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宁卢县主
武波:“……”
他飞速回头看了一眼,继而满脸疑惑地转回来:“你问我呢?”
舟无定:“那天你是怎么捡到我的?”
武波突然反应过来,唰一下跳下草垫子,委屈得不行:
“你有没有良心啊!因为你家的破事我一船家底都搭进去了!我还没说什么,你倒先问上我了?”
舟无定心中有个猜测,但是看他这样子,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重压之下真的疯了。
武波?皇帝?
怎么可能。
今上十五岁登基,距今为止已经四年;四年间几乎除了祭祀大朝会从未出现。
所以几乎没有人见过皇帝到底长什么样子。
但舟无定因为母亲是已故长公主的关系,也算是半个皇室,是以祭天时站得比较靠前——
他见过今上的一个背影。
穿着华丽繁复的朝服,威仪沉重的冠冕,那身衣裳就像一个巨大的牢笼把他扣住;在这牢笼之内,没人能窥见真实的皇帝是什么模样。
只能隐约感觉到是个寡言内敛的人,皇帝动作沉缓——不像少年,倒像是个失去愿景的垂暮老人。
反观武波,实在是活力四射到了一个过头的地步!
“我承认,停船捡你的时候确实目的不纯!”
武波气哼哼地絮叨了半天,看他始终不言语,抱臂扑一下又坐回去:
“算了,告诉你又能怎么样?你听说过宁卢县主没有?”
舟无定莫名其妙,不知道他的话题怎么跳得这么快。
“就你这呆样还能当世子?那我真能当皇帝!”
武波一拍大腿:“宁卢县主!就是传说里那个富可敌国的大富婆!”
舟无定:“我知道,但是她已经去世很久了。”
“当然不是一开始的那个啊!”武波揪头发,看起来要气疯了:“是她的后人!”
舟无定整个人的姿态仿佛都在问:“你干什么岔开话题?分明就是心里有鬼。”
武波直接放弃了和他互动,倒豆子似地说道:
“我得到确切消息,说宁卢县主留下的金银宝山就在交界地这一代;她的后人为防不备,虽然不会打开宝山,但一定就在这附近。”
“也、就、是、说!”武波没好气道:“我想找到这个宁卢县主去挖宝藏!我只是世界上随处可见的缺钱人,并不是什么尊贵的皇帝陛下!”
舟无定:“然后呢?你找宁卢县主跟捞我有什么关系?”
武波:“因为宁卢县主的后人也不一定就是女的!”
舟无定:“那也解释不了你随手捡人。”
“机缘!你懂不懂什么叫机缘?”
武波手舞足蹈,看起来像是想砸开他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淹坏了:
“万一是呢?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了,那天你穿的衣服很奇怪,我站在甲板上,虽然只看了一眼,但立马就注意到了。”
舟无定此时虽然年纪尚轻,但是身高八尺,身材修长匀称,甚至还因为常年练武,腰腹处的肌肉线条伸展向下,引动外人不该有的遐思。
这么一个英俊少年,却穿了一身女奴衣裳。
武波:“你那件外裳,深蓝色的。”
舟无定一抬手:“等等,外面有动静。”
武波却没打算停下来,略有点兴奋地说道:
“既然你是舟无定,那肯定就不是宁卢县主了,不知道你那身衣服是从哪里搞来——你注意那个边绣没有?”
舟无定:“没有。你先闭嘴,我在听……”
武波站起身来,捋着自己那身“仿制乌锦”衣裳的边:
“就是这个锁边的地方,那件用的是波浪纹!波浪纹啊,一看就知道绣的人手艺不怎么样;但是你知道吗,最早那个宁卢县主名叫卢菀,她的墓葬里就有这样的衣服……”
舟无定已经根本没在听他在说什么了,从刚才开始他就感觉不对——
虽然楼兰斩已经撤掉了监视他们的守备,但远近总还是有些人行往来的动静,这会怎么这么安静?
值守的人呢?!
武波:“这纹样看似简单,实则手法复杂,几乎无法复制;所以我断定,这衣服的主人一定就是这一代的宁卢县主——唯一能开启金银宝山的人。”
舟无定微微侧过身听外面的动静,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舟无定:“……”
这件衣服的主人?
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深牢,假扮成云断的人随手将这件外裳丢在了他脸上。
“舟无定,你现在不能死,我留着你有用。”
是花银的衣裳。
要这么说起来,当时在王帐之内,也是花银指着他那块镜子模样的伤痕说这就是宁卢县主的胎记。
没人见过宁卢县主,那花银又是怎么知道的?
除非……
她自己身上就有这个胎记。
除非,花银就是那个全世界遍寻不得的宁卢县主。
武波终于看出他的不对,上前几步,五指伸开在他眼前晃:“怎么了,你老毛病又犯了?”
舟无定点头:“对,我又看见那些……回忆了。”
这四个字就像一个开关,几乎是在他将花银和“宁卢县主”联系起来的时候,身临其境般的“回忆”就自行浮了出来:
他看见京城紫金殿外八百金阶,花银穿着一身华服,托着长长的曳裙走到他面前。
“如果你不想去交界地,我可以想办法。”舟无定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毕竟你还是我府上的人。”
华服美人就笑了起来。
浅棕色的眼里装着漫天云霞,装着金碧辉煌的宫殿,装着烟火繁华的妙都——琉璃般通透的眼眸里唯独映不出他的面容。
“关于我的身世,世子你也听说了吧?”
她伸手给舟无定整理衣领:
“现在你我也算平起平坐。从前没认祖归宗也就罢了,刚刚我已由陛下做主验明正身——若还在世子府上做美人,岂不把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舟无定看见自己一把抓住她手腕,逼近问道:
“你什么意思?”
花银笑吟吟道:“这些日子以来,多谢世子维护。舟无定,大家各自有路要走,好聚好散吧。”
舟无定怔楞片刻,眉眼一沉:“是不是陛下?他想与你家联姻?”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花银垂眸,泛出她娇美面容下冷漠理智的本色:“我与你总归不是一路人,放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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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天,你这又是怎么了?头疼得这么厉害?!”
武波扶着舟无定大呼:“来人!快来人!你们家少爷病了!”
“别喊。”舟无定一手捂着头,另一手按住乱窜的武波,强忍着头疼艰难道:“我知道宁卢县主是谁了。”
武波眼睛一亮:“想起衣服从哪来的了?有本事有本事,快说快说,宁卢是男的还是女的?若是个美人我入赘也行啊!”
舟无定瞟了他一眼:“男的。”
“啊,”武波难掩失望地长出一口气,两手摸摸自己的小酒窝:“那你看我这模样,做个男宠够不够呢?”
舟无定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响动,安静片刻,后退一步:“死人是没法做男宠的。”
“你说的对,我跟死人比还是有点优势的。”武波一愣:“嗯?”
舟无定:“刚才你大喊大叫,这么长时间了,你看有人过来看一眼吗?”
武波丧气地坐在草垫子上:
“大概是人家不待见你,生病也不给你治吧。嗐,你不要往心里去,其实我小时候也是这样,我爸懦弱又没本事,从小我们就仰仗舅舅家,过得也是看人脸色仰人鼻息的日子;那时候我爸快不行了,舅舅不肯给他找大夫,我爸就把我叫到跟前让我选……”
舟无定突然打断:“你想见波浪纹衣服的主人吗?”
武波莫名其妙:“当然,我还想嫁给他呢!你不知道,我缺钱缺得紧。就等着傍个富婆好振兴家业呢!”
舟无定:“她来了。”
武波:“?”
下一刻,他们所在的简易军帐突然被“连根拔起”!四根深深扎在地上的支柱接连被从地上拔了出来!
武波:“我天!我天!棚顶要塌了!快跑啊你愣着干什么?”
舟无定动都没动,只看着帐篷门的方向:“要跑你跑。”
武波于是不敢动了,抓着他衣襟躲在他身后。
随着支柱的倒塌,松垮的棚布掉落下来,使得他们二人站立的空间越来越小,武波紧紧抓着舟无定后背的衣服,勒得舟无定头更疼了。
他面不改色地站在这缩小版的“天塌地陷”里,满脑子想的都是紫金殿外的花银。
好聚好散是什么意思?
她想甩开自己?
他一时觉得生气,一时又觉得憋闷,更多地却感觉到难过,莫名生出了些对着父母都没有的委屈。
这凭什么?
还没跟他温存过,就先把自己甩开了?
仗着长得漂亮就为所欲为吗?!
宁卢县主虽然是资本充足,难道他舟无定还养不起吗?
舟无定:“……”
他烦躁地拨开落到身上的帐布,发现自己真的养不起。
帐篷已经全面塌陷,两人和草垫子一起被困在了里面,原本是门的地方被人拎了起来——
下一刻,整个帐篷被彻底抖开;篷布哗然而起,露出外面俏生生立着的人。
月夜下,息水畔,花银微微弯着漂亮的眼睛,抬起一只手朝他挥了挥:
“少主,别来无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