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十八片海
言斓回到继续忙碌的日子中,将与傅之蔚的那个邀约逐渐抛之脑后。所以这天收到傅之蔚的微信消息时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有这么一回事。
关于地点,傅之蔚很绅士地过问了言斓的意见。欠傅之蔚这么大一个人情,言斓自然不会亏待他这一顿饭,直接选在首京cbd顶层的旋转餐厅。之前时漾有向她推荐这个地方,据说景色不错,言斓也一直有想来这儿用一次餐的想法。
言斓与人有约之时,都会提前10分钟,以示对对方的重视和尊重。庭菀从小教诲她的礼仪举止,像是刻进了骨子里。而言斓到时,显然傅之蔚更加提前。
墨蓝色西装显得人很挺拔,与穿着白大褂时不一样,像是刚从什么重要会议上赶下来一样。他很有耐心地坐在那里,其他桌上也有女士的目光一直黏在他身上,跃跃欲试。
而傅之蔚早在言斓从门口转进来时目光就已经落在她身上了,也未曾移开。言斓今日的打扮简单却优雅,波浪大卷的长发高高竖起,整个人清爽干净,淡蓝色泡沫款式的连衣裙,简单的耳坠和手链,连脸上的妆容都是淡淡的,近乎素颜,仿佛回到了两年前医院中朝夕相处的日子,像是一朵静静开放的百合花,素雅却让人移不开眼。
“傅医生这么早。”言斓坐下时,颔首打了招呼。
“早么?习惯等待了。”傅之蔚这话,言斓听着像是有深意。
言斓给出一个完美的微笑以示回应。
“言大钢琴家还是挺忙的,难得约上一次,怎么可以不积极一点儿呢?”傅之蔚揶揄地笑笑,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
“可能这段时间太忙了。”
“没有关系的。”
点开点餐的平板,言斓和傅之蔚各点儿了一些菜品。言斓瞥过一眼时,注意到傅之蔚点的才恰好都是自己的喜好。只是碍于请人吃饭,言斓并未全点自己喜爱的菜品,傅之蔚却很顾全地点齐了。
不得不说,傅之蔚真的是一个很体贴细心的人。怕是这点,也是当初催化自己心动的原因之一吧。
两人都有安静用餐的习惯。享用餐后甜点时,言斓还是提出了,“那张曲谱的钱,我还是还给你吧。”
说着,言斓从包中拿出一张卡,“密码是”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卡退了回来。
“我们之间,一定要这么泾渭分明吗?”傅之蔚的眼中是言斓看不懂的情绪。
“我们之间,目前算得上是什么关系呢?”言斓不答反问。
一时间气氛似乎凝滞了起来。
傅之蔚没有回应,只是自嘲般笑笑。
“听说你有联姻的打算?”良久之后,傅之蔚状似无意间提起。
言斓柳叶眉微微皱起,她是有听人提起过。似乎是陆家有找言杭年聊起这件事,有意给言斓和陆逸尘搭一条线。倒不知道这个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虽说言杭年位高权重,可他早就做不了自己的主了,而言容倾那边也表示冷淡的态度,不插手自己的事儿。陆逸尘是自己的师兄,怎么说都该给陆家这个面子,言斓也并未澄清过。
见言斓长久的沉默,傅之蔚不再勉强。自己似乎也没有立场去过问。
言斓长长的睫毛掀起。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
傅之蔚绅士地将她护送到她在首都的imusic工作室。当被问及住处时,言斓并未直接回答,只是给了工作室的位置。
言斓下车时,不知外面何时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雨。
言斓不喜阴天,自然对雨天提不起什么好感。
记忆中,雨天总与她过往中不好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母亲离开的那天,下着雨。
她出车祸住进医院那天,下着雨。
得知他不告而别那天,也是下着雨的。
一到雨天,她的心情总不算晴朗。
裙边与发丝已被浸润。像是白天鹅的羽毛被沾了水,湿嗒嗒的垂着。
傅之蔚从主驾驶室上下来,撑开一把黑伞,在她的头顶上撑起一片荫蔽。
到了公寓门口,言斓礼貌道了一句“谢谢”。
“我一直在。”耳后传来这句话,言斓不自觉愣了一下,脚步停顿了一秒,随后恢复如常。
傅之蔚并不期待言斓会回应。他只是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会一直等着她。
——
从浴室出来,热气氤氲,被寒气稍稍浸润的身体缓过来了一些。
言斓从小体寒,也容易着凉,小时候吃了不少中药调理身子,到长大了倒是好了些。这段时日忙起来,也是没多顾及到自己的老毛病了。
修长的指缓缓捋顺秀发,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拾起搁置在茶几上的手机。
她的□□用上的机会少,这时却突然冒出来一条陌生人消息。
看了几秒,她又漠然地放下手机,窝进软软的沙发,抛去脑子里那些杂绕的思绪,慢慢酝酿着睡意。
——
“言小姐,你好,难得再次见面了。”言斓落座时,对面的女人温和地笑笑,也是自来熟地打着招呼。
“是好久不见了,李护士,近来可好?”
李兰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不用叫我李护士了,我早已经从首院离职了,现在是做私人护工的。”
“喝点儿什么?”她又接着问。
“卡布奇诺吧。”
李兰叫来服务员,点了杯卡布奇诺。
李兰看着自己面前杯盏里的清水,注意到言斓落在自己茶杯上的视线,“有身孕了,不能陪你喝咖啡了。”
“无妨。”
不喝咖啡却邀她到首院对面的咖啡厅。
“选在这里,不过是想看看自己曾经工作过那么久的地方,怀念怀念。”
言斓了然,李兰衣着宽松,周身的气息柔和下来,怕是有了母爱的浸润,不自觉就温柔下来。
“我突然邀请你来这儿,也是突兀的吧?但是我觉得有些事情,应该让你知道的。”
在言斓略带疑惑的目光下,李兰从手提包中抽出一份信封。
熟悉的茶色封面,带回了言斓一些刻意去尘封的记忆。
“那次害你差点儿出意外,周围人对我指责,却只有你这位当事人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也是出乎我的意料了。魏芙在那件事后起了推动作用,说出来怕是没人会相信。这种空口无凭的事情,她一句矢口否认就能让我哑口无言,倒不如不说出来。我因那件事受了处分,之后不久因一件医疗事故当了替罪羊,被迫离职。”
“不过现在想来,魏芙不会想让我继续待着,我离开怕是早晚的事情。你最后一次来医院,也恰好是我离职的日子。好巧不巧,魏芙与你会面后,将这封信随手丢进了废纸篓。若不是我无意看到,这封信从此就该消失了吧。这封信,对你而言很重要的,对吧?”
言斓沉默,李兰就当她是默认了。
“这两件事,时不时会让我纠结一下。还是愧疚,特别是在当了母亲后。你就当是我在赎罪吧。本以为这些恩怨会尘封的,毕竟你和傅医生都先后离开首院了。但不久前,听说傅医生回了首院,我猜测,应该是因为你回国了吧。所以就贸然找上了你。这些,你都应该知道的。”
言斓还是沉默着,直视李兰的双眼,思量着她这话的可信度。
纤细的手指轻轻捻起桌上的那份信封,没料到,竟会是这个原因。
“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一句,魏芙身后是魏家,她之所以可以这样肆无忌惮,而我无力还击,不过是因她背后的家族势力。之前首院里不少人觉得傅医生和魏芙般配,是因为郎才女貌这个俗套的理由之外,少为人知的是首院里也就魏芙的家世能与傅医生相提并论吧。而你的出现,恰好给她的这种优越感之外带来了危机感。”
“所以,我应该小心她利用家族势力的报复?”言斓读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可以这样理解吧。”言斓垂下眸子,想起拍卖会上的那张曲谱,面色明显沉冷了下来。
“似乎有点儿晚了呢。”言斓漫不经心地搅着咖啡勺,白瓷勺与咖啡杯体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她早就已经开始报复了吧,不过是她后知后觉。言斓心想。
“谢谢。”言斓望着李兰的眼,很真诚地留下这句话。
谢谢她在时隔多年后,让她知道曾经无疾而终的心动,是有着其他的缘由。
——
女人撑着素伞的身影远去,纯白的香奈儿衣裙,波浪式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像荡漾的浪花,衬得整个人清雅和高贵。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停下,身着黑色西装的司机主动下车替她拉开车门,护着她上车。一直盯着那道倩影,直到消失不见,咖啡厅内的人儿却久久未挪步。
李兰承认,她今日找言斓来存了自己的私心。失去首院的工作后,李兰颇困顿了一阵子,兜兜转转做了护工,却始终不如在首院工作顺心。自己不好过,自是也不希望看到始作俑者好过。
李兰一方面是真心实意地提醒言斓提防着些魏芙,另一方面,她没说罢了。言斓看起来与世无争,活生生活成一朵孤高清雅的百合。但从她的衣着品味、钢琴品牌,尤其是礼仪举止和气质,一点儿不像是普通家庭出来的,也只有家底异常殷实的家庭,才能养成这样的富贵花儿。李兰推断,言斓的出身绝不简单,至于之前会被魏芙当作软柿子捏,怕是为人行事过于低调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