾。
戚望回首而望，风沙却迷了他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