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阴晴不定
雪越下越大了。
堂课是不用上了，不过大雪也没有抵挡住这些小皇子要出去玩闹的心。
沈南津把宫人甩掉之后带着沈南熹在漫天雪地里跑着，明明只比南熹大了两岁，跑的却飞快，一溜烟就没看见人影了。
靴子渐湿，大麾也没抵住这北风萧萧，雪顺着吹起的地方飘了进来，南熹便也不想跑了，他慢慢走着，一步一个脚印踩的深深的，他还觉得挺好玩。
走着走着到了圆和园中，整个园景都被大雪覆盖了，南熹走上台阶四下看了看，也没见着南津，唉，他又跑去哪了。
南熹正打算往回走，突然有一个雪球朝他丢了过来，南津！
南熹惊喜回头，没想到却看见了苏暮白和沈南晖，脸上顿时冷了下来。
沈南晖抓着两个雪球得意的看着南熹，南熹没有正眼看苏暮白，余光却瞧见了苏暮白手上只拿着一个雪球。
竟是他丢的。
换了平时，若是沈南晖惹他，他大可不必相理，可若是苏暮白的话…
南熹心生烦躁，他快速做了一个比两人手上还大的雪球狠狠朝苏暮白扔过去，没想到苏暮白没有躲，硬生生接了一球，雪球在他手臂的地方裂开，然后掉落地上。
苏暮白脸上有些惊愕的看着南熹，同时眼里又夹杂着什么别的南熹看不懂的异样情绪。
南熹有一瞬间还觉得心虚，明明就是你先丢的，做什么那般看着我？
“哎，你等等。”苏暮白叫住了他。
南熹没理会他，正欲顺着刚上台阶的脚印走下去，突然背后被人袭击，他滚了下去，下去之前还出现了幻觉，感觉到一个手臂把他往回带了带，没至于摔得太惨。
笑声从台阶上传来，“哈哈哈，沈南熹跌了个狗吃屎，哈哈哈哈…”
又是沈南晖个天杀的。
南熹的大麾帽摔得掉了下来，雪顺着脖颈飘了进去，冻的他一个机灵。他快速从雪地爬起，揉了一个大雪球朝沈南晖脸上砸去。
沈南晖一下躲避不及被灌了满嘴雪，他气的呲牙咧嘴，冰天雪地里撸起袖子就想过去揍南熹，谁知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也摔了个狗吃屎。
“他娘的！”
沈南晖以为自己是绊到石头摔倒的，他气的都忘记自己刚刚是要打人的，他三步做两步跳上台阶，狠狠给了一脚台阶一旁的石头，结果石头没踢走反而自己痛的嗷嗷叫。
沈南熹嘴角抽了抽，差点没憋住笑出来。他眼角带着笑意不小心对上台阶上深不见底的一双眼，苏暮白正微微蹙着眉看着他。
沈南熹恢复面无表情，也没再做逗留，快步走了。直到走回到寝殿，他才真正的无声笑了出来，如果现在能发出声音，他想，一定会放声大笑的，笑他个两天两夜的。
南熹回想沈南晖像个傻子的行为不禁觉得好笑，笑完过后又想，若是沈南晖知道绊他的不是那块石头而是苏暮白的话，估计脸都会绿了吧。
他当时看的分明，苏暮白就是故意伸的一脚。
看来他与沈南晖交情，也不过如此嘛。
自那日过后，听说沈南晖把脚踹伤了，瘸了好一阵子，就连武术堂上，也不见他人影。
不来正好，南熹想。
已经冬末了。
雪化了些，只结了层薄薄的冰在地上。武师让所有弟子都脱了外衣，只着单衣靴子在场地里扎马步。
沈光宗对待自己亲儿子可谓是严厉的紧，不仅要求皇子们要熟读四书五经，骑射剑术通通都得学，他设立了国子学，从翰林院将军府挑选了最严厉的师傅来教学，为的就是能够让皇子们能在冠礼之时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皇子们苦不堪言，还有个年仅六岁的小皇子都脱掉了外衣在这雪地里扎着马步，武师见其乖巧，特准他只扎一刻钟便可以。
南熹和别的皇子一样快速的扎了马步，心里想着一个时辰应当很快就过，自己还是有那个能耐的。
过了一刻钟，南熹听到旁边陆陆续续倒了几个人，好几个皇子撑不住了直接领鞭子了，没到时辰倒下的，得受五鞭。
五鞭不多不少，但在这还有些湿冷的天气里，还穿着单衣，抽在身上也是能让人痛的呲牙咧嘴的。
惨叫声四起，南熹突然有些明白，沈南晖为何踢了个石头要在床上躺那么久了。
连南津那个驴脑袋都知道称病不来，还好心想要留南熹照顾他，可惜南熹当时并未理会到他的好意，非常后悔。
又过了一刻钟，南熹快支撑不住了。
他的腿便控制不住的开始发抖，明明嘴唇已经冻的发紫，额上却冒出了许多细汗，他咬着牙坚持着。
余光突然瞥到站在他旁边的苏暮白，非常轻松的扎着马步，一手还把玩着腰间的玉佩，脸上从容的让人觉得他根本就是站着的，毫不费力。
人比人，比死人啊…
南熹忿忿不平的朝天翻了个白眼，突然旁边传来一个小声的声音：“坚持住，小南熹，鞭子抽可是很痛的。”
南熹愣住了。
他没想到苏暮白会跟自己说话，他脸上一热，说不出来什么感觉，他的心情一时变得很复杂，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才是。
最后他忍不住扭头看了苏暮白一眼，发现他根本没在看自己，若不是南熹已经恢复听力，他会觉得刚刚那句话是个幻觉。
但，肯定不是幻觉，苏暮白真真切切说了的。
但对方似乎并不想让自己发现，那就当不知道吧。南熹现在也无暇多想别的了，因为他的腿抖得越来越厉害了，他都感觉到自己腿上的肌肉都在打架了。
扎马步也很痛啊，南熹心想。
南熹就差跪下去了，还在强撑着，就在他快撑不住准备挨鞭子的时候，武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好，今日就到此。”
闻言南熹立马放松了下来，不料腿一软，竟往前跪了下去，南熹闭上眼睛准备迎接雪地亲吻他的膝盖的时候，一个有力的臂膀从身后把他捞了起来。
南熹顿时睁开了眼，一股熟悉的味道从身后传了过来，他不敢相信的想扭头看一眼，结果被后面的人用空出来的手无情的扭了回去。
那人见到南熹站稳之后便松开了手，南熹转过头来，只看到了那人的背影。
南熹看着苏暮白走向衣架，拿了自己的外衣之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南熹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在发抖的双腿，心里一时不知是何滋味。
又过了几日，两人又在武术课上相遇了。
这一次，好几个皇子都称病了，没有人来上课，竟只有苏暮白和沈南熹两人来了。
不对，还有一个，坐在廊下看着两人的那个六岁的小皇子，沈南默。
武师早已猜到这些沈光宗这些儿子不成器了，除了东宫那位有专门的太傅教导之外，也就剩这两能吃苦的皇子了。
“今日，我们来学压腿，”武师顿了顿，说，“你们俩，不，你们三要是不想学了，现在就可以病。”
南熹和苏暮白对望了一眼，仿佛从对方眼神都读出了绝不退缩四个大字。
两人还未回答，坐在廊下的沈南默就蹦蹦跳跳跑了过来：“师父，我没病，我要学！”
三人一听扑哧一笑，这个人小鬼大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童竟也敢说自己要学。
“好，小皇子乖，你先去那边坐着，一会师父再教你。”
沈南默平日调皮捣蛋，却尤其听武师的话，一叫他去坐着立马就乖乖去一旁坐着了。
武师领着南熹和苏暮白到栏杆旁边，嘱咐两人将一直腿放在栏杆上，然后双手往前，腰部往下压，这个动作对南熹来讲特别简单，轻轻松松就能完成了。
反观苏暮白，跟前几日毫不费力扎马步的人基本毫无关系，身高腿长，肌肉僵硬的苏暮白，此刻正咬紧嘴唇下压自己的腰部，生硬的样子看的南熹都乐了。
“不准笑！”苏暮白低吼了一句。
南熹立马止住了笑，偏过头不再看他。
突然苏暮白想到什么似的，伸长手臂拍了拍南熹：“你听得到了？”
南熹背影一僵，母妃都没有发现，他竟一句话就发现了。
南熹扭头看向苏暮白，无声的望着他，像是默认了自己能听见的事实。
苏暮白眼角勾起一抹不明显的月牙，他又问：“那能说话了吗？”
沈南熹摇了摇头。
苏暮白眼角的笑意突的又冷了下来，蒙上一层阴翳，他看向西北边的宫殿，锋利的眼眸像是要跨过那一层层的宫殿，将眼中钉诛杀一样。
南熹不由得一抖，这样的苏暮白，他第一次见。
他又开始怀念三年前那个坐在自己榻前给自己喂药的人，吃完还会塞给自己一颗蜜饯，怎的才过两个月，那样温柔的人就没了呢。
“想什么呢？”
苏暮白的声音让南熹回过神来，两年前记忆中温柔的苏暮白与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人重叠在一起，多少都是不一样了。
南熹还是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