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伴读
当晚,云夫人坐着马车连夜把俩小孩带回家,一会没见,云兰庭就能带小孩去后山,指不定明早就能出城玩了。
云兰庭坐在角落唯唯诺诺,不敢吱声,他娘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担心他弟身体状况了,但一想云青砚小时候差点活不下来,他还是不去触霉头找骂。
大昭风气开放,注重教育,无论男女,只要达到条件便能进入学堂读书识字,而大昭国最有名气的学院名为鹊山书院,名师众多,声名远扬,引得各国学子不远万里只为听名师一席话。
八岁入学,眼下云青砚年仅五岁,未到上学的时候,可昭平侯被昭帝宣入宫一趟以后,私下和云夫人讨论是否要把小孩提前送进鹊山书院。
云夫人刚沐浴出来,坐在梳妆镜前擦头发,闻言柳眉一皱,“皇上又跟你说什么了?”
昭平侯本想委婉一点提起,但云夫人与他相处数十年,又真不知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见被妻子点破,他将话摆开来说:“几位皇子年纪到了,陆陆续续进入鹊山书院读书,皇上的意思是在世家子弟中给皇子们选伴读。”
他没直说皇上让朝臣开始站队,可云夫人是见过风雨的,擦头发的动作慢下来,昭平侯连忙走过去接过巾帕伺候妻子。
云夫人思忖半晌,逐渐明白昭帝的此番言语的目的,“砚砚当伴读,兰庭就不用是吗?”
昭平侯点头,补充道:“你要是愿意,我明天带砚砚进宫提前选。”
虽说一家之主是云明衍,但昭平侯深知小儿子是妻子的命根子,就算是他想利用小儿子去做什么谋取利益,那也要掂量着家中的妻子,如果单是云兰庭,他和大儿子商量后能直接决定,小儿子却不行。
“我有什么不愿意的,皇上这是照顾我们家。”云夫人对着镜子中的昭平侯柔柔笑起,“侯府以后是兰庭的,兰庭不当伴读,夺嫡便跟我们侯府扯不上关系,说起来要谢谢皇上。”
昭平侯俯身在妻子脸颊亲了一口,乐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云夫人推开他,娇嗔道:“老不要脸。”
昭平侯笑呵呵道:“对,我不要脸,只要夫人。”
入了秋,京城的树很快绿叶转黄,被风一刮,片片落叶仿若枯叶蝶凄美飘零,凉秋维持不了多久,在人们熟睡,安稳沉迷梦乡时,星星点点冰片从天而降,越来越多,铺在地上形成一地白雪。
秋天的云青砚穿得已经很厚了,下雪后更是里三层外三层。
昭平侯身强体壮,全身上下只着一件外衣,接过小孩时掂了掂,“嘿”了一声打趣道:“沉了不少。”
小孩光狐裘就穿了两件,外面那件帽子一盖,脸都看不见。
云青砚努力伸出一只手,又挣扎着仰头露出眼睛,“娘,我不冷,能不能不穿那么多啊?”
云夫人冷漠拒绝,看小孩实在可怜,放柔了嗓音哄道:“外头风大雪大,乖啊,感冒要喝苦苦的药的!”
可是云青砚真不冷啊,甚至他还热得出汗!
但有一种冷叫做你娘觉得你冷,少一件看起来不像个球都感觉孩子穿得薄。
最后,昭平侯憋着笑把“砚球球”抱上了马车,好在昭平侯比云夫人好说话,云青砚求了没两句便同意减衣,以至于到了昭帝面前,看见一排皇子时没让小孩在同龄人那丢脸。
云青砚:他爹真好!
昭帝对云青砚态度挺好,不像一国之君,脸色温和地蹲在小孩身前问:“砚砚,皇伯伯的儿子都在这了,你选一个好不好?”
云青砚眨了眨眼睛,觉得眼前的一幕像话本里描述的选妃场景,他求助地看向自家爹爹,暗地里问系统:“选了就要辅佐皇子当皇帝吗?要是中间发现不合适怎么办呀?”
系统言简意赅:“换。”
扶不上墙的储君,留着过年剁了下饭吗?
云青砚似懂非懂,在外人看来便是小孩天真又茫然,一副依赖大人的模样。
大皇子今年十一岁了,他眼神怀疑地看着那个没自己大腿高的小屁孩,不理解母妃为什么要自己和话都听不懂的小孩打好关系,他和工部尚书的嫡长子说好了,到时候来当自己伴读。
昭平侯以为他怕,摸了摸小孩的脑袋,安抚道:“砚砚看着选,自己决定。”
昭帝在一旁帮腔,眼角的细纹都笑出来了,显然愉悦的心情不是作假,“砚砚喜欢哪个选哪个。”
云青砚懂了,今天不选出一个走不掉了,他看着排成一排的九个皇子,在扫过某个人时停顿了一瞬,看完后,他犯了难。
“统统,选哪个啊?好难选。”
昭帝样貌周正,能进后宫的嫔妃难看不到哪去,生出来的孩子自然不丑,个个相似中又有自己的特色,最最重要的是云青砚一个都不认识,不了解性格性情,跟盲选没差。
宿主还小,不用现在决定辅佐的储君,选哪个都可以,系统懒懒说:“随便--实在不知道就选你给了年度奖励的那个,不能让奖励白给。”
云青砚想想也是,扭头拉了拉昭帝的袖子,指着角落一位身形瘦削的少年,嗓音稚嫩却坚定,“伯伯,我选那个哥哥!”
皇子们骚动了一下,纷纷朝小孩手指的方向看去,当看清他选的是谁是,大皇子抱着手臂表情不屑,也就这种白痴小儿会选老六,老六全身上下从内到外只有一张脸能看,估计云青砚便是看上了老六的脸。
昭帝眸中划过一丝惊异,低头问小孩:“怎么要选老六?”
云青砚不解,歪头反问道:“不可以吗?”
要是换一个人这么跟昭帝说话,下一秒便会被禁卫军拉出去杖毙,但如果是小孩的话,昭帝笑道:“可以!当然可以!不过砚砚选了就不能后悔,你俩要绑定到十六岁的!”
十六岁,是鹊山学院毕业的年龄。
没有人过问秦危楼的意见,昭帝直接决定下来,事情解决后,昭平侯带着云青砚离开,昭帝挥推所有皇子,半点没有对待小孩时的温和。
昭平侯府在京中风头正盛,虽无多少兵权,可极得皇帝恩宠,有了昭平侯府世子的支持,不说兵权,光指人脉就大赚了。
然而被选中的人面上却丝毫不见高兴,少年没到拔高的年纪,加之饮食不规律、营养不够,矮矮瘦瘦,被人从后面一撞,差点一个趔趄跪倒在青砖地面上。
相比起秦危楼单薄的衣服,大皇子秦越穿着厚厚的大氅,高出秦危楼一个头的他冷哼一声,居高临下眼神蔑视,“天天板着张死人脸,心里偷着高兴吧?!”
说完,秦越自上而下缓慢扫视秦危楼,不再说什么,下巴微扬转头离去,身边小厮替他撑伞挡去天空飘落的雪花。
少年看着秦越远去,半晌,拍了拍肩上落的一层薄雪,冻得通红的手像是感受不到寒冷一般。
秦危楼的生母是皇后,但嫡子正统的身份并没有给他带来好处,反而处处受到针对,即便他的母亲生下他后便离世了,后宫中仍有不少人认为失去倚仗的他能对她们孩子坐上至高之位产生威胁。
想到这,少年略微自嘲的勾了勾唇角。
昭帝没有再立皇后,秦危楼原本住在皇后居住的凤华阁,可各位嫔妃都盯着那个位置,暗中窥视宛如吐着冰冷蛇信子的美人蛇,秦危楼三岁一到,便有人吹枕头风说这说那,一个两个还好,当所有人都说秦危楼住凤华阁不合适的时候,昭帝就下令让他搬出去了。
安排住处的是内务府的人,皇后不在,下人看碟下菜本事一流,就差没把秦危楼安排在冷宫里。
虽然这破败漏风的小院跟冷宫无甚区别。
秦危楼推开远门,不出意外看到被打理整整齐齐的院子一片凌乱,仿佛狂风过境,连小厨房里的锅碗瓢盆都没幸免。
少年面色如常、一如既往地打扫院子,把弄得乱糟糟的厨房收拾了一下,洗干净手回到房间里。
秦危楼只有一把锁,要么锁院门,要么锁房门,院墙不高,锁了没用,他从来都是锁房门,估计始作俑者不敢做得太嚣张,不敢把锁砸了闯进去。
窄窄的房间一眼能看完,除了一张床和一个柜子没别的家具。
鹊山学院是住宿制的,一周一休,跟朝廷官员的休沐日一样,进了学院,无论身份尊卑,一律不能带下人进去伺候,学院会安排住所,生活用品、笔墨纸砚等由学生自己提前准备,但鹊山学院最令寒门学子趋之若鹜的原因不只是优渥的讲师资源,还有免费的三餐,在学院里,学生不用为生计发愁,闷头学即可。
皇宫里有学士为没到年龄去学院的皇子授课,秦危楼去过一次,被秦越带人赶出来后没去过了,昭帝让云青砚回去收拾收拾过两天去鹊山书院,没说秦危楼什么时候去,可总不能伴读去皇子不去。
少年从床底拉出一个箱子,里面是一件火红白绒边的狐裘,他爱惜地摸了摸边上的一圈毛毛,似乎能透过毛毛柔软的触感摸到小孩白嫩的脸庞,他没拿那件狐裘,而是在狐裘下面拿出一个雪白瓷瓶,然后把箱子盖好放回床底。
鹊山书院一年两个学期,分春季和秋季,此时已至冬季,秋季学期过了一半,要不是昭帝开口,院长是怎么都不愿意多出这么两个“插班生”。
青竹青叶帮云青砚把行李放到学院安排的小院后便走了,云青砚独自踏入学堂时还没到上课时间,周围视线或善意或恶意的落到他身上。
前面的座位都有人坐着,小孩抱着书往后面走去,走到最后一排,他礼貌地问旁边人:“你好,这张桌子有人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