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三更合一
作者/盐欢
众人坐在主治医师办公室, 等待乔磊。
过了一会儿，乔磊从化验室回来了。
三天之前，贺飞做了胃内窥镜检查, 在胃部发现了一个成型的肿瘤。
随即，医生又给他做了活检切片。
乔磊刚才前往实验室, 就是取贺飞的活检报告。
他缓缓走回到座位,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他从一个轻薄的文件夹中掏出一页纸, 上面显示着活检的结果。
他抬头看一眼众人, 轻吸一口气，说道：“贺飞胃内肿瘤的结果出来了, 是恶性的。”
宋潇脑中一片空白。
乔磊怀疑贺飞是胃癌, 也在体内发现了肿瘤，但是在活检结果出来之前，她依然抱有一丝希望——希望肿瘤是良性的。
而此时, 冷冰冰的报告告诉她, 那是一颗恶性肿瘤，贺飞患上了胃癌。
这一刻, 她终于再无法克制住任何情绪, 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一旁的姜谷雨赶忙安慰宋潇，但是自己也不自觉地流下了眼泪。
高翔用双手捂住脸，深深弯下了腰。
只有陆云薄, 还勉强保持着最后一丝镇定。
“乔医生, 贺飞的肿瘤，能治吗？”他问道。
乔磊定了定神，说道：“宋警官，各位，你们也不要太过担心。”
此话一出, 宋潇猛地抬起了头，哭红的眼睛中又闪出一丝希望。
“癌症也分为好几个阶段。”乔磊说道，“贺飞的肿瘤，属于早期阶段。”
“一般的早期胃癌是很难察觉的。但是他的这颗肿瘤，长在胃部动脉血管的位置，影响了供血，所以身体反应比较大。”
“他最近比较劳累，刺激了肿瘤，导致前几天的突然晕厥。”
“不过幸好如此，才让我们及时发现了肿瘤。”
“既然是早期阶段，那他的肿瘤还是有很大治愈希望的。”
“治，乔医生，我们治。”宋潇激动地说道，“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把我儿子治好。”
“医生，像
贺飞这种情况，需要采用什么治疗方案？”陆云薄问道。
乔磊说道：“前几天我看过胃窥镜成片之后，基本已经确定是恶性肿瘤，我就和另一个胃部专家大致讨论了各种方案的可能性。”
“对于一般性的早期恶性肿瘤，我们采取的方案都是直接切除，这是最简单高效的一种方法。”
“但是，贺飞的这个肿瘤有一个极其特殊的问题。就像我刚才说的，肿瘤长在胃部动脉血管上，这让我们提前发现了它，但同时，也断绝了手术切除的可行性。”
“手术清理动脉上的肿瘤，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稍有不慎，病人就会有生命危险。”
“那……别的方案呢？”宋潇问道。
“那就只剩下化疗了，这也是另一种常规的治疗手段。”
乔磊顿了顿，继续说道：“化疗有很多种方案，但是由于贺飞肿瘤的特殊性，最后可行的基本也只有两种。”
“全身化疗和介入治疗。”
“全身化疗顾名思义，就是通过服用或者注射化疗药物，来抑制和杀死癌细胞。”
“这种方法很有效，也一直是治疗恶性肿瘤的主流手段。但代价就是，化疗之后的副作用非常大。”
“那介入治疗呢？”宋潇问道。
“介入治疗是一种最新型治疗技术。其原理大概是，在多种仪器的辅助之下，将治疗药物直接送入病灶。”
“这种方法的优点是，创伤小，副作用也小。”
“那我们当然是选择第二种方法——介入治疗。”宋潇毫不犹豫地说道。
“你想让儿子少一些痛苦，这是人之常情，但是有些情况还是希望您提前了解。”
“乔医生你说。”
“恶性肿瘤的治疗，远比其他病症复杂。也就是说，不管您选择哪种化疗方案，费用都是比较昂贵的。”
“大概需要花多少钱？”
“其实，全身化疗和介入治疗，两者费用差不多。不过，全身化疗使用的很多药物，是包含在医疗保险里的，
所以医保可以承担很大一部分费用。”
“而介入治疗，由于是一种新型的治疗技术，会使用大量的精密仪器和靶向药物，而这些东西的开销，暂时还没有被纳入医疗保险中。”
“根据我的估计，全身化疗需要花费十万元，而介入治疗，则至少要花费三十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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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薄和高翔两人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
宋潇有些情绪失控，姜谷雨陪着她。两人此时不知所踪。
陆云薄脑海中回响着宋潇刚才带着绝望的声音——
“我没有那么多钱。”
陆云薄用力抓了抓头发。
乘风科创这几年发展良好，按照每年的股权分红，贺飞每年的收入是非常高的。
如果放在平时，这些治疗费用根本不成问题。
陆云薄双手不自觉地颤抖，心里深深自责。
因为他的疏忽，被孟远钻了空子，才导致了后面盗版的事情。
而买承鹏国际大厦的事情，也是他的提议。
还有佟孝成，他五年前就感受到这是一个强悍的对手，却还对此人如此放松警惕。
一切都是他的过错。
如果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乘风科创也不会陷入之后诸多麻烦中，现金流也不会断裂。
不会又那篇报道，也不会有退款狂潮。
他、高翔、贺飞，也不至于用自己手里的现金去补公司的财务漏洞。
现在，公司的钱花光了。他们三个创始人手里的钱也花光了。
刚才他们去病房看过贺飞。
贺飞已经恢复了不少，他的精神不错。还没有人告诉他恶性肿瘤的事情，他还以为自己只是普通的疲劳过度加肠绞痛。
“公司最近怎么样？钱蒙和陈轩回来了没有？还有多少客户要求退款？”
贺飞躺在病床上，嘴里却一直念叨着公司的事情。
乔磊最后说了他的意见。
贺飞肿瘤的位置实在危险，全身化疗的副作用又太大，他还是比较建议介入治疗。
不过，由于费用的问题，还是得由宋潇考虑之后决定。
“陆哥，我不想让贺飞受罪。”高翔低着头说道，“全身化疗我见过，副作用实在太大了。”
陆云薄绝望地摇了摇头，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
“十万，三十万？不管是哪种方案，治疗的费用我们都根本拿不出来。”
“我们可以问别人借点钱，咱们认识那么多老板，借个三十万不成问题。”
“公司的财务问题已经如此糟糕，我们连继续经营下去的资金都没有，又哪里来的偿还能力呢？”
“能放心借钱给我们的，一定是咱们多年的客户。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我真的没法开口。”
“陆哥，只是短期借一些钱，等贺飞把病治好，公司重新经营起来，就能把钱还上了。”高翔说道，“我去问问小辉哥，他肯定愿意。”
“高翔。”陆云薄眼神涣散，转头说道，“我们真的不能再负债了。”
“可是……”
“昨天我们才刚讨论过公司的发展问题。公司的账上现在一分钱也没有，房租，水电，员工工资，加上还有一部分客户要求的退款，我们原本就已经很难维持。”
“你应该知道，公司的资金实际上是一个循环。由于之前的事情，乘风科创的资金已经进入了恶性循环。”
“如果公司运行正常，增加一些负债，当然没有问题。可我们原本就已经如履薄冰，现在技术核心贺飞又倒下了。”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根本无法恢复到正常的状态。”
“陆哥……”高翔想说些什么。
“高翔。”陆云薄打断了他，说道，“由于人手短缺，公司这两天的账务，我都是拜托咱们隔壁企业的会计师处理的。”
“昨天我回了一趟公司，查了一下账。整整一周，公司没有一丁点收入，而且又到了月末，有一大堆费用要交。账面上显示的全是支出、支出、支出。”
“仅仅是最近这几天，我们又花出去了大把的资金，你问家里借的那些钱，马上也要花光了。”
“你告诉我，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还能继续下去？”
高翔从来没有见过陆云薄如此消沉。
不过他也知道，陆云薄说的全部都是事实。
乘风科创，可能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两人全都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高翔开口说道：“陆哥，实在不行，我们把公司卖了吧。”
陆云薄一怔，张大眼睛转头问道：“卖了！？”
高翔语气认真，说道：“你刚才说的对，按照现在这样发展下去，公司可能撑不了太久。”
“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及时止损。”
“卖掉公司的所有资产，回收现金，一方面用于给贺飞治病，另一方面，拿到了现金，也方便未来重新创业。”
“可是，到哪里去找买家呢？”陆云薄问道。
“你忘了，买家现成就有一个。”高翔说道。
“你的意思是，佟孝成？”
“没错，就是他。”高翔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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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公司绝对不能卖给他。”陆云薄情绪有些激动，“乘风科创不可以落入这个伪君子手里。”
“陆哥，你听我说。”高翔转过头，认真地看向陆云薄，说道，“你觉得，生意最重要的是什么？”
陆云薄表情疑惑不解，但还是说道：“是技术，这是我们区别于其的进销存软件公司的地方。”
“不，陆哥。”高翔摇摇头，说道：“你说的那是公司的核心，而我想说的是，对与一个生意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你，我，贺飞，咱们三个人。”
他看了看陆云薄，继续说道：“想当年咱们还在红星百货的时候，干得不过是卖电脑的买卖，可是生意一样做得风风火火。”
“可是卖电脑需要什么技术呢？潘凯那个家伙，电脑水平也就和我差不多，现在都混成b市的经销商头头了。”
“你什么意思？”陆云薄问道。
“我的意思是，乘风科创只是一个公司，它可以被收购，可以被入股，也可以卖给其他人。”
“而只要咱们三个在一起，团队就永远不会散，而我们
才是公司的核心。”
听着高翔的话，陆云薄眼神震动。
高翔继续说道：
“或许你会觉得，就这么卖了公司有点可惜。”
“但是陆哥，你不是经常给我讲那些大型科技公司的故事吗？”
“你看那些科技公司的老板，旗下有好几家公司，公司底下还有一堆子公司。”
“这些公司里，他们有的是大股东，但有的，也只是占有少量股份。”
“你以前总是说，要把目标放得长远一点，要向这些大型公司学习。”
“虽然现在还和他们差的很远，不过，有一点到还是能学习的——乘风科创不过是我们经营过的一家公司而已，不必对它的品牌有太多的留恋。”
“为了给贺飞治病，乘风科创究竟归谁这种事情根本不值一提。”
他说着，抬头看了看医院的天花板，说道：
“进销存软件的生意做了太久，市场增长缓慢，没赚头，腻了。”
“卖掉公司回收了现金，说不定是一件好事，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我相信，只要团队里有我们三个人，我们一起工作，一起奋斗，还会有无限的可能。”
听完了高翔的一席话，陆云薄缓缓立起身子，轻声说道：“高爷，没想到你还能说这么一番康慷慨陈词。”
“我也搞不清楚，话到了嘴边，就这么秃噜出来了。”高翔淡淡一笑，说道，“大概是这么多年，跟你学会了。”
“胡扯。”陆云薄轻声说道。
又是片刻的沉默，陆云薄最终说道：“卖掉乘风科创的事，我同意了。”
“我也同意。”高翔说道。
“可是，他们还没有和贺飞商量。”
高翔摇了摇头，说道：“以前所有的事情都是咱们商量着来，只有分钱的时候才能想起公司是股份制的。”
“不过这一次，作为最大的股东，我要对卖公司的事情发起投票。”
说着，高翔就在原地举起了手，说道：“我同意，两票。”
看看医院里人来人往，又看着高翔
认真的样子，陆云薄不自觉地笑了一下，然后也郑重其事地举起了手，说道：“我也同意，一票。”
“通过！”高翔说道。
陆云薄长长叹了一口气，轻轻靠向长椅的椅背，说道：“贺飞要是因为这件事情生气，我就说都是你逼我的。”
“我逼你？你觉得贺飞能信吗？”高翔最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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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山大厦五层，乘风科创办公室。
陆云薄抓着电话，电话那头是佟孝成。
佟孝成心满意足地说道：“乘风科创并入大成软件，进销存软件市场以后可就只有一个王者了。”
这炫耀似的话，让陆云薄很是不满。
但此时，不是和佟孝成计较这些的事情。
“公司的客户，软件，源代码，场地，人员，全权由你接手。等股权转让合同签好，你就可以派人来景山大厦接手公司了。”
“没问题。”佟孝成说道。
“客户那边我已经通知过了，他们已经知道两家公司合并的事情，对于后续的经营问题，你自己想办法处理吧。”
“对了，我们之前做定制化服务的，客户的要求都很高，你接受以后，最好先按照之前的经营逻辑来。”
“谢谢陆老板给我的建议。”佟孝成说道。
“我不是在给你建议，或者是希望我的这些老客户能依旧获得好的服务。为食品行业定制进销存软件的一共就两家，现在都归你了，他们想选都没得选。”
“放心吧，我们大成软件的口碑也是相当不错的。服务客户的事情，我当然会放在心上。”
陆云薄想了想，说道：“对了，还有代码的事情。我们底层代码的构架设计得非常好，最近又加入了一些新的技术。这些东西，需要一个专业人士接手。”
“我们公司的首席工程师——段追，技术水平高得很，他肯定会悉心维护你们的代码的。”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我要亲自见段追。我可不想我们这么好的软件，被你们搞得一团糟。”
“行，毕竟软件可是重中之重。”佟孝
成答应道，“那我一会儿给段追说一声，让他和你联系。”
高翔此时从外面打完电话进来，听见两人的对话，意味深长地冲陆云薄点了点头。
陆云薄继续说道：“那你就赶快拟定合同吧，不过，那三十万定金，后天必须打给我们。”
“看来陆老板急着用钱啊。”
“这不关你的事。”陆云薄说道。
“随口一问而已。”佟孝成说道，“我既然已经拿下了公司，也就没那么多心思去操心你们的事情了。”
“我佟孝成说到做到，后天记得让高翔看他的银行账户。”
他笑了笑，最后说道：“陆老板，咱们合作愉快！”
陆云薄挂断了电话，转头问高翔：“你那边事情说清楚了吗？”
高翔点了点头。
宋潇这几天还在为钱的事情发愁，陆云薄和佟孝成说好了卖公司的事情，高翔就把这件事转告给了她。
“那就好，姜谷雨那边我早上也打过电话了。”陆云薄说道。
“对了，杭帆昨天还给我打电话来着，问我最近的情况，我顺便给他说了一下贺飞的事情。”高翔说道，“他说他想去医院看一下。”
陆云薄想了想，说道：“现在贺飞还不知道自己要做手术的事情，过两天咱们拿到现金，就会告诉他真相，你让杭帆那个时候再去吧。”
“行，我一会儿给他发个短信。”高翔说道。
一切尘埃落定，乘风科创即将出售。
钱蒙和陈轩此时推门进入了办公室。
陆云薄在前几天已经通知过他们，不过这两人工作多年，与陆云薄他们感情很深。
他们都不愿意在乘风科创和大成软件合并之后，在佟孝成手下工作，于是决定即刻离职。
“钱蒙，新的工作找好了吗？”陆云薄问道。
“找好了，我准备回南方了，所以接受了tx的offer。”钱蒙说道。
“负责什么业务？”陆云薄问道。
“就是咱们常用的那个oicq软件，好像马上要改名叫□□了。”
“牛x啊。”陆云薄说了
竖大拇指。
“陈轩你呢？”
“我准备去新浪了，主要负责开发门户网站。”陈轩说道。
“好工作，有前途。”
虽然陆云薄不住的夸两人，两人还是神情低落。
“你们要去的可都是大公司，干嘛还这样愁眉苦脸的？”
“陆哥，我们实在舍不得走……”钱蒙说道。
陆云薄玩笑似地说道：“就算乘风科创还在，你们技术水平这么高，以后我就付不起你们两个人的工资了，还是那些有钱的大公司适合你们。”
钱蒙和陈轩都摇了摇头，似乎没有心思和陆云薄开玩笑。
陆云薄看看两人，叹了一口气，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去了别的公司，就会有更加广阔的天地。”
“就算你们不想走，我现在连个经营牌照都没有，甚至都没法雇你们干些什么。”
陆云薄说着，走到自己的桌子前，打开桌子上的书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厚厚的相册。
“知道你们今天要离开，没什么好给你们的。我家里有好多这些年咱们的照片，底片我留着，洗出来的，你们挑一些留作纪念吧。”
钱蒙和陈轩走上前来，高翔也凑了过来。
陆云薄缓缓翻开相册，一打开，引入眼帘的，就是一张钱蒙和陈轩的合影。
那是两人刚刚入职那一周，所有人还都在红星百货办公。
某天姜谷雨过来玩，带了一个胶卷相机。
陆云薄顺手拿了过来，给新来的这两个家伙拍了一张合影。
当时大家还不太熟，钱蒙和陈轩原本就因为奇怪的办公环境，对陆云薄心有提防，突然又被抓着拍照片，两人都躲躲闪闪的。
再往后翻，是他们搬到景山大厦的照片。
那时候整个办公室空荡荡的，只有几台笨重的台式电脑和几个简单的桌子。
拍照的时候光线也不是特别足，大家都被照的黑黑的。不过，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容，似乎未来无限美好。
相册里的照片断断续续，陆云薄想起来了就会拍上一两张，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