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林安时思绪纷乱,更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出去,会不会让谢缙难堪。于是一时间也定住了,脑子里天人交战。
而此时,那几个围着谢缙的男生听了谢缙的话,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轰然笑了起来。
“不是吧,听到他说什么了吗?”
“借过,借过,哈哈哈哈哈借过”
“看他这样,像不像被占便宜的良家妇女啊?哈哈哈”
“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那就说明白点,再说一遍给你听——说,让你把衣服脱了,懂?”
三个男生脸上带笑,满是不加掩饰的轻蔑,缓步把谢缙围在中央,见谢缙如青松挺竹,岿然不动,其中一个男生干脆伸手搡上谢缙肩膀,把他往后推去。
谢缙被推得一个踉跄,然而依旧神色冷淡,他强忍着反胃垂下眼眸,一步步被逼进厕所深处。
几个男生见他依旧这副不慌不乱的姿态,面上闪过恼怒。
中间那个看似领头的更是“啪”地一巴掌扇向谢缙侧脸,又狠狠掐住他的下巴。
“傲什么傲?傲给谁看呢?”
脸上骤然吃痛,谢缙却没有发出声响,他眼底掠过寒意,滚动几番方才趋于平静,直至被强行掐着下巴抬起头,他脸上神情依旧冷然:“我不明白你们是什么意思。”
领头的男生被他这态度激怒,伸手攥住他头发直接按向墙壁,又抬腿抵到其腿间桎梏行动,然后啐了一口,不怒反笑:“臭婊子,嘴挺硬哈?”
他偏头,朝身边两个道:“扒了他。我要看看这臭婊子还拿什么在这儿装清高。”
左右两个男生闻言皆是一笑,二话不说上手抓向谢缙拉链,没什么阻碍地就直接把外套拉了下来,然后随手丢到一边地上,接着去掀里边的t恤。
谢缙眼底终于不复从容,然而眼下实在无力反抗,他喉头滚了滚,最终闭上了眼。
那两个上下其手的男生兀自感叹:“学跳舞的都这么软吗,够白的啊,抓两下就能留印子啊。”
“清高什么,最后还不是得乖乖听话。”
“放心吧,大家都在操场上呢,除了我们没谁能瞅见你,也没谁能帮你。”
“贱货,等会儿拍照片,看你还装什么。”
谢缙双眼紧闭,强压着胃里一茬接一茬泛上来的酸意,只觉天昏地暗。
“——够了!!”
一声春雷般的爆喝骤然响起,在卫生间这种地方甚至引起了一阵回音,直放大了几个倍。
厕所里几个人都被这一嗓子吼得一个激灵。
林安时面沉似水,从隔间里缓步走出,“哐”地甩上了门。
几人齐齐看过来。
谢缙在听到声音时就已经认出了来人,他死寂的心境终于有一瞬间的慌乱。谢缙垂头,有几分匆忙地欲要打量自己,然而他此刻仍受制于人,根本无法有多余的动作。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狼狈至极。
唇角掀起一抹自嘲,谢缙垂眼,面色灰白,心如止水。
林安时踏出,面色不虞,冷冷扫过面前几人。
谢缙几乎是被半拽着按在墙上,长发凌乱,眼睛半阖,脸上还有着明显的红印,白t被揉皱,腰间斑驳遍布指痕。如同一个了无生机的、被破坏了的精致玩偶。而那一向洗得干净、连褶皱都被熨平的校服,被团成一团丢在地上,还被人踩了几脚。
看清楚场中情况,林安时在心里倒抽了一口凉气,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巴掌。
犹豫什么犹豫,一开始就出来不就好了?!顾及什么谢缙会难堪,还有比这更难以收场的情况吗?
而那几个男生也认出了他,当中那个脸色一沉:“林安时。”
林安时扫过他仍然抵在谢缙腿间的膝盖,戾色一闪而过,冷笑道:“正是你爹。”
没有给他们废话的时间,林安时抄起拖把,直接抡了过去。
“既然你妈不会教儿子,我就替你妈教育教育。”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那男生也是一笑,松开谢缙朝林安时就扑了过来,“还说放你一马,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
“还挺有文化?”林安时不掩厌恶,“欠揍。”
左右两个呆了呆,看看谢缙,又看看林安时,然后对视一眼,也跟着冲向林安时。
没了制掣,谢缙终于得了自由。
他跌落在地,没有抬眼看向林安时,也没有贸然冲上去给林安时添乱,只垂着眼睛看向地上的校服,指尖颤了颤,终于还是没有捡起来。他转头扑向一个隔间,不管不顾地吐了起来。
林安时把这一切都收入眼里,心口一闷,直喘不过气来。
郁气怒气和说不明白的涩意混作一团,林安时抿唇,淬了冰的眼底糅上狠意,换了个宣泄口。
木杆在他手中打了个转,狠狠捣向当中那男生的肚子。
本以为他要横扫过来,没想到突然变了势,那男生一时防御不及,吃满了这一记,顿觉喉头一甜,干咳几口,吐出一口带血的痰。他后退几步,吃人一样瞪向林安时。这孙子,捅到他的肺了吧?
林安时一击成,根本不带停歇。棍头收回几分变戳为扫,径直敲上了随后而来右边人的腰,逼得他后退几步,然后身体一转,一脚踹向左边那人的腿中间,力道不收。
一声堪比杀猪的嚎叫声顿时响起。
这一连串的攻击可谓是行云流水,林安时却不带丝毫得意,他冷冷睨向抱着腿躺在地上呼痛的男生,又是一棍子打向了那个自右边而来又后退两步的人胳膊。
秋季衣服本就不厚,更不要说是运动会,这几个人连外套都没穿,生生吃下木棍的击打直觉疼得眼前发黑。
直到那个跟班也蜷缩到一边再不敢上前,这场堪比单方面碾压的群架才落幕。
林安时丢了手里的拖把,冷哼一声扑上前去,跟那领头的男生撕打在了一起。
那男生也从痛劲儿里缓过来了,此刻见林安时冲上来,脾气冲头,轮起拳头对着林安时鼻梁就是一拳。林安时根本不躲,反手一巴掌扇向他侧脸。
两人互锤了几个回合,终究是状态完好的林安时占了上风,他直接把那男生压在身下按到地上,掌掌脆响。然而他也没占到多少便宜,脸上挂了不少彩。
冯昊明冲进厕所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两个男生缩在地上呻|吟,剩下两个在对打,他眼前顿时一黑。
“我的天,哥哥,你这是干嘛呢!?”
他收到的短信可只是说让他赶紧过来,没说在打架啊?
林安时头都没回,交代道:“耗子,你去找老班!就说林安时在打架。”
冯昊明浑身一抖:“你疯了?会受处分的你知不知道?”
“别磨叽,快点去!”林安时吐出口血沫,又是一巴掌扇向那男生的脸。
冯昊明跺了跺脚,转身跑开。
地上几个应该也听到他们的对话了,那两个这会儿也不哼唧了,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两个人也不忙打架,就只赶紧把剩下那个从林安时身子底下捞出来,然后几个人嘴里骂骂咧咧,头也不回地往外头跑。
“草——妈,林安时,你个疯子!”
林安时已经没了力气,被推倒在地也只勾唇一笑,看着几人互相搀扶的背影,轻蔑道:“跑什么,等会儿办公室见。”
他喘了一会儿气,然后才撑着身子站起来,转去先前的隔间,拿了外套出来,搭上早已没了动静的、里边隔间的门。
林安时嗓子有点哑,又刻意放轻了不少:“穿我的吧,干净的。”
里边半晌没声。
正当林安时又斟酌着想说点什么的时候,搭在门板上的外套被里边的人抽走了。
林安时吊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
他盯着那虚掩的门,扯起嘴角想笑,又带动了旁边的伤,顿时“嘶”了一声,笑着骂道:“这孙子,打得还挺疼。”
隔间的门被拉开,林安时赶紧收回目光。
谢缙穿着林安时的校服走出来,拉链依旧拉到了最上方。
林安时偷偷瞄了一眼,发现他除了头发有点乱以外,神色依旧平静,眼神也似平日一般,如一潭净水,清净无波。只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林安时晃晃手腕,咳嗽一声,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谢缙眼帘微垂,声音清冷:“不是故意什么?”
林安时张张嘴,竟不知从哪里开口。对啊,不是故意什么呢,说不是故意晚出来的?不是故意听到这一切的?不是故意看到的?有什么好解释的呢,他不会不明白的。
谢缙平静地走到水池前,拧开水龙头掬了一捧水,然后把脸埋进了双掌之间的水中。
林安时小步上前,试探地问:“为什么?”
他没明着说,但谢缙肯定懂他在说什么。
十几秒后,谢缙抬起头来,把手中的水泼掉,开始洗脸。
林安时没有再出声,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动作。
谢缙洗干净了脸,又对着镜子整理起了头发,他好似没有看到脸上那个鲜明的掌印红痕一般,声音微冷。
“他想让我和他谈恋爱。”
林安时呼吸一滞。
谢缙把扎头的小皮筋在水龙头下冲洗了几遍,然后把头发扎起来,又缓缓道:“我拒绝了。”
林安时蹙眉,脸色极其难看:“就因为这个,他们就敢——”
“可能吧。”谢缙打断了他的话,静静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自嘲一笑,“也可能有别的理由,但,那重要吗?”
是啊,重要吗。
说不出缘由地,林安时心尖一疼。
“还是说,难道是我的原因?”谢缙抬眼,望向镜中的林安时,语气轻缓,“我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的错。”他没有用疑问语气,只是平静地,似乎在陈述一般,询问着林安时。
“因为我不该生成这样,因为我不该是艺术生,因为我不该孤僻——”
“——绝对不是!”林安时倏地抬眼,直直和镜中的谢缙对视。
受害者有罪论?无稽之谈!
林安时拧着眉道:“这绝对不是你的错。你很好,这一切都绝对不是你应该承受的。无论如何,都是施加暴力的人的错误,和你有什么关系。”
谢缙眼波一动,似有生机缓缓破土。
林安时却没有注意到,他沉浸在对那几个男生的怒气中,顿了顿,又冷笑,“等会儿老师就来了,放心吧,耗子会说是我在打架,来的一定是我们班主任,她人很好——我绝对不会让这几个畜牲好过的。
对了,你要不要跟学校说明白情况?如果你不想的话,我也可以瞒着,就是打架要换个理由了。不过这也不是问题,反正那几个孙……”
谢缙叹了口气,转过身来。
林安时还是头一次听他叹气,乍闻此声不由一愣,口中的碎碎念也被打断了,却见谢缙正看着他。
不是先前借由镜子的对视,而是直接地、没有任何闪躲地,静静看了过来。
这是自认识起的头一遭,这么直接地四目相对。
林安时脑子里浆糊一样,看着谢缙湿着的头发,又看谢缙回过不少颜色的脸,不受控制地想:这人原来是这个样子的,他长得是真的漂亮啊……还有,他的眼睛怎么像会说话一样?
林安时觉得,谢缙色泽浅淡的双眸里像是氲着一汪清泉,不同于之前犹如死水般的沉寂,而是悠悠然的、似有叮咚。
林安时蓦地就屏住了呼吸。
然后他听到谢缙的声音响起,清凌凌的,如同珠落玉盘山涧窸窣,带着似有若无的,缈如雾气的笑。
“你……想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