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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世间事,为之,则难者亦易矣;不为,易者亦难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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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江之畔,举目望去,皆是随着江风摇曳的花,散发一种奇异的芳香,只是细细嗅来,仿佛芳香中还有着丝丝的咸涩。

    花满目,却没有草,一根都没有!

    因为一棵草绝不会有黑色和白色及红色,更不会同时兼具黑色白色红色!

    黑得如墨如不见天日的夜。

    白得如雪如美人粉雕玉琢的颈。

    红得如血如初生婴儿眉间点的胭脂。

    这绝对是一种花!

    一种奇异而妖艳的花!

    它的茎红得很纯粹,没有丝毫杂色,如一个成年人无名指粗细。

    无名指可以弯曲,但这血红的茎却笔直,笔直如孝子贤孙为逝世老人所立的石碑。

    茎红且直,依附于茎上的叶却是圆的,完美如十五的明月。

    只是明月并非浅白或者微黄,而是纯黑或煞白。

    有些人无聊了,会双手指天,去数天上的星星。

    丁符却不能数天上的星星,因为现在天上有光,没有星星,更没有太阳月亮。

    他的手更无法指天,因为他的一只手正被英慕雪攥在手里,另一只手正抓着半只熊掌——另半只已进入了他的胃中。

    看着浩浩渺渺的大江,江上不时有鱼跃出江面。这些鱼有大有小,有长有短,有的看着人畜无害,有的看上去面目狰狞牙尖嘴利……

    江中鱼很多,江上却一条船都没有!

    这条江向上望不见来源,向下看不到尽头,向前眺望只有浩浩渺渺的汹涌波涛。

    江有多长,江有多宽,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于凡人而言,没有船是万难过去的。

    有些东西,原本是没有的,但等着等着,可能就出现了。

    丁符和英慕雪都在等,等一条渡江的船,

    等待是一件很磨炼心性的事情,同时也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

    因为有些等待是没有结果的!

    丁符也很无聊,他却没有数江中的鱼,因为他要么不做,要做就追求准确。

    他开始数笔直且火红的茎上或黑或白的圆叶。

    无聊的人在坚持做着无聊的事情,他已数了二十多株,那黑白交错的圆叶,不多不少皆是十八片。

    从下而上,拢共十八片圆叶,圆叶更上方已是花。

    花有两朵,皆是巴掌大小,一黑一白不多不少两朵花。

    那花的形状却是无比的诡异,因为它竟然是心形的。

    两颗心,一颗其黑如墨,一颗其白如纸!

    一黑一白两朵花在茎的顶端,圆叶的烘托下,正在风中摇曳,更诡异的是,那两朵花仿佛会呼吸一般,一膨一缩,毫不停歇。

    偶尔两朵花会发生轻微地碰撞,一旦它们发生了接触,竟然会擦出一道红色的光芒,红得像夕阳欲坠时血色的晚霞。

    丁符英慕雪已站了许久,他们皆是想活动一下腿脚,却猛然间发现,他们的脚仿佛被牢牢浇筑在了地面之上,根本就动弹不得!

    此时他们方望向脚下,脚下竟然是一块六尺左右、方方正正、黑色的冰晶,冰晶上篆刻着道道晦涩玄奥金色的铭文,雕刻着一些似字非字,似图非图的怪异纹路。

    好在冰晶上有十二个字,两人还是认得的——彼岸花间,忘川河畔,三生石上。

    “你们为彼此流过泪吗?”

    一道苍老而萧索的声音传来。

    丁符英慕雪抬头,他们竟然看到了一条船,一条至多容纳两个人的小船。

    小船上有一个人,一个背对着他们的人——老人!

    老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正盘坐在船头,他的背已佝偻,就如被风干的虾米,他的手干黄枯瘦,仿佛无尽的岁月已将他的血肉风干,他的手中执着一把钓杆,钓杆已布满了无尽细小的裂纹,却没有鱼线!

    他也许不是为了钓鱼,只是为了排遣寂寞!

    因为他已经盘坐在船头不知多少年,斗笠蓑衣上落满了黑色白色的花瓣,几乎已看不出斗笠蓑衣原本的颜色。

    “我们为什么要流泪?”

    丁符反问道。

    “因为是人都会流泪!”

    “你要过河吗?”

    老者回答完丁符之问,又问道。他的声音里仿佛没有丝毫的感情,也没有任何的波动。就像他手执钓杆的手,亦是没有任何的波动。

    “你?为什么不是你们?”

    丁符反问道。

    “你知道这条河里的水,自何处来吗?”

    老者不答反问道。

    “难道你知道?”

    丁符反问道。

    “这条河里的每一滴水,皆是离人的眼泪。”

    老者回答道。

    “有河有船,要航渡彼岸,应该不难!”

    丁符道。

    “这河里明礁暗石满布,河中还有食人血肉的妖物,若以为有船就可航渡,那岂非过于容易。”

    老者道。

    “世间事,为之,则难者亦易矣;不为,易者亦难矣!”

    丁符道。

    “可惜这里非人间。”

    老者言语平静如水。

    “莫非这里真是地狱?”

    “此处非人间,却也非地狱,但它却上接天堂,下连地狱。”

    老者道。

    “是沉沦地狱,还是超脱天堂,总要试试才知道!”

    丁符道。

    “可是试,却是要付出代价的。”

    老者道。

    “无论做什么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丁符道。

    “你掌中有肉,可愿作为代价吗?”

    老者问道。

    “这代价未免太小了吧!?”

    丁符望望掌中熊肉,不禁疑惑道。

    “我要的是你掌心之肉,你要过河,就要自身付出代价。”

    老者没有回头,却已知道丁符心中所想。

    “付出掌心之肉,就可航渡彼岸?”

    丁符看看自己掌心,复问道。

    “你付出掌心之肉,就有开始的机会。至于能否安全抵达,就要看机缘了。”

    老者答道。

    “机会有多大?”

    丁符问道。

    “之前九人,皆已化为忘川河底之枯骨,也许你就是万中无一的幸运儿,能航渡彼岸。”

    老者道。

    “这机会简直渺茫!”

    丁符道。

    “你若不想付出代价,却也并非不可以。”

    老者道。

    “还有此等好事!”

    丁符道。

    “对你来说是好事,对另一个人来说,却是坏事。”

    老者道。

    “有多坏?”

    丁符问道。

    “另一个人要付出双倍的代价,或者以生命为代价!”

    老者道。

    “如果我不想伤害自己,却又想搏那万中无一的机会,我的同伴就要付出两只手掌或者生命,是这个意思吗?”

    丁符望了一眼身侧的英慕雪,然后道。

    “付出越大,收益当然也越大。你的同伴若是付出一双手掌,你就有开始的机会,若你的同伴付出生命,那么你至少有五成的机会可以航渡彼岸。”

    老者道。

    “为什么不一样?”

    丁符道。

    “因为这条船是以人的血肉和灵魂为动力的,付出越大,它的速度就会越快,速度越快,机会就越大。”

    老者道。

    “自愿献祭和被动献祭,是一样的吗?”

    丁符问道。

    “自然是一样的。”

    老者道。

    他说完,钓杆已崩碎,化为两道灵光分别投入丁符英慕雪手中。

    丁符英慕雪手中已多了一把匕首,一柄通体漆黑的匕首,漆黑如泥——河底的淤泥!

    也许这柄匕首已让许多的生命永远沉沦在了河底的淤泥里,也是地狱里!

    此时英慕雪的手也仿佛握着一团淤泥,只是这团淤泥,温暖而坚定。

    这是丁符的手!

    “你要好好活着!”

    丁符语罢,反握匕首,向着自己心脏刺去。

    匕首出!血出!

    血出如箭,尽数被那普通的小船所吸收!

    甚至丁符已变得虚幻了起来,不过片刻,他的血肉灵魂已完全被小船所吸收,小船也变得红光缭绕,竟然已离开了水面,悬浮了起来 。

    “你可到船上来了!”

    老者的声音竟然温柔了起来,温柔如母亲抚过婴儿的脸。

    英慕雪两颗晶莹的泪珠滑过脸庞,滴落在了三生石上。

    这是离人的泪,也是伤心的泪!

    流的不但有泪,还有血!

    血中混着泪,泪中含着血。

    泪在滴,血在飞!

    英慕雪的血自匕首刺穿心脏处潺潺而去,亦是被小船所吸收,向着小船飞射而去!

    她不愿过快拔出心脏处的匕首,她要再重温下与丁符所经历的点点滴滴。

    她的眼波有笑意溢出,她手中匕首亦已抽出!

    她的肉身灵魂亦是虚幻了起来,最终被小船所吸收。

    平凡的小船已变成了飞舟, 飞在半空中的小舟!

    三生石上两柄遗落的匕首墨色散尽,已散发着赤红的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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