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假释

    “呜……”

    恢弘的汽笛声，一辆绿皮火车喷着烟雾，向温江以北行驶，铁轨与铁轮的撞击，发出铿锵有力的节奏声。

    洛北坐在车厢里，耳边一片喧闹，他裹着衣服，向窗外眺望。

    车道旁边的电线杆飞速向后驶去，远方赭黄的山峦缓慢后移。

    他奔赴故乡，沉静的眼眸之下，心绪难平。

    两年半的时间很短暂，也很漫长。同龄人现在应该正读着高三，准备着高考，而他则从一个精神病院里被“假释”。

    杨雯很苛刻，迷失局的文件依然被她拿在手里。

    但她也很公平、很慷慨，给了洛北一个是向她效忠，或是顶着精神病人身份继续生活下去的选择。

    她也留给洛北一张银行卡，里面的钱不是很多，但足够让洛北在家乡小城首付一套房子，再娶一个善良的姑娘。

    那张银行卡被洛北装在兜里，指尖摩挲。

    他心里想到以后的生活，但更多的还是想到自己爱恋的那个女孩。

    阿黛尔，一个维吾尔混血的女孩，他的初中前桌，清纯而又明媚，充满异族风情，身上总有一抹馥郁的香甜味道。

    在他的记忆里面，因为年少青涩，他似乎和那个女孩并没有太多交集，也没有多少共同兴趣和爱好，两人家庭条件应该也相差很大。

    用很理智的话来说，两人之间不具备培养爱情的基础。

    洛北也很理智地反省过对她的感情，那应该是处于青春期的冲动，更偏向于肉欲。

    可偏偏在梦境里面，人类最原始的本能无法抑制，道德约束已经降到了最低。

    路北毫无忌惮地与她共赴云雨，在哗啦啦的白桦林里，孤寂冷清的沙滩上，还有旁边车水马龙的阴暗巷口中。

    他有时像一个暴君，对那具肉体肆意折磨；有时候又像一个渴望呵护的孩子，把自己埋在那片温暖与柔软之中……

    如今洛北终于走出了那场大梦，并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

    可在这几天的梦境里面，洛北努力地遏制自己卑鄙的行为，但当他听到阿黛尔轻声娇气的呼唤后，依然不可遏制地踏上那条罪恶与堕落的道路……

    他感觉到自己像是被劈成两半——梦境里面是一个贪欢放纵的人，现实之中又是另一个人。

    这让洛北心里非常羞愧、自责，也感到深深恐惧，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精神分裂……

    ……

    故乡是一座北方小城，初冬季节，草地上已经覆盖了一层被冻得坚硬的薄雪。

    洛北穿着那件灰色驼绒大衣，带上一顶鸭舌帽，拉低帽檐，眼睛藏在阴影下，又带了一副黑色口罩。

    他要回家了，回到姑妈家，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小县城里发展缓慢，一切还都是记忆中的样子。

    洛北下了火车以后，打了一辆出租车，来到一个老旧的小区门前。

    小区也是老样子，一二十栋五六层的楼房，前面因为雨雪而斑驳，树木倒是很高大，但在初冬的季节里，树叶都已经落尽，让整个小区里面显得有些荒凉。

    站在一栋楼下，洛北并没有直接上楼去姑妈家，而是长久伫立，仰望自己长大的那个地方。

    这大概是近乡情怯吧，更何况他还是以一个“假释”病人的身份。

    他想到以前的生活——

    姑妈是一个胖胖的家庭主妇，在家里带孩子做家务，偶尔会干点钟点工。

    姑父是个敦实的汉子，皮肤黝黑，每天都笑眯眯地出车，生意不好不坏，攒不到什么钱，但生活也能过得下去。

    他还有个小堂弟，名字叫杨多多。

    如今算起来应该已经上初中了，不知道他见了洛北以后，会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把他当做偶像，天天都缠身边。

    就在这时候，身后滴滴传来两声汽笛声。

    洛北回头，看见一辆蓝色银底出租车和熟悉的车牌号。

    挡风镜里面果然有一张有点黝黑的四方脸。

    姑父……

    洛北感觉到自己的嗓子像被堵住了一样，他让出路来，站在一边。

    姑父开着车从旁边经过，倒车入库把车停好。

    然后，一个白白净净的大男孩背着书包从车上和姑父一起下来。

    那是他的表弟杨多多，带着一脸无忧无虑的笑容。

    洛北后退几步，站在一个树叶落尽的大树下，看着他们一起走上楼。

    洛北知道，他不能以一个“假释”的精神病人身份回到以前的生活，流言蜚语会给姑妈一家带来无尽困扰。

    叹息了一声，又深深地望了楼上那栋熟悉的家园，洛北默默地转身离开，掏出手机，拨打了杨雯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