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035战神
就在二人临走前,一旁静候多时的佳人轻福身子,郑重向少年郎晏子绥道谢:“初釉多谢两位公子救命之恩,谢过小王爷,”一语毕,又侧身向晏子冉福了一礼:“初釉,谢过公子!”
晏子冉虚扶一把,示意姑娘不用道谢。
云初釉抬头,无意间触到了那人如水般清澈的目光,在如此通透的目光下,竟令早已阅人无数的红尘歌女一时失了魂魄,红了脸颊,不禁想到那轮早已在心头悬挂无数个日日夜夜的皓月。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在这位从未见过的英姿少年身上,体会到了曾经在那人身上方才领略过的安心与宁静。
想到此,云初釉不由赧然。
晏子冉看着眼前羞红了面颊的女子,不由默诵: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娇羞。
云初釉好奇道:“公子在说什么?”
对着佳人和一旁晏子绥好奇的模样儿,晏子冉不由笑道:“在想你。”
云初釉不禁诧异,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天生貌美,可这位新科状元郎明明也不遑多让,何来让这位翩翩佳公子有如此失礼之举。
晏子绥则是满面的天真。
晏子冉挑眉,对这位沦落红尘却不卑不亢的奇女子颇有几分赞赏:“莲,出淤泥而不染。”
云初釉惊诧,自己内心一直向往的追求,竟被这位见面不过一刻的公子一语道出,该说自己心思浅薄,还是这位公子心灵剔透?
晏子绥则抚掌而笑:“确是如此,此诗形容初釉姑娘再恰当不过!”
晏子冉笑而不语。
云初釉大着胆子,第一次直起了身子,与这位新科状元公四目相对,在目光交接的一刹,云初釉竟觉得前所未有的震动,只因在他的目光中自己未曾窥见半点轻视。
云初釉内心苦笑,就算她心比天高,心向高洁又如何!身为乱世红尘中一位国破家亡的弱女子,自己从十岁被人贩子拐来卖身红楼以来,看到的无不是对自己美色垂涎的目光,亦或是高高在上的蔑视,就算她心中仰望的那轮明月,不时凝视自己的目光中竟也带着一丝哀怜。
她不要别人的可怜!
她是云初釉,纵使身陷泥淖,也要依靠自己的本事,从一片泥潭中脱颖而出。
十岁入行,五年苦修,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十五岁那年她早已名满京城,十六岁那年她更是成为了闻名天下的绝色“双姝”,与魔教圣女娆姬一同蜚声宇内,也因此才保留下了这具清白的身子。
不同于云楼中的其他姑娘,她是唯一一位卖艺不卖身的花魁,只因她的盛名早已闻名天下,成为了云楼名副其实的“活招牌”。
除了云烟阁的鸨妈,没有人想过,单单是云初釉这位头牌,就为云楼赚取了多少财富。
多少人哀叹她幼年失祜、沦落风尘的悲惨遭遇,这些年来她早已看倦了。
不是没人想要赎她出来,就连她心中的皓月也曾给予她脱离苦海的承诺。
而她却拒绝了。
五年前,早在他于万千人中逆光而行救下她的那刻起,她就已然将命抵给了他。
如今的一切不过是她自作主张,以他的仁善,固然她可以留在他的身边,可是凭什么呢!她喜欢他,珍爱他,又怎能以自己青楼□□的污点去玷污他高贵的身份,他是铭国名副其实的战神,是浴血疆场守护万千百姓的神佛,以她区区蒲柳之姿,又何敢言其他。
她只要默默守护着他就好,这是她唯一的,卑微的企望。
而他永远不会知道,为了帮助她,自己早已成为王者的棋子,这一点,她心甘情愿。为什么不呢,他们二人是生死之交,帮那人也是在帮他。
如今自己的身份对王者有用,她可以为那人打探到许多许多有用的消息,她希望以此帮助自己心里的那个他,而不是如多年前一样,像一株菟丝花一般需要他的庇佑。
而近日,她得到的最新指令就是接近这位武状元,获取那人想要的情报。
想到此,云初釉定神,再次向这位翩翩佳公子拜去:“初釉甚是喜爱公子这句‘莲,出淤泥而不染’,还望公子成全!”
晏子冉再次扶起这位姑娘:“有何不可,此诗非我所作,而是一位隐士所著,我可将全诗写下,由你谱曲,传颂世人一道赏析。”
云初釉不由惊诧,她见过太多弄虚作假之事,却从未见过有人将一首不出世的名诗推作他人,可看这位状元郎的神色,却也不像是假话,也罢,达到目的即可。
“承蒙公子不弃,可愿随初釉一同回云烟阁共谱此曲?”初釉再次福身,光明正大地邀约道。
晏子冉一口应下。
云初釉心中不由松下一口气,道:“公子请。”
一旁的晏子绥见状也想跟上,却被自家王府守卫一把抓住,死死地拽回府去。
食为天的一众看客见此也都作鸟兽状散去。
状元堂内的同科不由笑骂晏子冉好福气,一出英雄救美就成功登堂入室,成为了天下双姝云初釉的入幕之宾。
晏子冉见状,好不推让,与楼上一众同科告别后便随云初釉一同前去云烟阁了。
此时此刻,食为天最顶层的豪华隔间内,两位气度非凡、身着锦袍的贵公子二话不说,默契地将目光投向那人离去的背影。
他早已求贤若渴,只待人愿者上钩。
好戏正式上演。
……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云烟柳。
明明已至寒秋,云烟阁内却是莺歌燕舞,一片姹紫嫣红、百花齐放的盛景。
晏子冉随云初釉一同来到了她居住的雪苑。
这里不是前院红灯绿酒的旖旎,而是一片静谧安然的冷寂,丝毫不见红楼楚馆应有的奢靡,反而处处都透着一丝雅致。
山涧鸣泉,小桥流水,亭台楼阁间巧妙地融合了铭国江南水乡的精致与优雅,随处可见的翠竹松柏,却也同样默默彰显着这位红尘女子内心所追逐的高洁品性。
经过廊台,跨过石桥,一片火一般绽放的红枫林映入眼帘,迈入听雪轩,只见月牙白的纱帘随风悠然起舞,浅淡的香薰悄然弥漫在听雪轩内,为寒秋装点了不一样的韵味。
时光悄然流逝,一刻钟后,云初釉捧着晏子冉书写好的、据说是出自周敦颐的《爱莲说》,不由爱不释手,细细品读了起来。
默诵一遍后,云初釉已将诗文牢记于心,甚至还心痒地谱曲,配上了音律,抚起了自己最爱的古琴,只因此琴由她心中的战神所赠。
晏子冉并未打扰同道中人对音律、诗文的喜好,而是独自一人品茗赏景。
午后的时光闲暇悠然,却在瞬间被“不速之客”扰乱。
“初釉姑娘,门外有贵客邀见。”似是生怕初釉拒绝,传信儿的丫头甚至还加了一句:“鸨妈吩咐的,必须接见!”
云初釉对晏子冉致以歉意,吩咐丫头画眉:“邀他们进来吧。”
晏子冉并未难为云初釉,也不说告辞,而是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衫,随即起身,静候那人,或是该说那两位的到来。
在毅王铭逸和战王息南枫迈入听雪轩的一刹,晏子冉竟似早有准备般,头也未抬躬身行礼道:“微臣晏子冉,见过毅王,见过战王。”
铭逸和息南枫二人并不拘礼,相反而是礼贤下士地邀他起身,一同入席就坐。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晏子冉并无半分推诿,而是在毅王话落的一刹就恭谨入席。
毅王见状,不由笑道:“探花郎果真料事如神!”
晏子冉笑而不语。
毅王爽朗一笑:“不错,今日正是我命云初釉邀你前来听雪轩一聚的。明人不说暗话,我和南枫想与你交个朋友,不知子冉意下如何!”
虽是询问,可这位毅王却未给晏子冉留下丁点回绝的空间。
“微臣惶恐。”晏子冉作出了一位身处低位臣子所应作出的表态,却在下一秒展颜道:“却,不胜欣喜。”此时身家清白,毫无半点后台的晏子冉理所当然的应该这样回话。这些天潢贵胄并未给自己留下丝毫拒绝的退路,只是不知自己身上有哪点吸引了这些天之骄子的注意,竟逼得他们不得不前来“礼贤下士”。
“好!子冉不愧是新科武状元,果真爽快!”铭逸开怀。这位状元爷未免过于自谦,除了多年前那位八国联选横空出世的文武双科状元君沐宸外,至今早已无第二人有过他那样的辉煌战绩。一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无声战争,这位晏子冉竟能够连胜两场,成就如此非凡的成绩,单凭这份骄人的成绩就已经值得他和息南枫今日来此,与之相交。
想到目的已然达成,铭逸干脆拉着息南枫一同与这位新科状元郎畅饮了一番,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乃是人生一大快事:“云姑娘,备酒,今日我和南枫要同子冉一起大醉一番。酒逢知己千杯少,不醉不归!”
“诺。”云初釉应是,转身吩咐下人准备。
待酒菜上全,云初釉也并未退下,而是从内间抱起古琴,置于厅堂内,为诸位人中龙凤奏曲助兴。
听雪轩内不知何时起,零零散散飞落下片片盐雪,深秋的大雪转瞬间飘若柳絮,装点出银装素裹的曼妙人间。
红枫白雪,美不胜收。
伴着醉人的酒香,和着槛外的飞雪,云初釉抚琴的手指微顿,瞬间琴弦如流水般轻淌,空灵的歌声回响在听雪轩内,引轩外一众人等不由遐想。
“白雪纷扬何茫茫,”
多年前,也是大雪纷飞的深秋初冬,还是十岁孩童的云初釉和自己的弟弟在国破家亡后沦为奴隶,被胜利者押往战胜国的都城,等待铭皇发落。
“俯仰苍穹,问君何以忧?”
冻得发抖的女孩纵使一身褴褛,却难掩其秀丽之姿,习惯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的乱世士兵又怎会放过如此香甜的美味。为护弟弟,她被众人羞辱,就在自己想要一死保全清白时,竟有天神从天而降!
“雪莹莹,”
那日的白雪如同今日般,在凛冽的风霜中分明透着璀璨的光亮,晃得人睁不开眼睛。而他就那样骑着战马,踏雪而来,救她于危难之中。
“恰若珍宝遗人世,”
从那以后,他就成为了她心中最珍贵的宝物。
“贵不可藏。”
贵重到无法言说的境地。
“却原来,”
可是一切美好却失落得太快,快到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转瞬间,”
他有战事在身,他们一行人在他带队离去后却遭遇了雪崩。而她失去了自己世间唯一的亲人,她的弟弟,自己也在昏迷获救后,落入人贩子手中,自此沦落风尘。
“雪化成空。”
多年后铭都重逢,她已是名满天下的绝色双姝,而他一如当初,像太阳般温暖。他认出了她,他说会为她赎身,放她回家。可是唯一的亲人已经消弭在天灾下,她又怎会有家可回?
早已沦落风尘的她,又怎会容忍自己去亵渎心中的那抹阳光,她只配在幽暗的月光下,默默舔舐着既往的留恋。
“徒留污水染泥浆!”
她爱他如斯,又怎会容得旁人说他半点不是,她决定今生今世,都将这份爱埋藏在心底,只愿寂静付出,不求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