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心死
老爷……老爷他居然……
居然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为我做了这么多……
而我……我又在做什么……我都干了什么……
陆远清痛苦地捂住脑袋，两行清泪不自觉从眼角流下。
他本以为，只要自己安分守己，将自己的存在缩到最小，就可以减小对老爷的麻烦，但他万万没想到，仅仅是自己的存在，就已经是老爷最大的污点了。
若是这样，那他还不如真像陆英卓所说。
消失好了……
他的气息突然变得极度不稳，整个人就仿佛一条被扔上岸的鱼一样，在窒息前挣扎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曲舒云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对劲，沉声说道：“陆远清，即便是这样，你也要因为陆家而拒绝我吗？你但凡有点骨气，就应该跟我离开，来日将这些看不起你的家伙通通杀光！”
“呵，陆家……”陆远清难耐地捂住眼睛，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陆家与我何干，我在意的从来就只有家主一人。”
“曲舒云，你还不明白吗？家主于我有养育之恩，没有他就没有我陆远清，若是我连他都背叛了，那我还算是个人吗？”
“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那恐怕连我自己都要害怕自己了……”
若说前面还有演戏的成分，那这里就是完完全全的真情流露了。
无法偿还，无法背叛，这天大的恩情已经要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那恍恍惚惚的声音里饱含着折磨了陆远清十几年的纠结与沉痛，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简直细如蚊蚋，不知是说给曲舒云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这一次，曲舒云没有再回应他。
“陆远清，死到临头开始装疯卖傻了？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
陆远清掩面低语的模样在陆英卓眼里就是装疯卖傻，陆英卓这次打定了主意要彻底铲除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于是再次出言威胁。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再问你一遍次，你到底藏了什么宝贝，交出来，我让你死得痛快点，不交，今天就别怪我无情！”
说着，他当着陆远清的面，一脚踩在了那方手帕上，他脚腕转动，报复般地将手帕反复碾压。
陆远清被俞齐踩着，仰面躺在地上，他无力地将脑袋仰起，嘴巴微张着，漆黑的眼眸中倒映出陆英卓狰狞的面容。
以及那被污泥染黑的纯白……
……
“真的假的？家主居然有私生子？”
“别瞎说，他是家主从外面捡回来的孤儿，只不过家主心善，要收他为养子罢了？”
“说你傻你还真傻啊，没有血缘关系家主会给他那么多资源？会为了他和族老发生争执？”
“我还是不敢相信，家主的孩子会是个不能修炼的废物？”
……
“名不正，言不顺，几年了居然连炼气一层都达不到，真是个废物！”
“和他呆在一起，说出去我都嫌丢人。”
“他陆远清有什么资格呆在陆家，我要是像他一样不能修炼，早就羞愤自尽了！”
……
“我知道这样说对你很残忍，但该说的还是得说，我希望你离开陆家。”
“无论去哪里都好，去做一个普通人，会比留在这里更适合你！”
……
“远清，宁心静气，跟我一起感受天地灵气。”
“可是……可是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啊……老爷……他们说的是不是都是真的？我真的……是个不能修炼的废物吗？”
“远清，不要多想，他们说的与你无关，你只是体质较弱罢了，闭上眼睛，静心修炼，我相信你一定能感受到灵气的。”
“好吧……”
……
“远清，昨天为什么没来跟我一起修炼？”
“唔……老爷……我、我去后山玩了……”
“顽皮，下次一定要记着准时前来，嗯？你这衣服怎么回事？破了这么多？”
“呃……我上树去掏鸟窝，摔的……”
“你这孩子……”
……
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频频闪现，无数被他试图遗忘的声音都在这一刻纷纷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在陆远清耳边嗡鸣着，叫嚣着。
一次次地提醒着陆远清，原来他从来不曾忘记。
那深入骨髓的耻辱……
陆远清的瞳孔渐渐放大，无数的负面情绪堆积在他的脑海之内，恍惚间，陆远清看见它们都拥有了实体，它们就像一只只幽冥中伸出的鬼手，在背后推搡着，急不可耐地想要将陆远清推下悬崖，想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想要吞噬他的魂魄。
“远清……远清……”
纷繁杂乱的幻像之中，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也许是生命终结前的最后一丝不甘，陆远清下意识向后张望，那无尽鬼手中有一人静静站立，清风朗月，如松如柏，与周围格格不入。
他不停地呼唤着，可他的声音却越来越缥缈，陆远清仔细去听，也听不清他的声音，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山崩海啸般的嗡鸣声中。
听不清……
还是听不清……
算了……
陆远清无悲无喜地转过头，突然发现自己面前不知何时也多了一只鬼手。
顺着那苍白枯槁的鬼手向上望去，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浑浊灰暗的左眼，扭曲僵硬的右腿，不正是他自己吗？
面前的“陆远清”身材瘦削，披头散发，形同鬼魅，他苍白如纸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宛如一只提线木偶一般。
他唯一的动作，就是坚定地伸出双手，死死掐住陆远清的脖子。
“你也想让我死吗？”陆远清轻轻地问道。
回答他的是脖子上逐渐加重的力道。
算了……随他去吧……
陆远清完全放弃了挣扎，颓然地向前走去。
一步，两步，他跟着自己，逐步迈向最后的悬崖。
也许，死了就解脱了，他就不用再想这么多，不用这么累了……
呵……
真好……
陆远清身上的气息逐渐微弱下去，他的生命就如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这小子废了……暗处的曲舒云面沉如水，眸中寒光闪烁。
杀掉欺负陆远清的人，对曲舒云说不费吹灰之力，她先前不出手，不过是想让这小子长长记性，可没想到他脾气这么倔，居然一次都没有松口过。
曲舒云不得不承认，这小子还算有点骨气，确实让她高看了一眼。
只可惜……
曲舒云失望地摇了摇头，望向陆远清的眼神满是恨铁不成钢。
哀莫大于心死，这小子的意志已经被击溃，他存了死志，谁也救不了了。
“小子，可惜我们有缘无分。”
曲舒云窈窕的身姿在暗影的笼罩下显得冰冷肃然，往日风情万种的凤眸此刻晦暗难明。
“白白浪费几天时间，真是令人恼火。”
她的语气听来平平淡淡，却蕴藏着惊人的杀意。
“既然这样，那就让我最后再帮你一把，把他们都杀了，给你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