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0220千年思恋(五)
“快下雨了,进屋吧!”阿兰劝无忧进屋,“淋坏了身子可不好。”
无忧摇摇头说:“大嫂,我不想进去,我觉得袁飞马上就会回来了!”
“那我去给你拿把伞。”阿兰知道自己劝不了倔强的无忧,进屋拿伞去了。
下一秒,伴随着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后,豆大的雨点敲打着地面,不一会儿,磅礴大雨就如期而至。
在院子里劳作的老人妇女和玩耍的孩童纷纷进屋避雨。
只有无忧仍然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雨中,心中的不祥感占据了她整颗心,她现在只想着袁飞等一下就回来了,其他什么都不想了,连对雨水拍打着身体的痛楚也感觉不到。
雨水模糊了双眼,看不清远处的景物,无忧擦了擦眼里的雨水,继续看着前方,突然,前方出现了几个晃点,隐隐约约,分不清是人还是物,无忧上前一步,眨着双眼想努力看清远处。
晃点由远及近,轮廓慢慢清晰,当近大门时,可以清楚看到,四名身穿铠甲的士兵抬着一副简易的担架,步伐沉重地迈进了院门。
一个炸雷在天空中响起,一下子把无忧打懵了,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退后了几步,稳定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她朝思暮想的爱人回来了,但是他不是像以前那样笑容满面地走进院门,而是被人毫无生气的抬进了院子。
一股绝望的悲伤从心里涌起,无忧发疯似的扑了过去,使劲推着躺在担架上的人,四名士兵轻轻地放下手中的担架,其中一位啜泣地说:“将军阵亡了,请夫人节哀!”
又是一个炸雷在无忧的头顶响起,虽然知道袁飞有可能不在了,但是确定他死亡的事实后,最后的一线希望都没有了,这个结果还是让她无法接受,趴在袁飞的身上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
这时,阿兰拿了伞出来,看到眼前的情景,一阵目眩,扔掉手中的伞,冲过去,问:“这是怎么回事?”
离她最近的士兵满脸是水,早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回答她:“我们是裕亲王的部下,亲王亲自率领一支精锐骑兵,杀进东峡谷前去营救袁飞将军,但是我们还是去晚了,等我们赶到时,袁飞将军和他的部下全体阵亡,我们只能在东海人的手中抢下他的尸首……”
年轻的士兵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言语中透露着对袁飞的敬重和不舍。
在战场上战死的人能马革裹尸,回归故里,不用留在他乡做孤魂野鬼,对他的家人来说是最大的安慰。
阿兰能责怪士兵们没尽力营救袁飞吗?像袁飞这样深受士兵爱戴的将军,凡有一线生机,那些士兵就会拼尽全力。
在这个家生活了十几年,此情此景,她见多了,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安慰好那个最伤心的女人。
现在院子里的情形让袁家人都陷入了无限的悲哀中,对于他们来说,天塌了,黑暗阴霾笼罩这个悲伤过度的家,雷声和雨声更加肆虐,好像在替袁家人悲吼着心里的伤痛。
这场大雨连续下了好几天,仿佛老天也在为这个家失去了顶梁柱而一直哭泣。
无忧和阿兰一起替袁飞擦拭身上的雨水和污渍,当无忧看到袁飞身上百余处伤口的时候,无法压抑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忧伤的情绪随之涌出。
她用颤抖的手细细地抚摸这些伤口,她能感受到袁飞多么努力想回到她身边的心情,能感受到袁飞有多么想她,竭尽全力想保住性命回来,因为他还欠她一个承诺。
看着她泪流满面伤心的样子,阿兰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说:“去休息一下,这里交给我吧!”
无忧立即用手抹去脸上的泪水,深呼吸一下,稳定了自己的情绪,说:“我没事,我不累,我想这是我唯一能为袁飞做的事了。”
阿兰叹息了一声,加快了手里的活,想尽快结束这让无忧伤痛的一幕。
从昨天起无忧不吃不喝,一直哭,她怕无忧继续看着袁飞的伤口会更加难受,更怕她会为袁飞殉情,像她那样纯真率直,善良倔强的人是会做出这种傻事来的。
可让阿兰始料不及的事发生了,那位曾替袁飞和无忧主持婚礼的百岁老人,在得知袁飞离世的消息后,硬是拖着病体从床上爬了起来,冲进院子,任由雨水淋湿他那病态龙钟的残躯,吓得大伙赶紧把他拽回屋里。
可他力气大的惊人,挣脱众人的束缚,站在院里,指着天骂道:“老天爷啊,你不长眼睛啊,该死的人是我这把老骨头啊,为什么你一次又一次带走我们心爱的孩子,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你睁眼吧,你睁眼看看吧……”
老人在院子里喊出了一家人的悲鸣,但是回应他的依旧是无止无终的大雨,老人当场在院子里口吐鲜血,追随袁飞而去了。
之后几天里,陆陆续续有七名九十岁以上的老人撒手人寰,是悲伤过度,还是在他们的心里觉得他们这些老不死的不死,命太硬会克死下一代?他们的想法单纯而质朴,但是这里谁又知道藏着多少天意、多少人为呢?
因为下雨的关系,无法选定出殡的日子,这个被死气包围的家显得很阴沉,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阿兰身心俱疲,但是她不能倒下,家里的人还需要她的照顾,她还有个十岁的孩子,她要养大这个孩子,现在这个孩子是她唯一的希望,也是将来担负起家族重任的希望。
某天,一支浩浩荡荡的车队开进了这片绿洲,来人是北漠的大王,他特意前来为袁飞吊唁。
这位君王为死去的臣子吊唁的事,在他继位以来从来没有做过,这次是第一次,让袁家人受宠若惊,感激涕零。
大王缅怀庄重地在袁飞的灵前深深的三鞠躬,阿兰和无忧在一旁扣头谢恩,大王几步上前,双手扶起她们,脸色沉重地说:“快快请起,袁家满门忠烈,为国鞠躬精粹,是孤王之幸……”
当他看到无忧梨花带雨的脸庞,突然脸色一变,愣了半天,直到身边的随从瞧出端倪,在他耳边轻轻唤他,这才让他回过神来,柔声地说:“孤王会替袁飞好好照顾你们,这块封地依旧供你们长期居住,谁也不能动你们分毫。”
说着,把无忧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揉捏,美色当前使他本性全露,那好色之心昭然若揭。
无忧尴尬地抽回手,后退几步,低头恭敬地说:“多谢大王,袁飞一家感激不尽。”
大王迷离的双眼看着无忧,要不是现场的气氛,他早就扑过去把无忧抱在怀里了,但还是想揩油,再一次握住无忧的手,色咪咪地说:“要不你就跟孤王回宫,孤王答应袁飞好好待你,会让你锦衣玉食、生活无忧。”
“不!除了这里,我哪里也不去。”无忧抽回手,急忙跪下请求,“大王,您的厚爱,袁飞在天之灵一定会收到,可是他尸骨未寒,肯请大王让我留在这里守孝三年。”
“三年时间未免太过漫长,女子荣华美颜岂能在此虚度?孤王明日就来接你,你收拾妥当,就进宫吧。”大王的意思很明显,毋庸置疑,自己的臣子刚死,他就在觊觎亡将之妻,真叫人心寒。
不过他是大王,看中哪家的女子,无论其是何种出身都是手到擒来,那些阿谀奉承之徒也会双手捧上自己心爱的女人,更何况是这个残弱的家,大王能看上袁飞的遗孀,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无忧再一次陷入了当年的窘境,瑟瑟发抖地瘫跪在地上,心里很慌,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上次是袁飞救了她,现在怎么办,她该何去何从?
“地上凉,你还是起来吧。”大王和颜悦色,正准备弯腰想扶起无忧之际,裕亲王黑着脸踏进了灵堂。
“王兄,好兴致啊,下这么大的雨,亲临袁家哀悼,袁飞成为你第一个默哀的将士,不知是喜还是优。”裕亲王直步走近大王,怒目瞪着他。
大王直起身子,刻意后退几步,无暇去扶无忧,只觉得裕亲王危险的气息让他提高了警惕,冷言说:“王弟,话中有话啊,孤王悼念为国浴血奋战而死的将士是很平常之事。”
“哼!”裕亲王不屑地冷哼出声,怒道,“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这个结果不正是你希望的吗?怎么?现在又惦念着人家的妻子,王兄还真会享尽齐人之福啊。”
“放肆!”大王像是被人踩中尾巴一样,跳了起来,“大胆妄言,有何居心?”
“难道不是吗?王兄,你敢说如今的局面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裕亲王声色俱厉地质问大王。
“你真是疯了!”大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似乎不愿意与裕亲王多做纠缠,一甩衣袖,愤然离去。
裕亲王依旧是怒目圆瞪地看着大王离开,而后,一脸歉意地扶起无忧,说:“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希望你不会怪我。”说着,不着痕迹地将一个小纸条塞入无忧的手中,又说,“请你们节哀。”
“亲王,是我们感谢你带袁飞回来,这都是命,袁飞那孩子命苦啊!”阿兰一边啜泣,一边扶着无忧安慰。
而无忧已经没有了应变能力,她的注意力全部在手中的纸条上。
傍晚,一家人全部去饭堂吃饭后,无忧只身一人来到一处僻静的走廊,那里有个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亲王。”无忧行了一礼,说,“请问您找我何事?”
裕亲王走上前,语气着急地说:“你回去让袁飞一家收拾一下,二更天时,在院子里集合,我会带你们离开这里。”
“去哪?”无忧疑惑地问。
“去哪都好,只要不在北漠就行。”裕亲王催促道,“越快越好,此地不能住了。”
“这是为何?”无忧再次询问。
“你别问那么多!”裕亲王差点对无忧吼出声,但还是止住了,继续说,“总之,我答应过袁飞照顾好你们一家老小。”
看着裕亲王如此着急的模样,无忧倒是很冷静地说:“亲王,如果您不说清楚,我们是不会走的。”
裕亲王叹了一口气,妥协地说:“袁飞死了,大王肯定容不下你们一家,正所谓斩草要除根。”
“您是说大王要杀我们?不,这不可能,袁飞一家为国捐躯,大王一定会厚待我们,为何要杀我们呢?”无忧反问裕亲王,“袁家战功赫赫,怎么就成了大王的眼中钉,肉中刺?”
“我想,我不说清楚,你是不会带着一家老小走的,袁飞的死没那么简单,是大王刻意安排的,故意假传敌军数量,让袁飞陷入寡不敌众的境地,我多次请求大王派兵前去增援,但是大王执意不出兵,导致袁飞战至一兵一足,也未能杀出重围。”
听到这个另人震惊的真相,无忧一下子没了反映,没人知道这个真相对于善良纯真的她是个多么大的惊天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