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认识夏桑桑
车间里的同事，无论男女，各个年龄段的都有，我也并不是年龄最小的，可直到我工作到了第一次发工资的日子，也没有跟任何一个人混熟。工资条发下来的时候，大家都在悄悄的核算和讨论着，却没有一个人来问我的工资是多少，我其实挺想知道她们的工资能发到多少的，也好给我今后计件做个参考。可我四下打量了许久，似乎没有人可以跟我分享，我只能自我安慰说，大家是因为知道我第一个月拿固定工资，没什么好奇的，所以才不来过问。
发了工资以后，正好要做新产品了，也就是做一种新的酒盒子。难怪那几天总有几个穿白衬衫的，会经常待在车间拿着一些纸笔和工具在做些啥，原来是研究新酒盒的做法，待到确认没问题后，便把线长叫过去分配任务准备投入生产了。
“我来过胶吧。”
“哈哈哈，你手灵活，适合你。”
“我来点胶吧，我喜欢玩胶枪。”
“点胶需要帮忙吗？我帮你摆放。”
“好啊，你动作快，可以合作。”
“我去擦胶水吧，我适合这种不用动脑子的事。”
“那大姐，我们五个还是负责组装怎么样？上次合作的挺愉快的。”
“行啊，那你去叫上她们几个吧！”
“”
当线长从办公室出来后，大家都很自然且快速的从线长那里拿了表，大概扫了一眼后，自己选好工位就准备开始干活了，喜欢一个人干的，选的是独立的工位，喜欢大家一起合作的，也早就约好了伙伴在工位处候料，十几个工位很快就被选完了。
“大姐，我还是跟你们一起组装可以吗？”就是线长第一次分派任务叫带我的那个阿姨，我后来跟其他同事一样叫她大姐。
“不用了，你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可能是冲着这声大姐的称呼吧，她难得礼貌的看着我笑了笑，虽然是拒绝的话语，倒也没有让我觉得特别难受。
“霄云，我看过胶这里还有一个位置，我可以坐这里吧？”过胶的活，我曾经无聊的时候偷偷的试过几次，感觉还不错，所以也想练练，毕竟读书的时候，心灵手巧可是我的代名词。
“啊？这个可能不太适合你，我们整条线上都只有我跟阳阳做得快，线长每次都会把这两个位置预留给我们，阳阳等会儿就过来了。”霄云的回复很礼貌，但是也能感到她在说这些的时候语气还挺得意的。
“小李，裁纸需要帮忙吗？我可以扶着。”看来看去，我终于又瞄上了一个工位。
“这个不用帮忙的，如果你剪刀用得好的话，倒是可以在这里做，不过我提醒你啊，一刀剪下去要是直线，而且动作要快，稍微歪一点就不能用了，报废的可是要扣钱的。”我正欲拿剪刀干活，听小李这么一说，我连忙缩回了手。
“凯子，你这里”只要是我能叫出名字的同事，我都不想放过。
“不用不用，我这里不要人了，你去问线长吧，要她给你安排。”没等我说完，凯子就对我摇了摇头，并且用手指着不远处的线长，虽然他的回复显得有些不耐烦，但是就凭他提醒我去找线长这一点，我就对他印象不错，因为我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我虽然反应没有大家快，也腼腼腆腆的不愿意去抢位置，但是为了挣钱，也还是硬着头皮去问了几个同事，看看有没有我能干的事。可没想到的是，一圈下来，只有我不知所措的站在角落，无所适从。当时我就傻眼了，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这样的工厂，干活都是杂乱中藏着章法的，自己选工位，自己计数，吃香的工位人满后，就只能选其次，不好做计件工资又低的工位总是最后被人所选择，但是大家都默认了这个规则，没有人有怨言，只有平常说话最大声的一个男生说了一句，风水轮流转，下一回我一定抢过你们。我就那样呆呆的看着大家各自忙碌了起来，不知道该干点什么，我问了好几个同事我可以做什么，她们笑了笑，笑容里满是轻蔑，稍微好心一点的会提醒我去问线长。
最后，我在线长的安排下，变成了一个打杂的，哪里缺人就去哪里帮忙，线长说还是跟大家一样的计件，但是自己一定不要记错了，我点了点头表示没问题。虽然我心里很明白，这样的计件方式对我算工资很不利，但我也只能咬牙接受并坚持做下去，因为这个工厂原本是要到旺季才开始招工的，萱萱是听车间主任说最近有点忙，才申请把我招进去的，我可不能辜负了她的这份好意。
招工旺季很快就到了，我们线上来了一位新员工，跟我是一年的，也是个女孩子，长得很清秀，个子比我高，是苗族人，跟我一个姓，叫夏桑桑。她特别爱笑，她一来就跟车间的同事打得火热，尤其是那几个单身的男孩子，经常会串工位找她聊天，我看着她们聊着聊着笑得前俯后仰，心里纵使万般的羡慕，也只能对着自己微微一笑，我深知，自己是无法参与其中的。
“桑桑，中午一起去食堂吃饭吧？我去小食堂帮你加餐。”
“桑桑，你住宿舍还是住外面呢？”
“夏桑桑，你是苗族人啊，去你们那里旅游的人是不是很多？”
“对啊，你怎么不在家发展旅游业呢？来我们这个小厂，嗐，怕是会耽误你哦。”
“桑桑，加个微信吧？”
“对对对，以后咱们都是同事了，放假了可以约出去一起玩，加个微信，方便联系。”
“今晚就出去聚餐怎么样？就当是欢迎你的加入了，我请客。”
“我可以去吗？”
“没问题啊，叫上我们平常聚的多的那几个吧，下班后我发位置给你们。”
“哇喔，夏桑桑，托你的福，我又能蹭一顿大餐了。”
只要有夏桑桑在的工位，总是最热闹的，也是男生聚集做多的地方。可很奇怪的是，她特别喜欢跟我在一起，因为车间很少有人搭理我，我自然也就变得沉默寡言，不怎么说话，即使她活泼开朗，对我也热情大方，我也还是只回以礼貌的微笑，然而她对我的冷漠似乎不以为然。
“夏叶，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去食堂。”
“好吧，我跟我朋友萱萱打电话说一声。”
“夏叶，这个是凯子去小食堂弄的鸡腿，分你一个吧，太多了。”
“不用了，谢谢。”
“夏叶，你别回租房了，跟我去宿舍休息，外面太阳那么大，你还要走那么远，回去都睡不了几分钟了。”
“宿舍的床不是很小吗？咱们两个睡不下。”
“有空床，只是没垫东西，没事，你睡我的床吧，我就是想要你陪我。”
“夏叶，等发了工资你陪我去逛街吧，你来的久，对这里比较熟悉，你带我去几家潮一点的店看看，我得好好犒劳自己。”
“潮店我确实知道几家，但是我只能带你去，因为我的看法可能不具备什么参考价值。”
“叶叶，你就是不爱打扮，其实你底子很好的。”
“桑桑，你没谈恋爱吗？”
“谈过两次，都分手了，我觉得男人很肤浅，其实我自认为我的灵魂挺有趣的，可惜他们只喜欢我的皮囊。”
“保护好自己就行。”
“那是，我把自己保护的可好了。群里面又有人喊晚上去ktv唱歌，你看到消息没，你去吗？”
“我只存了线长的电话，然后最近加了你的微信。”
“哦，好吧，那你去吗？”
“我不想去，你去吧！”
“不行，你不能总是一个人，一个人多无聊啊，你陪我一起吧，好不好？”
夏桑桑就这样在我的默许下硬挤进了我的生活，每当到了饭点就挽着我的胳膊直接奔食堂，午休的时候会拉着我的手去她的宿舍一起休息，当然偶尔也会跟我一起回我住的地方，休息的时候会拉着我去逛街，大晚上的也会突然打电话喊我去ktv唱歌，她就这样生生的把我和萱萱隔断了，显得有些刻意，又似乎还挺自然。
有一天下班后，我依然是跟萱萱肩并肩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萱萱，对不起哦，我可能之后都没法跟你一起去食堂吃饭了，午休的话，也不会跟你一起回租房了。”
“说对不起干嘛，没事啊。”
“啊？”
“我知道你交了新朋友，我看到了，这是好事，不用对不起，我替你感到开心。”
“真的吗？那你”
“我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办公室还有那么多同事呢，你没来的时候我都是跟她们在一起的，你来了以后我跟她们说的我要陪我妹妹。”
“妹妹？”
“是啊，善意的谎言嘛，现在的话，我就跟她们说我妹妹已经适应了，交了新朋友呗！”
“哈哈哈，好吧，不过，萱萱，真的很谢谢你。”
“别这么客气。”
回忆起同夏桑桑去ktv的情形，还是挺记忆犹新的，那天一推开门进去，就有数十双眼睛盯着我，我被夏桑桑拉着坐到了中间位置，没多久就有男生来跟我换位置，我知道他是想挨着夏桑桑坐，我便识趣的坐到边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去了。男生们都争先恐后的帮着夏桑桑点歌，我以为也会有人礼貌性的问我一句要不要唱一首，等了许久，却只听到有人悄悄在夏桑桑耳边说怎么把我给带来了，声音很小，却正好传到了我的耳朵里，让我感觉非常的刺耳，但其实更多的是难过，毕竟都是同事，就那么讨厌我吗？自问我也没有做错什么呢，想着想着，又觉得委屈了起来，眼泪快要控制不住了，可我也怕别人看到我自卑又软弱的一面，只能起身埋头走出了ktv。自那以后，不管夏桑桑喊我多少次，我都没有同她一起去过ktv，就连他们的聚餐，我也是拒绝参加。
多年后，跟夏桑桑微信叙旧时不经意间提到这件事，她告诉我，其实大家对我并没有恶意，也没有讨厌我，只是我每天一脸严肃，不苟言笑，让人觉得很高冷，所以就很少同我交流。那次那个男孩问她为何会把我带过去，其实一来是好奇夏桑桑怎么会喊一个这么无趣的人去唱歌，二来也是没想到我居然会去那样吵闹的场合。我问夏桑桑，当时的我那么的让人觉得不可接近，那你为什么会厚脸皮的总是来招我呢？她说因为我就是喜欢挑战啊，你不还是被我征服了吗？说完我俩不约而同的发了一个哈哈大笑的表情包。
所以啊，年少的自尊心总是那么的可悲又可怜，有些事情，有些言行，倘若不去特意揣测别人的用意，又何至于让自己陷入痛苦纠结和自我否定的境地呢？活好自己，始终是个难题，哪怕内心再孤傲，表面再怎么冷若冰霜，也难免不去在意别人的眼光和评价。
夏桑桑后来又发信息来说，觉得我很真诚，是她做不到的那种真诚。其实我也明白，夏桑桑并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样大大咧咧，听她说起她的恋爱经历就知道，长得漂亮的烦恼就是难以辨别真心。漂亮的外表确实能给她带来一些不错的机遇和人缘，但是四下无人的时候，也总会因为自己身边没有一个真正可依靠的人而感到落寞。
以前从来就没想过，自己的生活也有让人向往的地方，后来才明白，当你羡慕别人吃喝玩乐的时候，别人羡慕你的平平淡淡。当你羡慕慕别人身边有很多追求者的时候，别人在羡慕你已经有人牵起你的手想与你共白头。当你羡慕别人家境殷实的时候，别人羡慕你家庭和睦。当你羡慕别人的爸妈是成功人士的时候，别人羡慕你的父母能与你共进一日三餐。
当时的我，还是不太满足现状的，哪怕知道自己某些方面可能确实比别人好，但是离自己的理想生活还是差得太远了。我还是相信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还是相信年轻就是本钱。还是觉得自己需要努力，并且可以通过努力得到自己想要的。但你若要问我理想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其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肯定不是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