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祈悦
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我是一名孤儿，没人要的孤儿！院长说，有好心人在路边捡到我，把我送到了福利院。我不知道父母为什么要狠心地抛弃我，我就像是他们的负担，就像是多余的东西，他们根本不需要，只想摆脱这个累赘。我本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但也许我又不应该恨他们，因为他们还没有把我扼杀在腹中。但也许在我出生前将我扼杀更好……
院长说，我被送过来的时候，刚出生没几天，当时全身冻得发紫……
我可能是那段时间被送到福利院的最小的婴儿，福利院也不好接手，又将我托给医疗机构照看了一段时间，直到我的状态稳定。我当时的体重很轻，身体比一般小孩虚弱得多，再加上奶粉导致的免疫低下，身体一直很虚弱。所以，我在幼年的时候，经常感冒生病，而且总是病得很重。我是福利院孩子里面最瘦小的一个。也正因为如此，院长对我付出了特别多的照顾。
当时的院长五十多岁了，是非常和蔼的一位婆婆，她和其他一些人还有一些志愿者在这个不大的福利院里照顾着我们二十几个孩子。志愿者经常换来换去，那些做护理的人有的也经常换，只有她一直留在这，做了院长。院长的丈夫走得早，儿女长期在外，她说，在福利院里就好像是照看着自己的孩子，她很快乐。
我们这些孩子的小名都是院长起的，我的小名叫小康，她希望我能健健康康地长大。我非常敬佩院长，她总是充满着长辈的慈爱。
我们慢慢地长大，开始陆续有夫妇来福利院领养孩子。我平时最要好的伙伴小明和小良也陆续离开了福利院。“小康，我们要走了。你别担心，会有爸爸妈妈来找你的。再见啦，我们会回来看你的！”他们一个个都走了。
“嗯，你们，你们不要忘记我哦！”
我当初也盼望着有爸爸妈妈能来接我，我一直这么盼望着的，但是……我等了很久……和我一同进来的很多的伙伴都被领走了，只有我还在这，因为他们知道我从小就是个体弱多病的孩子，而且我现在还是这么瘦小，一直是同龄人里最矮的一个。所以……没人愿意收养我……
就这样，过了很久。慢慢地，我开始变得孤僻，变得内向，我不爱和别人说话，也不爱笑。院长总是看在眼里，她经常来跟我说话聊天。福利院里的孩子和志愿者总是来来去去，经常在换，只有我和院长在这里的时间最长，所以我最喜欢和院长说话了。“小康，来和我说说话吧，你总是一个蹲在这儿！”
“院长，我都这么大了，是不是没有爸爸妈妈要我了？”我很难过。
“怎么会呢！傻孩子，爸爸妈妈呀，可能还没找到你呀，等他们找到了福利院，就会来接你了。”
“院长，爸爸妈妈会对我很好吗？”
“哈哈哈……”院长开怀地笑了起来，“爸爸妈妈呀，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呢，他们会永永远远地爱着你，不离不弃，一直照顾你，关心你，你就是他们的宝贝，他们会像一样疼你，给你最好的东西……”
“就像院长一样吗？”我抬起头睁大了眼睛以一种期待的眼神注视着院长。
院长慈祥微笑着：“爸爸妈妈会比院长还好呢！”
我仍然注视着院长，心里满怀憧憬。
又经过了很长时间，仍然没有爸爸妈妈来领养我。我又慢慢地陷入了苦闷，我感觉我可能就是个多余的存在，被人遗弃，到现在仍然没有人要。在其他小一些的孩子眼中，我可能就是异类，没人要的家伙，还在福利院赖着，做老孩子。虽然他们没有这么说，但是我已经猜到，他们可能就是这样想的，我不敢去说话，不想跟他们玩。我开始排斥任何人，除了院长……
“小康，你总是不太高兴呢，来跟我说说话吧！”
“就是没人要我，院长……”我开始哭出来，“院长，我是不是很丑、很难看，才没人要我啊……”
院长坐在我旁边，抱着我，她贴着我的脸：“傻孩子，怎么会没人要你呢！我不是一直陪着你吗！你一直都是我的孩子呀！”
听到这里，我停止了哭泣，既惊愕又欣喜：“院长？你要我吗？”我扑在院长的怀里，抱着她。
“我当然要你啦，我们可以一直在福利院生活！就像这样！傻孩子，别难过了！没人要你，我就要！”院长语气缓慢却带着深厚的慈爱。
那时，我突然有了一种被爸爸妈妈收养的兴奋的感觉，尽管我并不知道爸爸妈妈是怎样的存在，但我觉得院长是就是超过爸爸妈妈的存在。我经常会听到别人谈论妈妈、姐姐、奶奶、外婆这些，我并不知道这些称呼到底会有怎么样的亲近关系，但是，院长一定是这所有美好称呼的集合，她就是这一切！我把院长当成自己的奶奶，当成外婆，甚至妈妈。无论别人提到什么亲情，我都觉得那应该是像院长一样美好的慈爱的人吧！
那时，我突然觉得世界明亮起来，明亮得就像院长的微笑。我扑在院长的怀里，紧紧地抱着，非常温暖的感觉，很久很久我都不愿意松手。
“小康，你快七岁了，不能再用小名了。我给你想了个好名字！”我抬头期盼着，院长说我的眼里总是充满着期待与惊喜，眼神发自心灵就像冰湖一样纯净。
“你的正式名就叫祈悦吧，祈祷的祈，喜悦的悦。院长希望你能永远地快乐下去，并且把你的快乐带给周围的人，无论现实多糟，我都会为你祈祷快乐。你喜欢吗？祈悦！”
“嗯！喜欢！”我感觉此时我便找到了我永远的归宿，不再提心吊胆地流浪在世界之外。“太好啦，我有名字啦！院长，我也要姓张！”因为院长姓张！
“好呀！”就在我七岁生日的时候，院长向大家提出了我的新名字。那一刻，仿佛是在为我颁奖一样，我感觉世界所有荣耀都聚集在我身上，我自豪得忘乎所以。
后来，我经常缠着院长，无论别人怎么看，我只知道院长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永远都是。后来，也有夫妇来提出想要领养我，但是我已经比较大了，我不想跟他们走，大家也没有办法，我留了下来。
院长是基督徒，每周都会去做礼拜。而我总是会跟着她一起去，一直如此，虽然我不知道院长她们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但我也跟着做，我觉得只要是跟着院长我就非常开心。“祈悦，坐下来，安静点！”
“嗯！”
院长总是会把基督教义讲给我听：“祈悦，我们信仰、赞美我们的主，天父对我们施恩，也对我们宽恕，我们要永怀赞美和感激，永生永世！”“我们要爱自己爱他人，宽容、仁慈，但我们不能做到所有，每个人都是有罪的，所以我们每个礼拜要祷告，赞美我们的主，请求主的宽恕，真神的主，独一无二！”
我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院长要我做一个善良的人，爱自己，爱别人，帮助别人，给周围的人带来快乐。她没有要求我也信仰上帝，因为虽然上帝是唯一真神，但主允许人在思想上的自由。我不知道上帝是什么，但感觉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存在，我说就像院长一样，院长赶紧捂住我的嘴，让我不要胡说，主会降罪的。无论院长说什么我都听她的话！
那段时光总是快乐的！我不羡慕那些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孩子，因为我有院长，我觉得就已经没有其他奢望了。我们非常亲近，有时别人也会以为我是院长的孙子，院长笑着，我也跟着笑了。我觉得别人的亲情也不过如此，我不再羡慕他们。
慢慢地，我长大了。小学、中学，我一直住在福利院，那里就是我从小的家。最后到了大学，只是在大学的时候我去了另一个的城市。我原本想毕业后就回到原来的城市，这样的话我就能经常在家了，在那个城市找份工作，也可以在福利院帮帮忙、做做志愿者，那就是我理想的生活，可是……一切突然间就毁了，全毁了……
外面传出流言的时候，我们都没有在意，然而，流言却不再是谣言，灾难降临的时候一切都太迟了……
遥远的距离、瘫痪的交通，我根本无法赶回家去，我记得与院长的最后一次通话：
“祈悦，主降罪了，要惩罚所有的人，主要消灭这世间的罪恶，末日到了！祈悦你别担心，我会一直向主请求宽恕，请主原谅你的罪！我会一直祷告，我会祈求主把我降至地狱，代你受罚，来偿还你的罪孽！”院长语气还是如往常一般和缓。
“院长！院长！你一定要活着！我会赶回来的！”
“祈悦，你不用赶回来了，这是主的旨意，谁都违背不了，请你在危难的时候也做祈祷吧！还记得祈祷的时候怎么划十字吗？”
“院长……院长……”我哭得像个孩子……
“祈悦，别难过，总有一天，我们会在天国相遇的，在我们所有的罪过都偿清的一天，我们都是善良的人，主会知晓的……”
通话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中断了，此时的我却只能在路上奔逃。两地之间遥远的距离令我如此绝望，我绝望地在路上跑着，累到路边，醒来的后，我发现我能跑得很快，越来越快。第二天我就赶回了那座城市，我跑着躲开那些怪物。在福利院，我没有找到院长，只一些有凌乱血腥的尸体。我很恐惧，又万分焦急。我想找到院长，因为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记起了她最后说的话。我去了教堂……却只在地上看到……血肉散乱的尸体……我看到了一件衣服……那是一件带披肩的黑色礼服，院长只在正式场合穿它……
……
我……干掉了教堂里所有的丧尸，尽管院长说也要爱敌人，但我不是基督徒，我不会对这些怪物手下留情，它们是夺走了我的所有、所有美好的魔鬼，魔鬼横行人间，我不会等着让上帝来惩罚它们！一路上都有烧着的汽车，还有炸掉的油库，喷溅的火焰，当时的场景大概就是院长曾经对我描述过的地狱吧……
我守在院长旁边，但那已经不再是院长，已经认不出那是院长……我在悲痛中绝望，在绝望中陷入虚无。我跪着伏在地上，把头埋在手心里，我想找一双大手，一双能抚慰我悲痛的大手……但我已经失去了一切，一切都在当时归零，归零之后一切都陷入虚无。我为什么会想到这些？之后呢？我又该思考些什么？我不知道……我的思绪又开始陷入虚无……
或许我也该随着我最爱的人离开这个世界吧，但是，如果院长说的，万能的主真的存在呢？我离去之后如果见到她，她会怎样的伤心啊！那我还是履行使命吧：院长教导我的，为他人带来幸福和快乐！太好了，终于，我终于完成了任务，我至始至终都奉献给了朋友们，没有一丝懈怠，没有任何的侥幸。太好了，我可以放下了，当我再见到院长的时候，她就不会再责罚我了，她一定会感到很骄傲，也会感到很欣慰吧！就这样吧，我应该很快就能见到院长了，我感觉很开心……
我不用再思考了，也没有负担了，这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