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浓雾之中
浓雾中走出的女子坐在木屋的台阶上，眼睛空洞无神，手里拿着的野菜许久才会吃下一口，仿佛意识已经飘散到很远的地方。虽然莉莉又一次走到她身边，尝试通过某些词语唤醒她，但她的状态依旧，再也没有像之前恢复清明的迹象。
“就算会迷路，我们也可以在树干上做好带方向的标记，并且在途径的地方尽可能留下东西，”李垚顿了顿，继续说：“这样就能尽可能减少迷路后重复走过某些地方的可能性。”
莉莉看着周围一片白色，还是紧张得很：“可是，我们也不知道这片森林到底有多么大啊，万一一直走不到尽头，该怎么办……”
李垚瞥了一眼正在吃野菜的女子，无奈地说：“难道还寄希望于她？这唯一没有雾气的地方，可是连吃的东西都没有，要是她一直是这个状态，难道我们要一直耗下去吗？背包里吃的东西可没有多少啊，莉莉。”
“好吧，其实我也是想走的，就是有些害怕……”说着，莉莉紧了紧身后的大背包，一脸严肃地盯着面前的雾气，随后跟上李垚的脚步，走进了浓厚的白雾之中。
两人选择的方向是女子从白雾中走出来的位置。她走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野菜，如果不出意外，两人也很有可能碰到生长着野菜的地方，可以补充食物。背包里的东西还是少用一点，如果后面找不到吃的，就只能靠着随身带的东西来保命了。
在踏入浓雾的瞬间，两人立刻就感受到一股微弱但清晰的阻力环绕在身体周围，仿佛这些雾气不是简单的水汽，而是实质化的胶水一般。莉莉抓着李垚的胳膊，四下环视，却发现周围几乎全是一片白色，只能看到树木隐约的身影：“哇，这里什么都看不到。土土，你感觉到那股力量了吗？”
李垚正拿着一块尖锐的石头走在前面，抬起胳膊在面前的树干上刻出一条深深的痕迹，然后画了一个指向前方的箭头。回头握住莉莉的手：“嗯，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跟随着我们，比正常行走要费力一些。不过没关系，我们一起！”
莉莉跟随着他手臂的力量向前跨了一大步，两人就变成了肩并肩的状态。李垚一路走一路刻标记，不久之后地上开始出现各种翠绿色的低矮植物，看起来就是女子拿在手中的野菜。两人蹲下仔细查看，才发现这些野菜长势很好，叶片大而且厚实，简直像刻意培育的。
随后，两人一边走，一边刻画标记，还一边捡拾路上的野菜收到背包中。就这样走了大半天，李垚走到一棵树旁边，抚摸着树干说：“我们果然开始绕圈子了……”
虽然两人已经在尽可能地回头看树干上箭头的指向，可是在他看到旁边树干上的划痕后，才明白他们依旧陷入了迷路兜圈子的境地中。而且地上的摘野菜翻出来的土壤还散发着新鲜的气息。
沿着树干上的痕迹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仔细辨认着树干上的标记，李垚突然说：“原来如此。每一条刻痕都有些许偏转，这种偏转累计起来，最终就会导向绕圈子的结局。可是，为什么在刻下这些标记的时候，没有发现刻痕已经偏转了呢？”
“所以说，这片森林早就预计到有人会使用这种方法来防止迷路，所以自动进行了误导？”莉莉听出李垚的疑问，说到：“那到底是谁设计了这些？又是为什么要设置这些误导呢？”
两人对视一眼，都想到了木屋中的女子。联系到她暂时意识清明时所说的“森林是她的发梢，雾霭是她的思绪”，这些很可能就是她的杰作。然而她目前的状态，显然不能对她抱有“帮忙”的幻想。现在能做的，就只能是根据自然偏转的刻痕，略微调整方向后前进。
李垚和莉莉稍作休整，便继续踏上了寻找出口的前路。
另一边，坐在木屋台阶上的女子吃完了野菜，对自己嘴角和胸前的绿色汁水、碎屑毫不顾忌，一脸木然地望着前方。脑海中所有的记忆全都混成了一团，像是光怪陆离的抽象主义画作，分不清时间的先后和因果的顺序，只有无穷无尽地彩色碎片翻滚飘荡……
一块碎片突然正对着她的眼睛，里面倒映出不久前到访这里的两人的样貌。她看到这一男一女无奈地看着自己，在距离很远很远的地方互相说些什么，随后便走进了那片代表着她自己思维的雾气当中。就在这一瞬间，女子的眼睛恢复了光彩，她努力地向前伸出手，喊道：“不对，你们不要走进去！我现在不能……要……嗯……往右边……”然而，这块碎片很快飘走了，而她的眼睛也再次变得空洞。
“啊——！！！”女子突然蜷缩起身体，双手抱住脑袋痛苦地尖叫起来。她能感觉到自己无时无刻不在遗忘——并非遗忘，而是刚刚形成的记忆立刻就会变得支离破碎，无法组成任何有意义的结构，只有在某些巧合的时机，她才能在破碎的片段中，看到或是刚刚、或是许久前的东西。
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她不知道。好像在很久很久前，也好像是在昨天，所有的一切都碎掉了，而她俯瞰一切的视角，似乎也是在那个时刻，顷刻化为了灰烬，随着破碎的记忆飘摇在漫无边际的一片纯白之中。自那之后，她好像失去了很多很多东西，却又搞不明白到底是些什么。
痛苦的感觉来得快也去得快，女子用纤细的手臂支撑起身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后，便仍旧坐在木屋前的台阶上，双腿悬空垂在台阶外，无意义地摇摆着。
然而，就在女子脑海中记忆碎片开始翻涌的瞬间，整片森林中的浓雾也同时涌动起来。李垚和莉莉正缓缓前进着，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动吓了一跳，还没有等他们做好应对的准备，一声深入骨髓的痛苦尖叫声就在两人的脑海中响起！
莉莉痛苦地蹲了下来，抱着脑袋浑身不住发抖。李垚感觉到四肢百骸都要被这叫声冲垮，身体中的改造机件不听使唤地颤抖着，身上的自生皮肤在剧烈的高频抖动下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痕，随即破碎露出下面的金属和肌肉。而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天地仿佛被都在高频率地震动……
下一秒，脑海中的尖叫声停止了，身体中的异样也在一瞬间消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李垚用手撑在地上，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倒了下去。身边是紧闭双眼的莉莉，蹙成一团的眉毛在诉说着她刚才所经历的痛苦。
感受到李垚的触碰，莉莉打了个激灵，一下睁开了眼睛。看到他在面前，她一下便投入了那宽阔的胸膛：“吓死我了土土，刚才那到底是什么？啊，你的皮肤……”
“没事，以及在愈合了。”李垚抚摸着莉莉的脑袋：“刚才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听到那尖叫声了吗？”
莉莉一脸后怕：“就是那个尖叫声！实在是太可怕了！”
“没事了，已经过去了，只要……”李垚一边安抚莉莉，一边四下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却突然被另一边的景象惊呆了。
“土土，你怎么了？”听到李垚的声音突然噎住，莉莉抬起头关心地问道。
“我没事……莉莉，你看那边……”
看到他瞪大的眼睛，疑惑不解地转头看了过去。结果看到那边的东西之后，她同样也惊讶到：“我的天哪……”
远处，白色的浓雾完全消失不见，仿佛打开了一扇巨大的门。门后，一片炽红的悬崖矗立在那里，左右的边界隐藏在浓雾之中；一条条血色的岩浆从高不可及的悬崖顶峰坠落，宛若大地的血管，层层叠叠缠绕着。在火红的岩浆后面，是漆黑的火成岩，光亮的凸起着，犹如肌肉一般棱角分明。
两人震惊地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悬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虽然对这些雾气的诡异有所警惕，但能够完全遮蔽住这么一面流淌着炽热岩浆的悬崖，还是超出了两人的预料。
“怎么会……土土，悬崖上有东西！”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之后，莉莉立刻就发挥出她眼尖的优势，迅速发现了面前悬崖的异样。
而从看到悬崖之后便一直在观察的李垚，同样发现了上面的不寻常之处——上面隐隐约约似乎有一些符号，两人谨慎地走近了悬崖，这才发现那些流动的岩浆并没有紧贴在悬崖已经固化的黑色岩石上，而是间隔了一米多距离，悬空坠落下来。
炽红的岩浆散发出的光芒虽不强烈，但也照亮了后面的岩石。果然，在走到悬崖近处之后，李垚终于看清楚了石头上刻的东西——大片密密麻麻的符号文字，有一些文字还带有微微的暗红色，看起来像是残留下的某种赤色的颜料。
然而，这些文字却和现在这个世界所使用的完全不同，李垚和莉莉两人都读不懂。“不对，这些符号看起来有些熟悉，类似的文字我应该在什么地方见过……”他摸着下巴，微微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到：“怎么记不得了呢。”
突然，他脑海中闪过一道光芒：“是笔记！那本在魔法柱台遗迹捡到的笔记！我们还带在身上吧，莉莉？”
听到他这么说，莉莉立刻也回忆起当时他们在那个遗迹中找到的最特殊的东西了，于是立刻跑到放在不远处的背包旁边，一阵翻找之后从夹层中拿到了那本被风化得几乎碎掉的笔记：“笔记在这里，土土。”
“嗯，拿来我看看，上面的文字是不是真的一样。”从莉莉手中小心地接过笔记，李垚立刻和悬崖石壁上的内容对比了起来：“这里的好几个符号都是相同的……这两个符号的组合出现了很多次，是什么重要的词汇吗……”
就在他继续对照着笔记和悬崖上的符号文字之时，悬垂在半空的岩浆所散发出的光芒越来越强烈，映照着石壁上的文字越来越清晰。然而正沉浸在笔记中的两人却没有发现这些异常，依旧对着石壁上和笔记中时而相同、时而迥异的符号惊叹连连。
突然，悬崖石壁上的文字发出了夺目的金色，那一条条原本不甚明显的沟壑，现在却全部像手电筒似的往外散发着光芒。紧接着，这一片密密麻麻的文字，开始逐个消失，每一个文字都变成一束金色的粒子飞出石壁，随即向着李垚手中的笔记飞去。
直到这时，他和莉莉才发现了异样——某种光芒一直在断断续续地进入笔记的纸张中，而随着金色的粒子汇聚到笔记中，那些被严重风化的纸逐渐恢复成黄色、继而变成光洁的乳白色，每个字符都变得越来越清晰，最终恢复成它刚刚被写下时的样子。
两人呆呆地看着这宛如魔法的一幕，一时说不出话。这种事情超出了李垚的认知，作为一名崇尚科学、反对迷信的坚定“地球魂”，他是怎么也想不到这种时光倒流的操作是如何完成的。然而，当他再次翻开这本光洁如新的笔记后，更加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读不懂的符号文字，现在竟然读起来毫无障碍，每个字、每个词语的意思都清晰无比。“莉莉，你能读懂这上面的内容吗？”带着疑问的语气，李垚问道。
莉莉疑惑地摇头：“看不懂啊，我们从捡到这本笔记就不认识上面的字吧，和我们用的文字完全不是一个体系的……”说着，她想到了刚才出现在笔记上的异常现象，不禁睁大了眼睛：“不会吧土土，难道你现在能看懂这些符号了？”
李垚沉重地点点头：“嗯，我突然认识上面的文字了。而且，内容非常奇怪……”
“这……真的是魔法吗？”莉莉捂住嘴感叹道：“内容很奇怪？上面写了些什么啊？”
李垚刷拉拉往后翻着，看着那些越来越潦草的字迹，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前面好像都是一些实验数据……后面，写这本笔记的人变得越来越恐惧了。而让他恐惧的东西，却只有一个称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