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宫宴
一月后，接了圣旨的苏权锋携一家老小归都，皇帝在保和殿设宴为摄北王一行接风洗尘，庆祝战捷。
年仅八岁的五皇子沈南熹正随着他的母妃（惠妃）坐在一旁，眼珠圆轱辘的不停转着，但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面前那碗牛乳。
他第一次参加宫宴。
以往都是母妃都是带他的四皇兄（沈南津）出席宫宴，而他总是趴在延禧宫的墙上巴巴的望着保和殿的方向，偶尔隐约还能听得到奏乐的声响。
他对延禧宫外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坐在小南熹右侧的惠妃似乎察觉到他的小心思，她低下头低声说：“你想喝便喝吧，自己拿着汤匙喝还是想让母妃喂？”
小南熹小声说：“母妃喂。”
惠妃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喂了他一口，一股奇怪的从未尝过的味道从小南熹舌尖蔓延开来，他吐吐舌头：“母妃，这是什么呀？”
“这叫牛乳，平日里基本上喝不上，今日是沾了摄北王的光才得以喝小半碗呢。”惠妃说。
小南熹“哦”了一声，他对于谁是摄北王也不感兴趣，他满脑子只想着这么珍贵的东西，他定要偷偷带几口回去让四皇兄也尝尝。
“来，再喝一口。”惠妃又舀了一羹匙送到小南熹嘴边，结果他摇摇头，没张嘴。
惠妃问他为何不喝了，可是不喜欢？
“不是，”小南熹摇摇头，“我要留着带回去给皇兄尝尝。”
惠妃一怔，而后眼角笑意蔓延开来，“熹儿真乖。”
小南熹嘻嘻笑了两声，正想着偷摸离席把这小碗端回去，结果却看到沈光宗向他招手，他愣了下。
父皇从未对他露出过这样慈爱的笑容。
“熹儿，过来，让朕好生瞧瞧。”
小南熹硬着头皮站起来，忽然被人拉住了袖脚，他回头一看，惠妃眼睛瞪的圆圆的，似乎在说“你别过去”。
然而年幼的小南熹却没有读懂她的意思，他小心翼翼的迈着脚步向沈光宗走去。
走到沈光宗身边之后，他目光如炬照射着小南熹。南熹被看的心里发毛，他不安的戳了戳手指。
“父皇。”
“你过来，”沈光宗抱着小南熹坐在腿上，“父皇跟你玩个游戏好不好？”
“啊？”父皇第一次这么与自己说话。
“啊什么啊？”沈帝眼神扫了一圈在坐的各位，压低声音对小南熹说，“你去下边抓一个你觉得长的好看的小哥，若是大家也觉得他好看，父皇便赏个纸鸢给你，如何？”
纸鸢！
听闻前段时间民间兴纸鸢，太子很是喜欢，刘皇后命人做了一只，抓着木棍就能离地飞起来。
前几日小南熹才和小南津想着去找太子一起玩，可母妃不允，说那是太子殿下才能玩的，他们不许玩。
若是南津知道他很快能得个纸鸢，肯定很开心！
“父皇也能赐我一个跟太子殿下一样的纸鸢吗？”小南熹问。
“跟太子殿下一样的？”沈光宗眯了眯眼然后展开笑颜，“当然可以了，但你要答应我，不能告诉任何人哦。”
“好！父皇说话算话！我去啦！”
小南熹说完一蹦一跳就往席下跑去，他先是围着所有人跑了一圈，跑的期间似乎还听到有些人在说他好体力，然后父皇说了句什么小孩子喜欢胡闹之类的，反正没听太清楚。
最后，小南熹停在两个少年面前，一个看起来十二三岁，一个看起来与自己差不多。
选谁呢？两个人长的都很好看。
小南熹皱着眉头嘟着嘴在两人面前走来走去，半晌过去了，他还没决定好，就在他终于做好决定的时候，那个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小少年不耐烦开口，“瞅什么瞅？”
小南熹被这凶神恶煞的样子吓一跳，然后跑到另外一边，抓着那个十二三岁少年的衣角，然后坐在他旁边。
少年连忙站起，“小皇子这是做什么？你千金之躯岂能与我们同坐？”
小南熹不解，什么是千金之躯？他只是静静的抓着衣角，看向自己父皇。
少年站起来之后，大部分人目光被吸引了过来，落坐一旁的摄北王脸色有些怪异。
“呀，我的小皇子，你这是做什么？”一个小女使连忙过来，想要把小南熹抱走，殿堂中间的九五至尊突然发话，“熹儿啊，这就是你要寻的？”
小南熹连忙点点头。
沈光宗露出慈祥的笑容，向他招招手，小南熹把少年衣服放开然后跑过去，还没等他近身，沈光宗就吩咐了小女使把人带了下去。
众人纷纷不解的看向沈帝，沈帝呵呵一笑才与摄北王说道，“我儿南熹近日想寻个哥儿做伴去国子学念书，没想到啊，好巧不巧竟挑了暮明啊。”
沈帝话音刚落，众人才明白刚才五皇子那一通奇妙行为竟是因为要找个公子一同学习。
摄北王一笑，拱手，“承蒙皇子殿下抬爱。”
“这是哪里话，”沈光宗说，“但过几日摄北王便又要回北疆，暮明要是留下恐是不妥。”
摄北王沉默了两秒，就着刚拱手的动作垂首，眼底闪过一抹狠戾的光，嘴上说的话却像满怀感恩，“皇上说的哪里话，暮明能得五皇子垂爱便已是上辈子福分，若是他能留在国子学学习，那也是殿下对臣的隆恩。”
听完这话，沈帝眼底的笑都藏不住，咧着嘴笑道，“如此，甚好。届时朕定当给暮明找个厉害的老师。”
摄北王踢了踢苏暮明，“还不快谢主隆恩。”
苏暮明拱手跪在地上，“谢陛下。”
被带下去的小南熹趁女使不注意悄悄遛回了延禧宫，江德清在后面紧赶慢赶才把自家小祖宗追上，稍不注意沈南熹就会跑丢，因为他是个小路痴。
江德清是小南熹生母兰妃的宫里太监，兰妃去了之后便跟着小南熹，自小看着小南熹长大的，自己家孩子什么德性，江德清也最是清楚。
毕竟今日，是他至今八岁去的最远的地方。
跑的欢脱也是常理之中。
待小南熹跑回到延禧宫已是酉时了，没想到小南津居然还没睡觉，趴在窗边等着他。
“南津南津，我回来啦！”
小南津连忙跑出去，“怎么样，宴会好玩吧？”
小南熹连忙点头，滔滔不绝的跟南津说今天见到的各种各样的好玩的东西，他突然想起那碗牛乳，可惜了，没带回来。
“父皇说要赏我一个跟三皇兄一样的纸鸢，到时候我们两个就可以一起飞起来啦！”
“真的？”小南津高兴的围着桌子跑了两圈。
小南熹使劲的点头，那开心的模样像是已经坐上纸鸢飞上云天，翱翔在那片苍穹之中，伸手就可触碰到那团柔软的白色云霄。
小南熹开始期盼着，他和南津躺在榻上叽里呱啦聊了一堆，比如纸鸢做好之后他们是想先飞去东宫让太子皇兄瞧瞧还是先飞去咸福宫给四皇兄显摆显摆。
不知不觉聊到口都干了，两个小童都无人起来，鸡都快叫了，昏昏欲睡还得伺候两位的江德清忍不住开口：“睡觉啦两位小皇子。”
两人一听乖乖闭嘴，闭上眼沉沉就睡着了。
梦中小南熹感觉到有人摸他的脸庞，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了看，惠妃正满脸愁容盯着他，然而小南熹终究是个孩童，很快就闭眼睡了。
过了许多年以后，小南熹才明白，原来那夜是母妃流露的怜悯。
_“娘娘这是怎么了？”江德清小声问。
惠妃示意他放下床幔，对着他摇了摇头，江德清是聪明人，惠妃既然不想说，那他也不会问。
他将惠妃送出寝殿门口，宫女海棠福神之后便跟惠妃一同回了她的寝殿。
“熹儿苦命啊。”惠妃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感叹，眼底尽是哀凉。
海棠不解，惠妃便将宴会上的事一五一十的与她说了，海棠还是不明白，这怎么看出五皇子命苦了。
“你不懂，”惠妃摸了摸海棠的头发，“虽然我没听清楚皇上当时与熹儿说了什么，但绝不是因为熹儿想要伴，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其中定是有什么缘由，不然…”
海棠见惠妃停顿，于是追问，“不然什么？”
“不然又怎会让熹儿出席，他以往可是从来不允他熹儿出现在任何一个能见到他的地方…”
海棠佯装咳了两声，然后低声说道，“娘娘往后可别说这话了，万一隔墙有耳，给传到皇上那去了…”
“但我说的是实话。”惠妃说。
惠妃又说，“兰妹妹去的早，临死将熹儿托付于我，这么多年早已把他当亲儿子了，他又如此乖巧，当弟弟做什么都想着南津，倘若有天我不幸陨了，他也能把南津照顾好，我就放心了。”
“呸，娘娘说的什么话，把唾液吐掉重新说一遍。”海棠说。
听到这句话，原本神情崩的紧紧的惠妃娘娘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你个小机灵。”
“罢了罢了，”惠妃摆摆手，“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