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冬天风寒，雪粒混着细碎冰凌扑到人脸上，惹来皮肤一阵战栗。
林安时呼出口白气，伸手一抓散去，加快脚步往外走去。
谢缙系着围巾站在花坛边，细软的发松散地垂着，遮住了侧面一半的五官。零星的雪落到刘海上，经久不化，就那么静静地蓬着。他手里还捧着杯什么，但是被捂得严实，看不太真切。
林安时瞧着这一幕，不由自主就慢下了脚步。
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长的，高一还不怎么明显，等高二林安时回过神来的时候，谢缙就已经比他高了。这会儿高高瘦瘦斯斯文文的男生，安安静静地在这里等人，让人看着就羡慕起他女朋友来。
林安时啧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刚冒出来的念头有点惹人烦。晃晃脑袋甩掉这个想法，林安时三步并两，快步走到了谢缙旁边。
听到他走近的动静，谢缙转眸看过来，浅色的瞳孔盛着雪样的柔和。他把捧着的东西塞到林安时手里，那是一杯尚且冒着热气的牛奶。谢缙的脸一小半埋在虚拢的围巾里，顺手把林安时为了风度而敞着的外套领口给拉了上。
“冷吗？”
林安时瞥一眼谢缙有点弧度的眼睛，手里捧着热饮，感觉扑棱棱的北风也没那么冷了。他吸一口热腾腾的白雾，摇头：“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不冷！”
他们俩抬脚往前走去，刚积起来的雪踩着还不怎么软绵绵的，但也不至于很滑。
走出去一会儿，林安时提议道：“正好咱们那边来考这儿的学生不少，等会儿要一起吃顿饭庆祝一下吗？”
谢缙把空了的手揣进兜里，侧目看向林安时：“庆祝？”
“对啊。”林安时点头，“这学校考的最晚了，估计大多数考生里这儿都是最后一站了，那就当是庆祝终于结束了东奔西跑考试的旅途了——”
说到这儿，林安时少见地有点不好意思，他呡口牛奶，补充道，“还有那什么，我感觉我发挥得还不错、你也肯定没问题，就当偷偷替咱俩庆祝呗！”
说着，他有点忐忑地打量着谢缙的表情。两年多的相处下来，谢缙是个什么脾气他还是能摸个八九不离十的。虽然一向不喜欢这种聚会似的热闹场合，但只要他给出的理由还说得过去，谢缙一般还是会同意的。
闻言，谢缙露在外边的眼睛弯了弯，他沉吟片刻，没有直接给出答复，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汪含嘉在这里上大学。”
“那不就正好了！”知道他这算是默许的意思，林安时高兴了，大方道，“叫！告诉汪姐她那份我请了，让她随便吃，务必要来，千万不要吝于赏脸啊！”
林安时指派完，自己也没闲着，他把热饮改成单手拿，另一只手去掏手机，手指翻飞，边打字边道：“耗子寒假在这边串亲戚，他姥爷家是这边的。我也叫上他，既然是庆祝，当然越多人替我们高兴越好喽。”
看他这样说风就是雨的行动，谢缙眼睛弯弯，应道：“好。”
林安时往他们集训的群里招呼了一声，陆陆续续好几个人都冒了头。问清楚各人的落脚地，折中选了一个位置，听冯昊明的推荐选了个火锅店，线上预约一下，林安时就拉着谢缙风风火火赶了过去。
汪含嘉到的时候包间里尚且只有他们两个人。林安时分着餐具，谢缙面前搁着个小碟子，在剥松子。
汪含嘉脱掉外套搭到椅背上，美目微凝，人还没坐下，先瞪向林安时：“怎么是火锅店？”
林安时知道她的意思，他合掌做了个讨饶的动作，口中示弱道：“饶了我吧姑奶奶，鸳鸯锅！放心吧，没忘了谢大少爷。”
汪含嘉这才看向谢缙，见他没什么反应地依旧专注于剥干果，顿时有点泄气。她拉开椅子坐下，没什么好气地回道：“就他还少爷呢？伺候别人还差不多，也不知道图什么，德行！”
正巧服务生进来送水壶，林安时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但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就聪明地没再上前触霉头。
林安时点了几个前菜，接到电话说有人到了，跟谢缙随口|交代了一句，就出门接人了。
见他离开，汪含嘉抬脚踢踢谢缙脚边，挑挑眉。
谢缙把剥好的一小碟松子仁推到林安时位置上，看向汪含嘉。
他不说话，汪含嘉也没好太直白，她犹豫了一会儿，含蓄地问：“什么样了？”
谢缙扯起嘴角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他收回视线，淡声道：“什么。”
汪含嘉被他这不温不火的态度恼得不行，偏生又无话可说。沉默了一会儿，她才轻声道：“我不看好。”
谢缙提过水壶，给林安时前边的杯子斟了七分满，又看向汪含嘉：“你的。”
汪含嘉把水杯推过来，嘴里仍道：“他明显是个没心没肺的，你清醒点吧。”
谢缙把水壶放下，拿起汪含嘉的杯子，轻轻搁了回去。瓷杯捧上玻璃桌面，“嗒”地一声响。他没说话，汪含嘉叹了口气，也不再吭声了。
嘻嘻哈哈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几个学生推门进来，有男有女，基本都是他们一个机构的。他们都认识汪含嘉，进来之后惊喜地互相打招呼。汪含嘉也挂上了得体的微笑，游刃有余地应付着这些学弟学妹们。
冯昊明搂着林安时的脖子走在最后，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苦：“陛下啊，你是不知道我这一个月过得多苦啊，之前就让我填各种资料表格，现在这一个月更是门都不让我出了啊！！要不是说来看外公，我还被困在家里背单词呢呜呜呜……咦，你这么贴心，壳都给我剥了，还捡着最难剥的？”
汪含嘉跟一个女生说着话，但人一直留意着这边。她余光瞥向冯昊明抓向那碟松子仁的手，仇恨值稳稳挂在林安时身上，仿佛只要林安时敢说出“那是啊，你吃吧”她下一秒就会用眼风化刀把林安时万箭穿心。
谢缙倒是没什么反应，端着杯水小口抿着。
林安时眼疾手快，一巴掌拍在冯昊明窃果的手上，顺手又把碟子往谢缙那边拉了拉，撤出冯昊明的攻击范围。
“干什么呢小明子，这可是朕的冬粮！想吃自己剥去。”
冯昊明不可置信：“小不小气啊你！”
林安时才不介意：“你是第一天知道？”他从果盘里抓了一把松子并瓜子花生开心果放到冯昊明面前，呶呶嘴，“喏，赏你的，吃吧。”
冯昊明悻悻坐下，捻开一枚开心果，忿忿道，“吃贵的，吃穷你！”
林安时白他一眼，“这顿饭可是aa，除此以外我只负责汪姐的好吧，跟你有什么关系。”
冯昊明彻底绷不住了，他瞪向林安时，又瞪一眼谢缙，然后被汪含嘉一个微笑吓得收回了目光，他拿起筷子，端了肉往锅里下。
“……什么狗屁兄弟，一文不值。”
林安时叹道，“行吧，那我就去把点的啤酒退掉。你家里管的严，没十八不让喝，我差点忘了。”
“别别别，哥，你是我亲哥。”冯昊明连忙拉住他，“怎么不早说呢，太不够意思了，来，陛下，臣一会儿给您捞肉吃！”
汪含嘉极其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对谢缙的品味再次产生了质疑：人以群分不是吗？
众人火锅吃得热乎，又开了几瓶啤酒，吃吃喝喝，一群高中生拿着啤酒玩儿起了大人酒桌轮圈的那一套。
有人敬酒敬到汪含嘉的时候忍不住问：“学姐，大学好玩儿吗？”
汪含嘉放下筷子，想了想，道，“还行吧，主要看你想怎么玩儿了。”
“那学姐，大学练舞还那么辛苦吗？”
汪含嘉喝了口酒，笑道，“也还行吧——我不打算继续走这条路，所以可能只是对我来说还行吧。”
“啊？”
可当众人再问下去的时候，汪含嘉就不肯答了。
宴过三巡，一群少男少女们也都分成小片各自聊各自的了，气氛也还算融洽。
林安时这才明白为什么冯昊明的家里禁止他喝酒，这家伙酒量奇差喝几杯啤酒都能醉且不说，酒品也差的可以！
他半拉身子都挂林安时身上了，抹着不存在的眼泪哭哭啼啼：“我就是不想出国，为什么非逼我去啊，我这一去还怎么追她啊呜呜呜。”
“那你告白啊，告白都不敢还说什么！”
林安时嫌弃地往边上靠，直要退到谢缙身上了，谢缙伸手扶了他一把。
“你就是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你他吗没暗恋过别人吗？”冯昊明呜呜哭着，也不管流的是不是鳄鱼的眼泪，他不服气地捞摸林安时的口袋，林安时不防他突然来这一招，还真给他得逞了。
冯昊明拿着林安时的钱包打开，啪地丢到林安时身上，哭道，“你没暗恋过别人吗？整天说这姑娘是你喜欢的人，你不还是暗恋吗！”
他扔的过头，钱包直接从林安时身上略过，砸到了谢缙那里。
听他们这边的动静，汪含嘉一愣，拿胳膊怼了怼谢缙。谢缙垂着眼，敛下所有可能会外露的情绪，没给她任何反应。
他早知道林安时有个喜欢的人，虽然一直没见过吧，但确实是个活生生存在的，要不为什么他对林安时从来都只是在自我满足地自欺欺人呢。
谢缙压着心里泛出的酸楚，拿起钱包准备递还给林安时，只是鬼使神差的，合上之前，他视线微微扫向了一直被林安时夹在里边的照片。
只一眼，他就愣住了。
那张照片上是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朋友，长得倒是玉雪可爱。长长的头发散着，头上带着一顶有点大的礼帽，正睁大眼看向镜头，看起来有点无措。
汪含嘉没忍住好奇，也凑过来看了一眼，她倒要看看，这么个人还能放着谢缙不要，是看上什么天仙了。
“咦……这不是你吗，阿缙？”
这回轮到林安时愣了。
他被冯昊明这个醉鬼折腾得无奈，也没太在意被甩开的钱包，反正谢缙会帮他捡回来，而且既然是谢缙，看看那照片就看看呗，他们什么关系，无所谓的。
——但是，等等，谁？谢缙？
林安时僵硬地转过头，就见汪含嘉正一脸探究地看向他，眼神里满是怀疑，“你偷偷收集谢缙小时候的照片？”
林安时脑子梗住，但也知道她说的不对，“什么啊，怎么可能！”
谢缙盯着那照片愣愣看了一会儿，隐隐想起了什么，他顿了顿，轻声对汪含嘉道：“不是。是他拍的。”偷拍的。
汪含嘉震惊了。什么情况？
林安时也震惊了。你怎么知道？
谢缙却不再说话了，他合上那钱包，把它放回了林安时面前。那阵子班里有个小男孩脖子里总挂着个袖珍小相机，喜欢跟在他屁股后边跑。现在想想，跟林安时还真有几分像。可惜他在那个幼儿园没上几天，就因为妈妈工作变动转学了。想到这儿，谢缙不免有点遗憾。
林安时只觉得世界都崩塌了。
暗恋这么多年的小女神没了，还变成了个男的。林安时欲哭无泪，恨不得自己也跟冯昊明一样喝醉了。
男的，怎么会是男的啊！
呜呜，男人没一个可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