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番外·桂花
听到这话的瞬间, 宁音心跳得很厉害。
厅里也安静得能听见墙壁上的挂钟嘀嗒、嘀嗒的走动声。
然而宁音压下这份悸动，始终一声不吭，水千星等了一会, 大概是明白她的意思，缓慢松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逆着月色，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但宁音离他太近了，莫名的感觉到水千星的低沉, 而她的手并没有收回来，还搭在他额头上。
宁音也回避了他的话, 浅声说道：“水千星, 你发烧了。”
水千星闻言，眉眼淡了下来, 他沙着声应了一下, 随即不舒服似的，揉着额头转身回去客房。
刚刚一瞬的缱绻都跟着散开，宁音望着他走进客房的背影，直到小过道传来关门声后, 她才回过神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手心还残留着热度, 她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后背便重重地靠在墙壁上, 呼了一口热气。
瓷砖的冰凉反而让宁音缓了缓, 她伸手往墙壁上一摸, 厅里的灯光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宁音看向茶柜那边，随即走去厨房，翻出扫把将地上的碎玻璃打扫起来，之后又用抹布慢慢擦拭地上的水迹，一直低着头，忽然之间，她又停了下来，转头望向蹲在身边的男人，手里的抹布已经被他拿过去，指间无意擦过的时候，宁音手指蜷了蜷，而剩下的一点水迹很快就被擦拭干净。
两人收拾完，水千星站起身，整个人靠在柜桌前，神色带着一点病弱，单手撑着桌面上，气息微沉，看上去十分勉强的样子。
“宁音。”水千星叫她。
“你不舒服，吃点药再睡。”宁音却起身走去翻箱倒柜，又跑去厨房。
水千星看着她，过了一会，宁音走回到面前，将退烧药和一杯温水递过来，水千星接过药吃下去之后，这一次并没有立刻回房，他将水杯放在桌面，咳嗽了两声，望向宁音：“你不想答应的理由是什么？”
宁音见他脸色好了一点后，这才不肯定地问道：“水千星，你是认真的吗？”
“我是一个怎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
宁音当然清楚，水千星太过冷静理智了，是不会说出毫无意义的话，也不会冲动决定，跟她提出交往一定是深思熟虑，他是认真的。
“但我不想耽误你。”宁音表情也很认真，她望向四周，“我开这间香烛店不只是为了简单的生计，还会接一些死人生意，你应该知道，恐怖世界的密室在这之前就是死人地形成的，现在恐怖世界不再重现，但死人地是一直存在的，从过去到现在，有活人就有死人，这些死人地可能发生过可怕的事情，可能是犯了一些禁忌，这些年我不只是跟李云先保持联系探索活人村，还试着从死人地进行探索，除此之外，这世上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我也有想要继续追寻下去的事情，我跟李云先是一样的。”
李云先也好，她也好，属于他们的事情还没有结束，也许这才是开始，也因为这样，宁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头，但只要她一直活下去，就无法摆脱兰阴这个身份，就算现在的她死亡，也只会是下一个新的重活，她会有无数个活下去的身份，也许别人看见每一次重活的她都是不同的，但宁音很清楚，无论多少次死亡，无论多少次重活，她都是兰阴，这也是水千星跟她不同的地方。
也许对水千星来说，只是这辈子的事情，然而对宁音来说，是无数个一辈子，她一想到最后还是会离别，又只有她记得一切的时候，宁音还是会难过的。
她望着水千星：“你跟我在一起，就会一直被卷入这些事情中，而且不一定安全，水千星，你可以过一种平静的生活……”
“如果这是你犹豫，不答应的理由。”水千星打断她，撑着桌面的手离开了桌面，一边说道，“在我想起一切的时候，已经迟了。”
宁音微怔，在明白他意思的时候，水千星已经伸手一勾，宁音身体一倾，顿时跌入他怀里，被他用力抱紧，那力度仿佛要将她揉进骨子里似的，一开始宁音还有些僵硬，但又慢慢放松了下来，她紧贴着他，隔着薄衫，可以听见男人的胸膛传来沉稳有力的跳动声，滚热的气息包裹着她，呼吸到的都是水千星身上淡淡的气息。
“迟了，宁音。”他重复说道。
在他记起一切的时候，已经不能回到平静的生活。
水千星烫人的手掌按在她后脑勺，语调很平静：“你想要探索的那些事情也是我想要探索的事情，世界有多少个未解之谜，我们就去探索多少个未解之谜，你能跟李云先他们一起继续探索下去，我也不例外，你想去哪里，我陪你，你想做什么，我陪你，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听着他说的这些话，宁音小声说：“但是水千星，如果我记得每一辈子，如果我跟你在一起，我就要记得每一次跟你的离别，如果是这样，我宁愿没有一开始。”
明明一辈子开心的事情很多。
但想起来的时候，它又如此的短暂，而离别明明只是一瞬，却如此的刻骨铭心。
“你宁愿没有一开始，但我宁愿用所有的时间找到你，我找了你很久，宁音。”水千星却说。
宁音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水千星低头望向她：“我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我会等你告诉我，现在的这一辈子为什么不尝试一下，我就在你的身边。还有，你害怕什么，离别吗，有什么可怕的，你认真想一下，你是真的宁愿没有拥有过，还是宁愿拥有过，你是想人生一直空白，还是有着一生难忘的记忆，还是那句话，这是很简单的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你应该活得多姿多彩，生如灿烂，你值得拥有这世间最美好的时光，离别不过是另一个开始，你只需等待。而且我不会让你一个人，你记住，这一辈子我能找到你，我就会一直找到你，无论忘记多少次，无论多少个一辈子，每一辈子我都会找到你。”
听着他的话，忽然之间，宁音有些想哭，垂落在两旁的双手缓缓攀上他后背，微微用力收紧，揪着他的衣服，感受着他的温热，还有他紧绷起来的腰线，滚烫又有力。
她看着水千星，想起在初初相见的时候；在她被杀死的时候，水千星逆转时间救她；在他用寿命帮她支付车票的时候；在他将记忆毫无保留地让她继承的时候；在他被活祭的时候，她也毫不犹豫地替死；在若宁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人的时候，她最先想起了水千星；还有他在暴风雪中一直在楼下等她的时候。
即使只有很短的这一辈子，宁音也想有这一段记忆，她想跟水千星在一起。
宁音踮起脚尖，头枕在他肩膀上，轻声问他：“我真的可以耽误你吗，水千星？”
“是我耽误你。”水千星感觉到她的放松。
宁音闻言，又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随即松开他，水千星还圈着她，没有让她彻底退开，宁音左手便搭在他手臂上，右手再次探他额头。
这时，两人的目光却对上，宁音轻轻点了一下头，勾着她的手臂顿时收紧了起来，将空隙又镶嵌在一起，密不透风。
宁音双手下意识抵在他胸膛，因为太过近了，灯光又太过明亮，可以看见男人松开领口露出来的锁骨，顺着颈线游移到喉结，大概是热的，一颗水珠从喉结滑落下去，宁音有点被蛊惑了一般，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先靠近，鼻尖微微碰到的一瞬，她抬了抬头，双手不知不觉间环住他肩膀，几乎碰到他的唇的时候，水千星忽然没有再低头，只是低垂着眼眸，仔仔细细地看着她，两人的距离也跟着停在了一厘米。
一时之间，宁音也停了下来，顿时缩回手拉开了距离。
想起刚刚被蛊惑的自己，宁音只觉得腰上的手又热又烫，烙得她瑟缩了一下。
看着水千星冰冷的眼眸，宁音目光还是忍不住往下，在他唇上顿了顿，不过很快又别过脸，双手拍了拍他手臂，然而水千星还是抱紧着她，过了半瞬，这才缓慢松开，宁音便连忙退开一点，转了转身。
水千星眼眉带着微不可觉的淡笑，但下一刻又压了下去，他虚弱地咳嗽了两声，对宁音说：“什么时候带我去你家，要不就明天。”
宁音惊讶地转回去：“会不会太快？”
“不快，我们经历这一切的时间加起来足够长了，十年的恐怖世界，十五年的遗忘和寻找，对我来说太久了。”水千星露出疲倦的神色，也不想再等待，他已经极力克制了，看着宁音柔软下来，他轻轻地说，“这世上没有人比我们经历的这些还多，过去是死亡和活着，现在平静的岁月中，我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我只知道今天一定要去做什么，宁音，我们每一天的时间都在一瞬即逝，我不想浪费时间。”
“但你还发着烧……”
“小病而已。”水千星将松开的领口缓缓扣回去，一脸清冷禁欲，“明天就好。”
宁音以为他开玩笑，毕竟记忆中的水千星是个病号，因为使用过太多次回溯，身体一直很虚弱，现在虽然吃了药，还是能看得出他不舒服，喉咙发干的时候会忍不住咳嗽两声，然而到了第二天，水千星确实退烧了，宁音给他探温的时候，又冰凉了起来，仿佛昨夜里因为发烧而浑身发热的男人是错觉。
水千星没有让她想下去，在旁边又提醒了一句，宁音只好吩咐伙计一声，便带着水千星回家一趟。
两人刚走出香烛店没多久，一个快递员从外面走进店里面，将手里的快递包裹放在柜台上：“老板，你的快递，麻烦签收一下。”
伙计哎了一声，拿起这快递包裹，绕出柜台，往外面走了两步，见宁音已经走到巷口，他只好走回去，利索地签收，一边打量了一下这快递包裹，这包裹不是很大，也不是很重，方方正正的，大概也就比成年人手掌稍大一些，而上面并没有寄件人的信息，只写着宁音收件，这可以说是一份匿名包裹，伙计觉得奇怪，还想问那个快递员，结果头一抬，那个快递员已经不在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走回柜台里面，随手将包裹放在柜台后面。
这个时候，宁音跟水千星走出巷口后，直接坐车回家，车是水千星一早安排好的，去的路上宁音才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回到家里的时候正好是中午。
妈妈虽然知道宁音会带一个男孩子回来，但看到水千星的时候，还是被对方成熟冰冷的气质怔住，大概是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男孩子，不过还是笑着招呼对方，等吃完午饭，妈妈才将宁音拉到厨房里面。
“这男孩子看上去冷冰冰的，夏天的时候都不用开空调了，音音，你跟他在一起，会不会相处不来？”妈妈一脸担忧。
“我们认识了很久，他就是看上去有点冷，别的都很好。”宁音说。
妈妈不由嘀咕一声：“这暖得动吗？”
宁音忽然想起昨晚，觉得指尖都热了起来，小声含糊：“还好。”
妈妈见状，狐疑地瞅了她一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轻咳了一下，过了一会儿，眉眼又柔软了下来，也说不别的，只是跟宁音说：“是个外冷内热的男孩子吗？”
宁音想了想，点头说：“是吧。”
“这性格的男孩子都比较固执，心事会有些重，一旦喜欢一个人，就会给对方最好的，但独占欲会很强，妈妈不知道你跟他合不合得来，不管怎样，要是真的是个好的，你又喜欢，那就相处试试，但要记得保护好自己。”
妈妈说着，看向长得比自己还高一些的宁音，又温柔地笑了笑，一边抬手理顺着宁音微乱的头发，一边说道：“现在你也长大了，但妈妈跟你爸爸年纪也老了，已经年过半百，只能再陪你小半辈子，不能一直陪伴你，音音，以后的路就只能你自己走下去，如果身边能有人一直陪着你也好，以前见你一直跟男孩子保持距离，而外面还有不少人家等着我点头给你相亲，不过我跟你爸爸都跟你没提，我们怕你不开心，还担心你以后会不会一个人，看到你带回来一个喜欢的，我们也放心。”
“日子还很长，慢慢走下去，音音。”
宁音点头：“妈妈，我会的。”
不过妈妈对水千星还是不放心，湿着的双手往围裙上擦了擦，又解下围裙后，走出厨房去跟水千星说话儿。到了傍晚爸爸下班回来，又跟水千星聊了一会，等宁音带着水千星到房间的时候，已经将近九点多。
水千星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空气中有一丝很淡的桂花香，夹杂着宁音身上才会有的木香，他停在床边，低头看了眼摆在枕头边上的一个旧娃娃，又转而蹲身望向床底下面，一瞬间看见里面搁着一坛酒，桂花香就是从酒坛里飘出来的。
他问：“宁音，你还会喝酒？”
“浓度很低，是我母亲酿的，但只能喝一口。”宁音说道，摘下红围巾勾挂在衣帽架上后，一边走过去，浅笑着拉出酒坛，放到书桌上，慢慢揭开一点封口，前些年除了翻出若宁给她的书信，还带回了这坛酒，也一直藏放在床下底，这么多年过去，酒色还是很浓醇，这酒坛就很特别。
她侧头问：“水千星，你要试一口吗？”
水千星没有拒绝。
宁音便让他喝了一小口桂花酒，自己也浅浅喝了一口后，抬头看向水千星，对方眼眉半垂，似乎还在品着酒，宁音笑了笑，将酒坛口封好后，便转身趴在窗台上，望着窗外的月色，过了一会，水千星走到她身旁，宁音转头看向水千星，他也看着宁音。
然后在悄寂之中，一个微微低头，一微微抬头，宁音双手搭在男人肩膀上，水千星也曲着手臂，滚热的手掌按着宁音的后脑勺，两人轻轻碰了一下唇，又慢慢咬唇，下一瞬又急促旖旎，淹没了所有细碎的声息。
此刻房间无比的安静，春夜在这一角犹如仲夏，细密地蒸腾着一丝丝热气，让人缺氧。
忽的，耳边响起低哑的声音：“宁音。”
“……嗯？”
水千星却没有说话，只是紧扣着她的双手，退开一点后，在她看过来的时候，又低头亲吻她的眼睛。
你要一直记得我。
我是你一个人的水千星，万千星光的千，晨星永耀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