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决裂
吕乔骑着乌骓马慢悠悠走到两军对垒处，乱哄哄的对骂声瞬间停止。
有些骂声连吕乔都长见识了。
什么仇？什么怨？
都是北军五校出来的同僚，说不定彼此之间都有联姻，有必要问候对方长辈亲戚么。
这一切都只为利益。张郃传令聚兵时，是以此战军功分配的名义。
永远都不要高估武夫们的节操。
就以大汉来说，火拼其实并不是新鲜事。
汉初陈平、周勃灭诸吕。北军与南军火拼，少帝被砍死，惠帝的一脉斩尽杀绝。
汉武帝巫蛊之祸又是大干一场。
离得最近的，大将军窦武诛宦官失败，禁军再次火拼。也不过距今十余年。
皇甫嵩侄子皇甫郦现为主帅亲兵将领。
他匆忙赶来，对着吕乔怒斥道：“吕乔，尔带兵冲击主帅大帐，欲反么？”
吕乔双眼冷冷的看着他。
皇甫郦额头汗水直下，如同被一头荒古巨兽盯上一般。
吕乔顺手取下腰间主帅斧钺，对着全部禁军说道：“诸君当静坐在此，吾与皇甫大帅有事商议。”
主力四万余军听命席地而坐，面上喜笑颜开。
果然是要为军功分配去划道啊。
皇甫嵩部下三万多禁军虽有迟疑。但慑于副帅吕乔淫威，只好跟着席地而坐。主帅斧钺可不是吃素的。
吕乔径直骑向主帅大帐，根本不理会这个主帅侄子。
皇甫郦下意识让开道路。当回过神来，心中深以为耻。
本就是皇甫嵩派遣他来迎接吕乔。只是他心高气傲，见不得吕乔如此威风，这才出言呵斥吕乔。
没想到直接被吕乔视若无物，丢脸丢大发了。
不过是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小儿，凭什么这般狂傲！骤然幸进之辈！
皇甫郦在心中不断安慰自己。
然而这种话连他自己想着都觉得底气严重不足。
吕乔的战功和在军中威望做不了假。皇甫郦只是嫉妒而已。
吕乔下马走进主帅营账，手中斧钺直接向皇甫嵩飞去。
“噌”的一声，插在皇甫嵩面前帅案之上。
帐中众军将骇然变色，喉头滚动，吞咽着唾沫。而皇甫嵩一脸淡然，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皇甫大帅，这汉民尸体建起的京观可曾满意？"吕乔沉声问道。
“吕乔。本帅再强调一次，黄巾乱贼已非汉民。”皇甫嵩厉声喝道。
吕乔呵呵冷笑两声。
“吾今日才长见识。皇甫大帅功盖卫霍，不知为大汉扩土几何？尽能厚颜筑京观，夸耀军功。”
“侮我太甚。当吾不敢斩你！”
皇甫嵩勃然大怒，面容因为愤怒都有些狰狞扭曲。他抽出腰间汉剑怒指吕乔。
吕乔心中感叹好演技啊。
却不想他的话，真正在皇甫嵩心上开了一道血淋淋口子。
大汉军人谁又不想追亡逐北，封狼居胥，建盖世之功。
然而皇朝末世，皇甫嵩这辈子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平叛再平叛。
大汉总是无穷无尽的叛乱造反。
无论卢植也好，皇甫嵩也罢。
说得好听是大汉栋梁，不好听些就是用汉民头颅换前程的屠夫。
这在其他人眼里没什么，得高官厚禄，管那么多干嘛。
偏偏他们自己心中纠结难受。
卢植想做的事情是修书，皇甫嵩想如先辈一样为国开边。
然而世事不由人做选择。
主帅大营里气氛沉重得几乎凝结。
那些将领豆大的冷汗滴落在地面，恨不得自己是在地底，而不是在地上。
副帅吕乔此人平时对大家也和善，没什么架子。往常对主帅皇甫嵩更是遵从有加，以师礼敬之。
为何灭了黄巾，取得如此大捷后。态度骤然变化，难道。。。莫非。。。
没有将领敢插手二人的矛盾。
至少有资格站在主帅大帐的将领们，没有一个人敢表态，连劝都不敢劝。
“两位大帅，没什么事的话。我等就告退了。”
一位将领壮着胆子，声音发颤的说道。
其余将领眼中顿时对他露出了激赏，纷纷附和。
“哼，今天一个人都别想离开。都给我坐好。”吕乔冷笑着说道。
众将脸色更加难看，唯唯诺诺在席间危坐。心里将吕乔这狗东西祖宗十八代问候了遍。
“皓首匹夫，苍髯老贼。有何颜面对吾拔剑。
吾吕家世代为国戍边，名位虽卑。功却未必低于你皇甫将门。
只不过尔等公卿装作看不见罢了。
这些黄巾，无论是生是死。都属于我吕乔。大帅一介老朽。。。”
话还没说完，皇甫嵩手中汉剑无力的杵在地面，人好像瞬间苍老几分。
吕乔后面更过分的话，说不出口。他只觉得无趣之极，径直转身离开。
当他走远后，帐中将领们像是从溺水状态恢复，纷纷破口大骂吕乔骄横。
皇甫嵩挥了挥手，众人急忙退去。
他独自一人坐在帐中，眼神呆滞的看着案几上的主帅斧钺。
“我皇甫嵩征战一生，在帝国年轻一代人杰眼中，居然沦为皓首匹夫、苍髯老贼。”
皇甫嵩虽清楚吕乔在演。可此等恶言脱口而出，吕乔心中未必不是真这么想的。
他哪知吕乔只是顺口说说而已。
禁军两部彻底决裂。吕乔带着主力军四万多人和黄巾俘虏，打包各种军资，径直向下曲阳城而去。
皇甫嵩引军归邺城，带上了养伤的曹氏兄弟。
两份奏书和捷报一起快马向着雒阳而去。
皇甫嵩在奏书里攻讦副帅吕乔骄横跋扈，目无上下尊卑，分裂禁军。
其中还隐晦的谈起了吕乔收买黄巾降寇之心，其目的不明，久必生乱。
吕乔在自己的奏书里，提出发配黄巾降贼于并州，与胡人异族相互消耗的奸计。
号称不耗朝廷丝毫钱粮，解并州隐患。
当然少不了给皇甫嵩一阵痛骂。称皇甫嵩威望过高，恐有不臣之心。
乔甚是忧虑。不得以收禁军中忠于朝廷之辈，以抗衡皇甫嵩。避免发生不忍言之事，将隐患消除于无形。
吕乔军马匹多，他的捷报和奏书早一步到雒阳。
整个雒阳瞬间陷入欢乐的海洋。
声势浩大的黄巾之乱，作乱的主力黄巾终于全部平灭。还有些许黄巾残党不足为虑。
那些世家当家人都松了口气。
谁都明白在玩火。他们要的是解除党禁，可不是真想将大汉打成白地。
汉帝既已服软。快速平灭黄巾才符合世家豪强的利益。
禁军镇压四方，皇甫嵩、吕乔、朱儁两老一少威震天下。
太平道首脑全灭，这次动乱总算是圆满完结。皆大欢喜！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黄巾起义的明火虽扑灭，但火星四散，余烬未消。
吕乔和皇甫嵩相互攻击的奏书更是让朝堂和汉帝松了一口气。
黄巾已灭。近十万禁军要真掌一人之手。哪怕那人再忠心，朝中也没有人能够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