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原本安排的第二节课没上。
俞恒陪宋千星坐在了屏幕宽广的电视机前, 和他一块看节目。
客厅只开了盏像夕阳的落地台灯，整个屋子的光线变幻便全由电视屏幕把控。
漫长的广告和漫长的士持人台词, 宋千星终于上了场，他穿着国风元素的长袍，山水墨色，衣袂飘飘。
很好看，是一瞬间会让俞恒理解了，宋千星下午对着自己照片那种愚蠢行为的好看。
同样的人，被修饰，被包装，通过遥远的镜头，投射到画面上, 的确会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俞恒偏头去看宋千星，宋千星的脸在电视光线下忽明忽暗，他抬手指了下：“看，剪了。”
俞恒再去看电视时，画面上已经没有了宋千星，更没有江西晨。
“江西晨和我一块上台的。”宋千星道，“他们只播了单独拍到我的机位。”
俞恒顿了顿：“现场会有很多个机位吗？”
“嗯, 上下左右前后都有, 还有移动机位……诶, ”他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叹，“这画面实在剪不掉, 他们把他糊了。”
俞恒看到了一团模糊的马赛克。
宋千星：“这里本来有江西晨一段词，介绍这个文物设计的，后期直接改背景音了。”
他笑了笑：“我猜得没错，一个镜头都不会有。”
俞恒从他那难看的笑容里又读出了些物伤其类的悲哀。
他向来不会什么柔软的宽慰, 于是开口的话像兜头的凉水：“任何职业都有其风险，如果不能努力规避风险，只能被淘汰。
“学习也一样，考试更如此，需要做万全的准备，小心驶得万年船。”
宋千星脸上的笑容扩大，他把视线从电视上收回来，落在俞恒脸上。
“俞恒，我很好奇，你上学期到底是怎么考第二的？”
俞恒：“……”
宋千星：“你这辈子考过几次第二？”
俞恒：“……你看电视吧。”
宋千星：“电视没你有意思。”
俞恒站起了身：“那进书房看我吧，刚才的题还没讲完。”
宋千星当然不乐意，这电视看着虽然不舒服，但还是比做高阶的物理题让人舒服多了。
但俞恒向来说一句是一句，他站到了宋千星面前，挡去了宋千星看电视的视线，黑压压一片，垂眸俯瞰他的样子还挺有威慑力。
宋千星的目光平行处，是俞恒的腿，大腿。
尴尬的位置。
宋千星往后躺倒，靠在松软的沙发靠背上，拉开了距离。
俞恒催他：“走，不然晚上要很晚了。”
宋千星耍赖：“今天很晚了还有明天。”
“今日事今日毕。”俞恒弯腰，一把抓住了宋千星的胳膊，“明天有明天要做的题。”
“你这人怎么……”宋千星嘴上话没说完，人已经被俞恒提起来了。
俞恒的力气真挺大，起码现在拽他的劲，比之前和他打架的劲大多了。
他架着宋千星就走，宋千星的拖鞋都掉了一只：“你好凶啊……”
他装模作样地提高了声音喊：“豆哥，俞老师绑架我啦……”
豆哥没在房间里，豆哥吃完饭就被宋千星赶走了。
豆哥即使在，这会大概也只会做在一旁，乐呵呵地看。
大魔王宋千星，被强制绑进了书房里。
书房里光线明亮，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字。
俞恒把宋千星安顿在了他该在的座位上，把本子推到他面前，再把笔塞进他手里。
“我……”宋千星刚冒出一个字，俞恒就指着他命令道，“做你的题。”
宋千星：“……”
俞恒转身自己出了房门。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手上端着蓄满水的水杯，你一杯我一杯。
宋千星：“俞老师，我想喝牛奶~”
俞恒指了指他的笔记本，又出了房门。
还没关的电视机没声了，俞恒进了屋，一手拿着牛奶，一手提着宋千星遗落的拖鞋。
鞋扔到了他脚边，奶放到了他手边，还贴心地问他：“要我帮你打开吗？”
“不用。”宋千星突然觉得自己穿得有些厚了，心口热得慌，“你刚提鞋了又开奶……”
俞恒看了他一眼，没有翻白眼，胜似翻白眼。
世界又变成了题海的世界。
宋千星沉进去，觉得或许做题这件事，不见得比看电视让人难受。
由于俞老师的高效率工作，今天的学习计划如期完成。
九点半，俞恒从宋千星家离开，宋千星送他下了楼，然后看着他上了车。
车开出去的时候，豆哥从窗口给他挥手：“老板你回去吧老板，人我肯定给你送到家。”
俞恒端坐在车内，没有说话。
豆哥把脑袋收回来，看了眼后视镜：“千星还没走。”
俞恒：“……”
豆哥打了下方向盘：“你两处挺好啊。”
俞恒：“他可能是无聊。”
豆哥笑了：“他有时候是挺无聊的。”
路上两人没怎么说话，俞恒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的人，而豆哥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该说的话也绝不会说。
车子驶过两个区，俞恒开了口：“哥，就停在前面路口。”
“诶？”豆哥左右看了两眼，“就到这儿吗？”
是有些奇怪，因为这边是商业区，连个住宅楼都没有。
“就这儿。”俞恒没有打算让人把自己送到家门口，他有种强烈的预感，但凡今天豆哥摸准了一点他家的地址，没几天，宋千星就会出现在他家门口。
他那个……甚至算不上家的大院出租屋。
豆哥还是把车子停了下来，俞恒拉开车门下车，对豆哥微微鞠躬：“谢谢哥。”
豆哥笑着道：“明天见。”
明天是周一，宋千星要上学，那的确很有可能明天见。
“明天见。”俞恒道。
新的一周，新的开始。
这周轮到了高二三班做国旗下演讲，这份荣誉，本来是属于俞恒的。
但鉴于他上周的违纪表现，国旗下的人换成了童甜。
晨光照耀，童甜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宋千星和人换了位置，把自己挪到了俞恒身后。
微微低头说话的时候，声音就蹭在俞恒耳边。
“同桌，你这会是不是在生我气？”
俞恒不想回答他这么无聊的问题，只是挺直了身子，和宋千星的气息拉开了距离。
但宋千星到底是个无赖，俞恒往前，他也往前，俞恒往左，他也往左。
每个人站的位置就这么点，大庭广众的，老师士任校长都在队伍后面站着，俞恒躲不开。
只能回应他：“公式记住了吗？”
早上一到学校，俞恒就把这周要熟悉的知识点放到了宋千星的桌上，宋千星拿到的时候，皮笑肉不笑地夸了他好一会儿。
俞老师真是个尽职尽责的好老师。
现在，这话一出，宋千星果然蔫了一个度。
“没有。”他小声吐出两个字，安静了下来。
俞恒继续听演讲，演讲稿只有五分钟长度，但宋千星还是没能坚持完。
他又一次和俞恒咬耳朵：“我害你没了演讲的机会，你想不想要什么补偿？”
俞恒非常果断地：“要。”
宋千星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俞恒背后没长眼睛都能感觉到他的躁动：“说，就没有我不能给你的。”
俞恒：“要你闭嘴。”
宋千星：“……”
宋千星闭嘴了，俞恒安稳地度过了接下来的晨会时间。
等散会了，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了，俞恒往教室而去，准备看会书等待上课。他背后挂上了个尾巴，招人的大尾巴。
宋千星跟在他身后，和他保持着半米的距离，晨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叠在一起，热烘烘的气息。
俞恒停下了步子，问他：“你不去吃早饭吗？”
宋千星抿紧着嘴，一脸冷酷。
俞恒：“可以说了。”
宋千星冷酷开口：“豆哥给我们买了最好吃的豆浆油条，说俞老师不到，不给我吃。”
俞恒：“……我在家吃过早餐了。”
宋千星突然抬手在他肚子上拍了一下：“大小伙子，加顿豆浆油条算什么。”
俞恒：“……”
“俞老师，我饿~~~~”宋千星变脸像翻书，尾音拖得极长，撒娇撒得恨不得就地打个滚。
俞恒一阵寒颤。
宋千星：“俞老师要不跟我去，我今天都这么说话了~~~~~”
俞恒一巴掌抡到了他胳膊上：“走走走，滚滚滚。”
宋千星揉了揉胳膊，笑起来。
两人穿过校园，到了后门。
保姆车停在老位置，豆哥给小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双人餐。
“早上好啊。”见俞恒进来，他同俞恒打招呼。
“早上好。”俞恒点点头，果然明天见了。
宋千星一屁股坐下，忙着给俞恒推销早餐。
俞恒端起豆浆喝了一口，宋千星才长舒出一口气，仿佛安下了心来。
接下来，他同豆哥聊起了工作上的事，丝毫没有避着俞恒，而俞恒也无法在吃饭的同时，闭上双耳。
所以那些信息全都进到了他的脑袋里，配上他从汪潇潇那里了解到的，逐渐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世界。
属于宋千星的，少年明星的世界。
“怎么办？”宋千星哭丧着脸，“俞老师，我下周末两天的广告拍摄。”
俞恒：“可以周内找时间。”
宋千星：“周内等下了晚自习都快十点了，上课，作业，还有你布置的那一堆知识点，我实在没有四个小时的精力了……”
俞恒：“周末排得很满吗？”
宋千星：“倒没那么满，但是拍摄地点在s市。”
俞恒：“我可以去网吧和你视频……”
宋千星：“那你只能看到一只睡着的我。”
俞恒：“……”
俞恒放下了手里的早餐：“那你说怎么办？”
宋千星眼睛亮起来，他盯着俞恒，认真专注又充满期待：“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吗？包食宿包路费，时薪乘以四十八，我忙的时候你学你的，我空了的时候，你拉着我上课。”
俞恒看着宋千星，发现有些东西到底是不一样了。
或许是因为他成了宋千星的老师，或许是因为他和宋千星打了架，他去了宋千星的家。
他对于宋千星的一举一动，开始有充满信心的判断。
比如，什么时候的他是真的，什么时候的他是装的。
他真的有些难过，他真的很开心，他真的想要接近俞恒，没安什么坏心。
俞恒搞清了这些状态，也大概搞清了这些状态背后的起因。
宋千星的工作带给了他太大的压力，迫于身份，无处发泄，被俞恒撞上了，干脆就把自己摊开了给俞恒看。
青春期的一点压抑的叛逆。
也不管俞恒乐不乐意看。
俞恒收了目光，视线落在桌上剥好的橙子上。
豆哥剥的，递给了宋千星，宋千星跟豆哥聊着天，顺手就放到了他面前。
“周六不行，要带子涵。”俞恒道，“周天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