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成长
水月亭中，历悠然闭目斜倚在身后的软榻中，任动听的音乐在耳畔回响，纷飞的音符似乎将她带回了那段初入异世的时光。
三年前，仲夏。
君沐宸答应教导历悠然武功，却在她欲行拜师礼时，出言止住了她。他告诉她，他不是她的师父，所以唤他名字就好。之后就将她带到了雅苑的书阁中。
历悠然满目诧异地看着面前出现的排排书墙，耳边响起的是君沐宸一贯温和的声音：“一年的时间，背完。”
难得严肃的他让她明白，这并非玩笑。
看着君沐宸离去的背影，历悠然认命地翻开第一本书，老老实实记起。要强大，必须扎根基础，这一点，她从上一世起就已经明白。
可令历悠然感到惊诧莫名的是，本以为根本就不可能达成的任务，却在自己看到文字的第一眼起出现了转折。不管是多么繁复的字句，只要历悠然看过一眼，就会清晰地出现在脑海。
历悠然当时就有了猜测。要么是自己撞了大运，捡到具过目不忘的身体；要么就是身体的原主曾经熟背过这些书籍，这也意味着原主并非世人相传的草包，就连那些不堪的名声也只不过是迷惑外人的假象。
可如果真相如她所想的这般，那位早已不知魂归何方的公主最后也不至于沦落到这般悲惨的境地。
历悠然摇头，将耗费心力的事甩开。她并非一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
时光流逝，历悠然从那一日起，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几乎都是在书阁中度过的。
不得不说，书阁内的藏书果然涵盖广泛，上至天文地理，下至内功心法，应有尽有。
相应的，她对这片大陆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大历海域由八国构成，攸国地处八国中心。也难怪八国争斗，攸国首当其冲，成为其他七国饕餮分食的盘中餐。
而这一次以武国为首，周、越、铭、阳、息、夜六国为辅的七国伐攸之战，最终以攸国国都华京沦陷、攸国皇帝殉国、攸国公主被俘为终结。
后来，相传不忿攸国花痴公主骚扰的攸国丞相言怀谨怒而投敌，并自立为政，随即迅速扶持了攸国先皇的远房表侄儿——一个早已痴傻了多年的病秧子为新帝，权作傀儡，言怀谨本人则在背后包揽攸国大局，并亲封自己的兄弟言怀信为攸国护国大将军，手掌攸国军权，号令百万雄狮，攸国上下莫敢不从！
这也是以武国为首的其他七国联军，即使攻克了攸都华京，也未能吃下整个攸国的重要原因。
原来那日诸国掌权者于华京城外的瑶仙池畔共聚‘分赃’时，攸国那位早已投敌的言相言怀谨竟然在诋毁旧主后，转身就收拢了攸国的全部兵权。
百万大军压境，虎视眈眈，就连武珏都无法保证自己能够在硬拼的情况下活着从攸国离开。
后来，二者不得不相互妥协。
攸国这位手握攸国军权的权臣言怀谨，眼都不眨就割让了攸国最富饶的国土，不愧是卖主求荣的野心家！
而武珏既然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自然允诺收兵回国。
此次七国伐攸，全在于己方兵贵神速，有高人暗中相助，若非如此，武国也不会如此轻易地拿下攸都华京。毕竟，攸国也是稳居八国前三的佼佼者，此次若非仓皇应战，大军皆在边关驻守，都城内又有奸细反水，攸国也不会败得如此难堪！
武珏是个一心逐鹿天下的王者，自然不会将目光仅仅局限在攸国的这方狭窄天地。他武国绝不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中的那只被人算计的小小螳螂。
此次七国伐攸，除了武国的其他六国，无不抱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如意算盘，一心想要跟在他武国后面捡漏儿。
七国伐攸，听起来声势浩大，可集结七国之力，却也不过才聚集了区区五十万兵马，其中超过三十万都是他武国的兵将，其他六国加起来还没凑足二十万，真当他武国是冤大头？他武珏是个傻子？别开玩笑了！
对于其他六国背后谋算的一切，武国太子武珏心如明镜。
也因此武珏自然要思虑周全，这才同意了攸国那位权臣言怀谨的议和条件。
武珏得了大头，自然也得让其他六国得点甜头，他吃肉，还不能让别家喝汤不成！否则下次谁还肯跟你干！
对于此次七国伐攸，武珏本就没抱太大希望，到最后能有这般成果已经是出乎预料，他自然是心满意足，于是也按照约定收兵回国。
在武国太子武珏的预设中，除了那位出人意料的攸国公主外，其他并无任何差错。
于是七国伐攸最终以攸国新掌权的权臣言怀谨割地求和告终。
历悠然合上手中的八国史册。
身处乱世，远离争斗是她不变的想法。她没兴趣这一世依旧在刀山血雨中度过，她要的只是安身立命，扎根于这个陌生的人世，体味从未经历过的自由人生。
半年后，历悠然迈出书阁，顺利通过了君沐宸的考核。从那时起，他开始手把手教她练武。历悠然从最初不懂内力为何的武功白痴，到后来轻功卓绝的踏雪无痕，她的进步让雅苑所有人目瞪口呆，除了他——君沐宸。
她曾经问过他，为何自己体内原本就存在内力，否则她也不可能进步神速，一日千里。
彼时，他只是一脸笃定地告诉她，或许是攸国先皇临终前将满身内力传给了自己唯一的女儿历悠然，所以，现在的她只用学会融会贯通的方法即可。
尽管如此，他的督导却一次比一次严苛，甚至在文武修习中夹杂着医术和奇门遁甲的玄学。
可是这世上注定人无完人。在历悠然第一百零八次害得雅苑所有宇卫吃了有毒的食物，第九十七次将她自己困在阵法中后，君沐宸不得不彻底放弃将她打造成全才的想法，指导她专攻古武，偶尔陶冶下情操，教她一些经纶典法。
三年的时光不知不觉间，已经悄然流逝。
昨日，漫天红霞中，君沐宸告诉她，她可以“出师”了。
那一刻，历悠然笑了，她想，是时候离去了。
所以今日她早有预谋，约他在此见面，为的就是告诉他自己将要离开的决定。
曲终，君沐宸放下唇边的玉笛，清越的音符在山谷中幽幽回响，余音绕梁，经久不绝。
良久，历悠然起身，打算告知他自己将要离开的决定。
思绪纷乱的她一时不察，竟被脚下缭绕的纱羽缠住了脚踝，酒香醉人，一个不稳就要侧翻在地。
还未等历悠然用轻功闪避，君沐宸脚踏浮云般踱来，瞬间揽住她的腰身，将她从纷乱的纱羽中抽离带出。
下一瞬，飘逸的裙摆漾起动人的涟漪，在惯性的作用下，二人向亭中倒去。
君沐宸一个回转，拥历悠然入怀，心甘情愿地化作承重的基石，垫在她的下方。
历悠然重重地撞进君沐宸的怀中，还未待她开口道谢，唇上温热的触感让她猛然怔愣。
君沐宸感受到唇上的柔软，竟也一动不动。
看着历悠然因惊诧而豁然紧缩的瞳孔，男子如玉的眸底流转过一闪而逝的光芒，任梨花酿的香气在彼此交错的唇迹间扩散。
她从未如此近距离的观察过他。
此时的君沐宸不复以往看似冰雪初融般的温和，他的眸底流淌的不再是沉寂的冰水，而是暖阳下濯濯涌动的活泉，满眼的笑意点亮了他如墨玉般的双目。
望着这样陌生的君沐宸，历悠然有了瞬间的迷惘。
三年的时间，足以让她明白君沐宸对自己的感情早已超出了施救者与被救者间的界限，那绝非是一时的怜惜和同情可以涵盖的。
这世上没有哪位施救者会对自己的施救对象报以他那般的耐心和珍视。
三年前，历悠然初至雅苑。淡漠如她，面对初入异世的迷茫和午夜梦境中所亲历的惨淡，却也还是让她无法安然入睡。
彼时，是他吹奏的笛曲伴她度过人生中最灰黯的时光，让她得以安然入眠。
三年，一千个暗夜，无论是清风朗月，还是夏雨寒霜，轻灵的乐符总会如约响起，悠扬在灵谷的雅苑中，回彻在历悠然恬淡悠然的梦乡中，风雪无阻。
两年前，历悠然初学别奇门遁甲，无数次将自己困顿在诡谲难辨的阵法中，进退不得。
历悠然还记得那是她最后一次布施阵法，却还是以失败告终。只因她将自己陷入了迷幻阵中，那不是普通的阵法，而是致人迷幻的毒阵，入阵之人，会进入自己最想逃避的现实中去，如若无法清醒，将会永远困入其中，直到染上阵中的毒气，化为飞烟。
那一次，若非他又一次成功地将她从幻境中带出，恐怕这一世的自己早已化为白骨。
时至今日，她也依旧记得，当自己从幻境走出重新睁眼的刹那，君沐宸眸中一贯的沉稳已经荡然无存，那是涌动着多少种繁复情绪的瞳眸，只见他清澈如水的眸光中泛着层层涟漪，在他故作镇定的从容下，隐藏的分明是毁天灭地的惊涛骇浪。
他的目光，疲惫中带着惊恐，惊恐中夹杂着焦急，以及在看到她清醒的一瞬间重新闪耀的明亮光华。
那一刻，君沐宸仿佛劫后余生般，将她紧紧搂入怀中，而他强劲的力道几乎令她窒息。
历悠然还记得，在自己恢复如初后，宇鹰私下告诉她的情景。宇鹰说他从未见过尊主那般疯狂的举动。
当尊主抱着昏迷的历悠然回到雅苑后，更是不要命般将内力灌入到她的体中，不留丝毫退路。
如果说之前雅苑内还有宇卫视她若无物的话，那么从彼时起，君沐宸的所做所为，已经彻底颠覆她在他们一众宇卫心目中的地位。
既然主子如此珍视她，那么宇卫也必会守护她，不让她受到丝毫外力的伤害。
历悠然记得当时的自己沉默良久，终究还是选择了转身离去。
她无法承受这份情感，所以只能选择沉默以对。
她的背后是宇鹰在此之前尚未来得及吐露的话语，他说他不知道为何尊主时至今日也还未曾向她告白，但是，尊主心中有你，这一点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