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京
大昭二十三年，大昭国。
十一月的草木染上金黄，深秋带着凉意的寒风呼呼地刮，一只纸鸢赫然立于广袤无垠的天穹之上。
“少爷！侯府的人传信来了！”
蓦地，一道声音远远传来。
还未下雪，但已穿上厚厚披风的云青砚站在旷野上，手中牵着纸鸢的细绳，身边跟着一位小厮。
来人是云青砚的另一个小厮，名叫青叶，比起沉稳的青竹，青叶是个活泼好动的少年。
青叶跑到两人身边弯下腰气喘吁吁，一只手顽强举起，手中拿着封信。
云青砚将信接过，青叶仰头期待地看着他，“是不是我们要回京了？”
青竹皱眉，喝止道：“青叶！”
他们身为下人，哪里能过问主人家的事？也就是小少爷看在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念在情谊的份上没那么严格，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侯府家大业大，要是让负责规矩的管事看到，青叶这般没有分寸的行为必定会被管事告知夫人。
青叶吐了吐舌头，“知道了！”
话虽这么说，却还是一脸期待看着云青砚。
云青砚把信看完，玉白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爹爹说让我们收拾收拾，大哥很快就来接我们了！”
青叶：！！！
每一次送信过来他都会这么猜，但当猜测成真之后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他拉了拉青竹，“你打我一下，不会是梦吧？”
青竹面无表情地揪了他的腰，青叶立刻“嗷”的一声原地蹦起，眼泪汪汪谴责他。
有了回京的消息，云青砚不悠闲放纸鸢了，让青竹收起来回别庄收拾东西。
云兰庭是第二天寅时到的，身形修长挺拔的少年郎披星带露走进别庄时，云青砚还在被窝中睡得正香。
青竹青叶本来想叫醒他，却被云兰庭阻止，连被子带人一起抱上马车。
云青砚刚出生时身体孱弱，几度停止心跳，昭平侯请遍京城所有名医都无法，最后陪夫人去寺庙上香祈福请道长算了一卦，卦象显示云青砚与京城气运不合，送离京城养着就能好。
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昭平侯看着日夜以泪洗面的妻子，下定决心将小儿子送到别庄，但他和夫人不能随便离京，只能每年送很多好东西过去。
随着云青砚身体一年比一年好，云夫人想念得紧，昭平侯便开始着手将人接回京城。
云青砚是在一阵摇晃中醒来的。
脑子里幽幽响起一道电子音，“睡得香吗？”
云青砚眨了眨眼，随即弯起一双眼眸，“还行。”
云青砚有个秘密，他满三岁那天晚上，脑子里多出了个叫［帝王辅助系统］的东西，据说是考察过家世、心性等诸多要素后绑定了自己，要求是学习各种知识，选定皇子，辅佐他成为君王和打理国家。
云青砚很乖，每天的任务尽量完成，系统对自己选的宿主也很满意，在任务奖励上下了一番功夫，上到药物武器武功秘籍，下到衣物玩具生活用品，系统有储物空间可以储存奖励，多少奖励都不嫌多。
马车晃晃悠悠，云兰庭靠在一边翻阅书卷，见身侧的被窝有动静，探头一看，对上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眸，乐了。
他跟弟弟并不熟悉，身为嫡长子，八岁进入鹊山书院和各位皇子大家嫡子一同修习，课业繁重，除了过节，一周只有一天休息，而且那一天往往会有各种宴会，京城到别庄路程遥远，云兰庭上一次和弟弟见面还是一年前的年节。
不过不熟不代表不喜欢，云兰庭听同伴说他们家弟弟妹妹太多，每天上演宅斗戏码，他只有一个弟弟，看着可爱又乖巧，他珍惜啊！
云兰庭笑道：“砚砚醒了？我们准备到驿站了，明天就能回到京城。”
他把小孩抱起来，伸手拿过马车里一早准备好的毛巾，细心轻柔给弟弟擦脸，然后帮他穿上衣服。
小孩醒了不哭不闹，双手柔顺地环住少年的脖子，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
云兰庭有点好笑，“砚砚记得我是谁吗？”
“是哥哥！”云青砚毫不犹豫回答，虽然见的次数不多，但他能看出眼前少年眉眼和自己很像。
云兰庭有想过小孩不记得自己，甚至做好他哭闹时自己耐心哄人的准备，可当弟弟肯定地说出“哥哥”，他内心称得上雀跃。
他从暗格里拿出一份小点心，帮小孩裹紧了外衣，“先吃点心垫垫肚子，很快就到驿站了。”
没叫醒云青砚就把人抱上马车赶路也有这个原因，云兰庭估摸着等小孩睡醒正好到驿站，另一个便是他昨天是告假出来的，今天休沐日，他要尽早回去补功课。
一行人没在驿站待多久，主要是照顾小孩才停一下，昨天赶路云兰庭就没停过。
等他们赶到京城的时候，天上的太阳已有日落黄昏的味道。
昭平侯府。
云明衍和夫人本来在准备晚膳，听到管家说世子回京的消息后匆匆赶往门口，正好看见大儿子抱着小儿子从马车上跳下来。
昭平侯额角一跳，“臭小子！你抱着弟弟不能小心点吗？摔着怎么办！”
云夫人则是眼泪一下子“唰”地落下来，“娘的宝贝儿！”
昭平侯见夫人伤心，也不揪着大儿子骂了，半搂着夫人低声安慰，但云夫人显然顾不上他，推开丈夫几步走近，伸手想抱又半途退却。
小孩睡了一路，这会儿倒是清醒，他记忆中有关于云夫人的部分有些模糊，但仍然有很大好感和亲切，在她的手缩回去前握住，乌黑的眼眸天真而明亮，其中满是亲近。
“娘亲？”
云夫人又惊又喜，连忙应了一声，从大儿子怀中接过小孩，她没有见了小的忘了大的，一手拖住小孩后，另一只手摸了摸云兰庭的脑袋，“兰庭累了吧？回去梳洗一下，饭菜备好了。”
云兰庭脸红，战术性后仰，“娘！我十二岁了！”
云夫人好笑道：“你二十二也是娘的大宝贝！”
被冷落的昭平侯不甘寂寞，凑上去和妻子孩子交流感情。
昭平侯是大昭国的开国功臣，虽说手上掌握的兵权不多，现在在昭帝面前也是大红人，京城权贵收到昭平侯府的小世子回来后，不少人猜测昭帝应当会召昭平侯入宫。
事实的确如此，昭平侯府用完晚膳后，宫里就来人了。
云夫人觉得入宫麻烦，非必要不会跟着入宫，昭帝和昭平侯感情深厚，也知晓云夫人性格，在这件事上没有强求，而云兰庭要补昨天落下的功课，最后进宫的只有昭平侯和云青砚。
昭帝一见小孩，眼睛便亮了，“朕一直觉着兰庭是捡着你和弟妹的好看长的，今儿个见了青砚，才知你俩的孩子还能更好看！”
昭平侯大笑，“陛下说笑了，你认真看砚砚这眼睛这鼻子像谁？”
君臣俩幼时相识，私下没那么多规矩，昭平侯说话也没那么谨慎。
昭帝挑眉，定睛细细打量，脸上逐渐浮现出惊讶神色，“这令尊？”
昭帝出身草莽，但昭平侯却出生书香门第，父亲更是当时闻名天下的书法大家，只是后来天下动乱，老人家不喜外界，从不出山，而他俩一直在外征战，老人家去世前派人送信却找不到儿子，后来即便昭平侯说没事，昭帝仍旧过意不去，认为是自己的原因没能让昭平侯见父亲最后一面。
昭平侯没昭帝想得多，得意道：“可不是！”
他长相属于俊朗冷硬，大儿子也更像自己，但云老爷子和云夫人都是秀气挂的，小儿子更像妻子让昭平侯心里达到另类的满足。
昭帝掩去惆怅，面上欣慰道：“来，今晚我们喝两杯！”
昭帝与昭平侯喝酒的地方是御花园边上的偏殿，云青砚得了父亲的应许后，披着厚厚的狐裘出去放风。
有禁卫军看着，昭平侯也不担心。
为了昭帝和后宫嫔妃能一年四季赏花，内务府每季都会从全国各地移栽大批长相娇艳新鲜的花草，栽种到御花园。
云青砚过去时，几个侍卫跟在他身后，沉默得像一座座雕塑，他有点不适应，快步走向御花园里唯一一座亭子，等进去后才发现里面已经有人了。
比自己略大的少年坐在石椅上，似乎没想过深秋的这个点还有人来赏花，少年狭长的眼眸闪了闪，剑眉轻皱。
云青砚在去外面面对几座雕塑和在亭子里面对陌生少年中选了后者，外面的禁卫军确认里面的人并不会对他产生威胁后站在不远处守着。
余光中看见少年手臂微微发颤，云青砚下意识看过去，借着清冷如霜的月光，少年手肘血呼啦差带着沙砾的伤口看着就疼。
云青砚靠近了几步，观察到少年没有露出抵触表情，迟疑说：“那个你的手受伤了，我帮你包扎一下吧？”
少年没有说话，甚至像是没听见一般毫无反应，连眼神都没挪动一下，眼眸如一潭死水。
他这幅摸样让云青砚想起了自己住别庄那会，有只小狼崽在寒风大雪倒在门口被青叶捡回来，后腿被利器划伤，也不清楚饿了几天，被捡回来时一丝叫声都发不出来。
回忆着那只小狼崽，云青砚又往前走了两步，这下两人伸手就能碰到对方，他抬手轻触少年的手，很明显感受到少年身体倏地紧绷僵硬。
云青砚小心觑了少年一眼，这个他熟悉，当初的小狼崽也想躲他，但身体太虚弱了躲不开，看来少年的伤不止手肘处。
然而他不明白的是，无论是人是狼，在经受漫长寒冷和疼痛之后，是很难拒绝突如其来的温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