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要收你为徒
看来他们也把自己当鬼了,陆远清顿时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你们俩刚才不是还相信我没死的吗?怎么这么一会儿就笃定我死了?我没死,我还活着。”
对面二人的目光依旧警惕,陆远清无奈地摇摇头,走出山石,月光下他的身形完全显露。
陆天纵二人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连连后退。陆远清只好站住脚步,柔声道:“你们看,我有脚,我不是鬼。”
他们低头看去,果然有脚。
陆天纵将信将疑:“那你为什么满身是血?”
“为了吓陆英卓的,再说这血也不是我的。”
洛水寒:“那你为什么浑身是伤?”
“只是表面上惨了点,其实都是皮外伤。”
“你……你真的是活人?”洛水寒继续确认。
“真的!不信你来捏我的脸?鬼总没有实体吧。”
“你快去试试!”陆天纵一把把洛水寒推到前面,自己则躲在后面。
洛水寒瞪了陆天纵一眼,浑身僵硬、极不情愿地挪到陆远清面前,别过头,伸出手,捏。
“怎么样?我是活人吧。”陆远清语调轻快。
洛水寒的眼睛慢慢变亮:“能摸到,有温度,是活人,你是活人!”
“你真是活人?那你刚才为什么装鬼?”
陆天纵这时候不害怕了,也上前掐陆远清一下,把他疼得龇牙咧嘴。
“陆茂勋不是想当我孙子吗?我成全他一下。”
陆远清拍开这俩人摸来摸去的手:“别闹了,老爷现在在我房里,我不知道他伤的怎么样,你们快跟我来。”
“什么?我爹?”陆天纵面色一凛,急匆匆跟着陆远清赶去。
途中陆天纵还嫌弃陆远清跑的慢,干脆拎起他。陆天纵平时看上去十分不靠谱,但对他这个爹还是非常紧张的,在确定陆鸿信没有大碍后,就秘密将他运回了房间。
陆远清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中微微安定了一些,他一回头,却发现刚才被一道喊来的洛水寒还在原地呆着,睁大了眼睛环视他的房间。
“啊!洛姑娘,真不好意思,我这儿太简陋了,让你见笑了。”陆远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的房间,那一定是“家徒四壁”。
如果非要再找一个词,那可能就是“四面漏风”了。
一张木板床,一个破衣柜,一张岌岌可危的桌子和两张板凳,就是这个房间里的所有家具。
这当然不是陆鸿信的本意,这里原本是个还算雅致的小院,但是在陆家人长期的努力之下,能拆得还剩四面墙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洛水寒将手搭在桌子上,刚打算坐下就听见桌子发出“吱”的一声酸涩呻吟,吓得她赶紧把手收了回来。
“啊哈哈哈……”陆远清顿时笑得更加尴尬了,“天也晚了,洛姑娘我送你回去吧。”
“你没事吗?”洛水寒看着陆远清,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啊?”
“你的伤。”
“皮外伤啦皮外伤……”
“如果没有药的话,皮外伤也会很难痊愈的。”
洛水寒忽然上前几步,一把抓住了陆远清的手腕。简单的探查一番之后,她微微叹了一口气。
“看来,也不是皮外伤那么简单。坐下吧,我给你治疗。”
“啊?洛姑娘,这太麻烦你了,我皮糙肉厚的过几天就能好了,真不用这样。”
洛水寒这次却好像摸准陆远清脾气一样,根本不容他拒绝,直接拉他坐下,开始给他传输灵气。
“你放心,我修为不高,给你治疗一点‘皮外伤’花不了我多少灵气。”
洛水寒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陆远清也不好意思再回绝了。丝丝缕缕灵气顺着陆远清背后与洛水寒双掌接触之处渗透了进来,不过片刻时间,陆远清就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洛姑娘。”
“没什么好感谢的,我们不是朋友吗?”洛水寒随口答道。
“朋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陆远清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苍白,笑容也消失了。
“哦,对了,这个也给你。”
洛水寒扔过来一个东西,陆远清接住一看,是一个白色小瓷瓶。
“这是清源散,你每天吃一点,伤口会好的更快。”
陆远清出神地盯着这个小瓷瓶,嘴里还低声念叨着洛水寒所说的“朋友”二字。
他微微皱了皱眉,双唇紧抿,眼眸之中流露出一抹迷茫与困惑。
朋友……真的会有修士和一个不会修炼的人做朋友吗?
一些不美好的记忆在脑海中迅速闪过,陆远清的心紧了紧,他的目光从瓷瓶移到了自己的手臂上,这条手臂,曾经差点被人踩断,虽然他也很想忘记,但是当时的痛楚却总能被清晰地记起。
真的是很痛啊……
他的眼眸渐渐黯淡下来,想了想,还是走到洛水寒面前,把清源散交还给了她。
“洛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刚才劳烦你替我疗伤已经是很不好意思了,我决不能再拿你的东西。”
陆远清刚才还好好的,现在语气却突然变得恭敬又客气,洛水寒对他这样突然的转变也感到有些无所适从,歪了歪头,她说:“这药很便宜。”
“不是便宜不便宜的问题,是……是……”
陆远清无力地垂下脑袋,他那幽深漆黑的瞳孔中,浮动着种种难以言说的晦涩光芒。
清源散哪怕再便宜,在陆远清眼中都弥足珍贵,因为它代表了洛水寒的善意,但,正是这份善意,触动了陆远清那麻木了许久的神经。
他不敢……
不敢轻易接受这份善意……
这是一种在长期欺骗与打压下形成的自我保护机制,他虽渴望着善意,但他更害怕欺骗。
为了不被欺骗,他宁可不要那善意,哪怕……洛水寒可能并没有想那么多……
看着他如此不领情的表现,洛水寒却罕见的没有生气,只是微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我们还不算朋友吗?”
回答她的是陆远清的沉默不语。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洛姑娘是客人……”陆远清这么答道。
说完,他似乎感觉气氛有点尴尬,便习惯性地轻轻笑起来,想说点什么转移话题,可笑着笑着,他始终没能找到新的话题,很快,他也觉得无趣了,就停止了那不知所谓的轻笑。
而洛水寒在上一次发问之后就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无言的注视,却比正午的烈阳还令人难捱。
陆远清忽然有些焦躁,还有些恼火,他心中有个人正在怒骂着他的无能行径,可他的身体却又不得不遵循着既往规律,做出最安全的选择。
身体与心灵的矛盾让他犹如一只困兽,不停地消磨着自己的精神。
最终,他累了,他妥协了。
他捂住自己的眼睛,以免待会儿看到洛水寒厌恶的眼神。
深吸一口气,他几乎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无奈地、颓丧地说道:“我只是一个下人……不敢……和洛姑娘成为朋友……”
“像我这样的人……也不会拥有朋友……”
这是他花了十几年才知晓的一件事,说出这句话,陆远清竟然有了一种被抽离魂魄般的解脱感。
“……”
沉默,长久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
良久,洛水寒沉吟了一下,率先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抱歉,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
“不,不是你的问题,是我……”
洛水寒没有再多说什么,她看向门外:“天色确实不早了,那么,我就先回去了,告辞。”
洛水寒站起身离开,陆远清也失魂落魄地起身,将她送到院门口,洛水寒拒绝了他将她送回去的提议,之后便没有再说话,只是在分别时冲他点了点头。
倚在门框上,望着洛水寒离去的纤细背影,陆远清忽然自嘲地打了自己一巴掌:“这不是你自找的吗?别看了,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别总想着那可笑的‘朋友’二字了。”
他面色苍白,摇摇晃晃仿佛一个喝醉酒的人,浑浑噩噩走进房间,刚进门,却看到那瓶清源散还端端正正地放在桌上。
……
陆远清闷头睡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正午才堪堪醒来,不知为何,也没有人来找他干活,大概是这几天太忙了,都把他忘了吧。
他走到桌边黯然坐下,那里还有他之前吃剩的饭菜,昨天闻着还好,今天却透着一股酸味。
“嗯?”陆远清拿起桌上安然放着的一串糖葫芦,奇道,“我什么时候买过糖葫芦?”
而且这糖葫芦晶莹剔透,鲜红发亮,不像是放了几天的。
“是我买的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陆远清悚然一惊,手中糖葫芦应声掉落。
一只莹白如玉的手不知从何处伸出,稳稳接住了即将掉落的糖葫芦,那人举起糖葫芦,又摇了摇另一只手上的糖葫芦靶子。
“你是想吃糖葫芦?还是糖人?又或者,桂花糕?”
一袭紫衣,笑靥如花,不是曲舒云是谁。
陆远清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那脸色比见了鬼还像见了鬼,他颤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跟着你的气息来的啊!”曲舒云不以为意地回答,“所以说,你究竟要吃哪一个?”
不知这疯女人在胡言乱语什么,陆远清厉声质问:“你还不愿意放过我!”
“当然不放过,毕竟,我们以后是要长久地在一起的啊,我的好徒弟~”曲舒云语气温柔地说道,因为心情不错,尾音还调皮的有一个小小的上扬。
他肯定是受宠若惊吧,曲舒云心满意足地看着陆远清合不拢嘴的样子。也是,一个向来不能修炼的废物,忽然被元婴后期的修士收为徒弟,不喜极而泣、当场昏厥都得夸一句有内涵。
曲舒云越看这徒弟越喜欢,连他呆滞的表情看上去都有几分可爱。她怕之前自己太凶了,吓到这个孩子,还特地在路上“拿”了一草靶子的糖葫芦来讨好他,唔……十几岁的孩子应该都喜欢这个,自己真是一个好师父啊。
在曲舒云不停感慨的时候,陆远清终于反应过来了:“你要收我为徒?开什么玩笑?”
曲舒云脸上笑容一滞,轻飘飘地看了陆远清一眼,陆远清顿时脖子一紧,通体生寒。
她不紧不慢地取下一串糖葫芦,在鼻尖轻嗅,香甜的味道在鼻端环绕。
“你放心,我既然已经决定收你为徒,那么你今后所有的花销都由我来供应,灵石、灵药,应有尽有。”
陆远清依旧不能理解她的想法:“我们有仇!”
“那是我和老东西的事,跟你没关系。”
“你打伤我……”
“向你道歉。”
“我不能修炼!”
“你现在能了。”
陆远清还待继续说下去,却突然意识到曲舒云刚才说了什么。
“你、你说什么?”他颤声道。
“我说,你、能、修、炼、了。”曲舒云再重复一遍,一字一顿,让陆远清听的清清楚楚。
陆远清大张着嘴,这消息对他来说太突然了,他眨巴着眼睛,无意识地摇头,一瞬间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他忙扶着桌子慢慢坐下,可依旧不相信这是真的。
曲舒云却微微一笑:“那日崖底,你受魔龙鲜血浇灌,体质改变,从那日起,你便能修炼了。”
“好吧,假设,假设我真的能修炼了,那我为什么要拜你为师?”
“因为你注定是我的徒弟。”曲舒云双眼微眯,陆远清看着她的眼睛,渐渐觉得意识模糊,他嘴唇微动,就要答应。
这时房门忽然“砰”的一下打开,陆远清浑身一震,陡然从意识模糊中清醒,他看到推门而入的陆天纵,再一转头,曲舒云已不见踪影。
陆远清呆呆坐在原地,只觉背后一阵发寒。曲舒云实力远胜于我,哪怕她想强行掳走我,我也完全没办法反抗。
陆天纵一进门 就看到陆远清跟见了鬼似的看着自己,接着一阵东张西望,居然就把自己晾在这了,真是胆大包天。
他一巴掌拍在陆远清头上:“怎么,一天不见,连声少爷都不叫了?”
陆远清生怕曲舒云对陆天纵出手,连忙推搡着他出去:“少爷,我房里脏,我们出去说吧。”
哪想到陆天纵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怎么?你屋里有见不得人的东西?不能让少爷我瞧?”
“不是不是……”陆远清连忙摆手,心中却是大为焦急。
陆天纵看他的样子更以为他心中有鬼,背着手像个大爷似的四处走,把身后的陆远清吓得半死。
陆远清这小屋破败的很,一眼就望尽了,如果说非要藏东西的话,那就只有一个柜子可藏。
陆天纵站在柜子前,看着陆远清苍白如纸的脸,暗道我倒要看看你藏了什么。
他“唰”地一下打开柜门,身后陆远清绝望地闭上双眼。
然而,想象中的打斗声并没有传来,反而是陆天纵迟疑地问道:“你……这是打算以后转行卖糖葫芦吗?”
“啊?”陆远清狐疑地睁开眼。
只见陆天纵从衣柜里取出一个插满糖葫芦的草靶子,他还十分考究地捏着下巴看了一会儿。
“可以啊,手艺不错,有糖风诶。”
陆远清顾不得他的赞叹,拉开柜门往里一看,里面空荡荡的,除了一些旧衣服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