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俞恒是要参加物理竞赛。
从初中开始, 各种竞赛，只要他能参加的, 基本都会参加。
一是竞赛的题确实难，参与者的水平也确实高，在当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是一种相对于总是在学校考第一的新奇体验。
二是这种比赛，奖金丰厚。
但凡考进前三，就不像学校，奖一个本子一只钢笔。小的上千，大的上万，这种等于天上掉下来的收入，不拿白不拿。
这次的物理竞赛考试地点有点偏, 在市郊。
考试时间又早，需要先一天到达考场，找地方住一晚，再去参加考试。
这无疑加重了考试的成本，不仅要算报名费，还要算来往的交通费伙食费住宿费。
所以俞恒还在犹豫，犹豫自己能拿到一个什么样的成绩, 不至于亏本。
现在, 宋千星要加入到他的生意里来了。
俞恒第一反应是拒绝, 同以往一样，但凡跟宋千星有过于亲密的关系, 他都想要拒绝。
这种状态，其实是不正常的。
昨天一役，俞恒觉得他俩的关系正常了一些。
正常的同学，正常的同桌, 不刻意疏远，也绝不刻意拉近。
俞恒的笔落在本子上，唰唰写得飞起。
他就不明白，为什么宋千星不能稍微忍一忍，让他们多维持几天这种轻松的正常关系呢？
上午放学后，宋千星越过他往外走，还特意凑过来脑袋，在他耳边道：“同桌你考虑一下嘛，我给的价格很公道的。”
俞恒控制不住自己戴上痛苦面具，宋千星又补了句：“当然，你想要不公道的价格，也可以。”
中午俞恒原本打算是去买书的，所以跟父亲说了，不回家吃饭。
现在崭新的书放在桌面上，他支着脑袋盯着它看了许久，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没这么纠结过。
他需要钱，买书要钱，考试要钱，家里柴米油盐酱醋茶，都要钱。
他想要考上好大学，学费要钱，他想要给父亲换个智能轮椅，这很费钱。
如果他的钱再多一些，或许父亲就不用天天去出摊给人补鞋，再多一些，他一定要给父亲买最好的假肢，让他站起来。
然后买套房子，不需要太大，一楼，方便父亲进出。
带个小花园，他可以在花园里看书，花园的角落一定要种一棵高大的海棠，春天来的时候，世界都是粉白的如同漫画里的颜色。
他想要的这么多，可是他却下意识地拒绝这赚钱的机会。
家教他又不是没带过，为什么到了宋千星这里都不行了呢？
俞恒思考这个问题，悲惨地发现，因为他自卑。
他嫉妒宋千星天生下来就拥有的一切，他不愿意去看那个世界，因为每看一眼，好像都在提醒他自己，命运多么地不公平，他过得多么地糟糕。
这和看见普通的有钱人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宋千星就是可以，用他闪闪发光的外表和自信的笑容，击溃他的心理防线。
俞恒瘫在了桌子上，什么正经的事都不想想。
直到肚子饿得咕咕叫了，这才起身走出了空荡荡的教室，去学校外面，买份七块钱的面。
下午有节物理课，老师带大家去实验室。
宋千星跟在俞恒身后，一脸兴奋：“我还没去过咱们学校的实验室。”
俞恒问他：“你不是一直就在一中吗？”
宋千星：“可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拍戏，赶通告，参加综艺……”
俞恒皱了皱鼻子：“那你还参加什么物理竞赛，你可以展现自己的场合已经够多了。”
宋千星的胳膊抬起又落下，最终没敢去揽俞恒的肩：“我要再加学霸人设了啊，不然你以为我公司为什么会允许我这么早就回到学校……”
俞恒：“……”
真的是一个很难理解的世界。
大概宋千星加人设的心真的很迫切，整堂实验课，他都跟在俞恒身边，非常听话。
俞恒让他拿东西他就拿东西，俞恒让他做记录他就做记录，而且在俞恒操作的时候绝对一句废话都不说，堪称中国好伙伴。
下课后，俞恒道：“你没必要这样，带家教的事我有自己的考虑。”
宋千星问他：“您主要考虑的是哪方面？我看看我能不能解决。”
俞恒：“解决你自己吗？”
宋千星：“……”
他抬手在俞恒胳膊上甩了一巴掌：“你对我意见很大啊！”
这一巴掌响亮，引来了不少目光。
加上宋千星喊的那句，又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俞恒叹了口气，觉得他俩不和这事，大概在校内八卦论坛上，已经坐实了。
俞恒考虑到了周末，这周宋千星除了在他跟前过于乖巧了之外，再没任何逾越的动作。
周五放学前，宋千星撑着脑袋一直盯着他看，俞恒已经有些习惯了他时不时的这种无实质的目光，自顾自地收拾东西，没理他。
“同桌~”宋千星叫他，“周天就报名了，你不教我，我没信心啊。”
俞恒：“这竞赛很难，我自己都没信心。”
宋千星一下子支棱了起来：“所以你是怕自己带不动我才拒绝我的吗？那我有个好办法，我找个特级物理教师，周末的时候给咱俩补课。你肯定要问，那我干嘛不自己一个人去补课，因为我听不懂啊！你听了，再给我讲一遍，周末学习新知识，周内巩固，完美！”
俞恒：“……”
俞恒：“你可以找讲课你听得懂的老师。”
宋千星瘪着个嘴，那个装劲又上来了，瞪着大眼睛，一脸无辜：“就你讲题我听得最明白嘛~~~”
嘛，还拖着尾音。
跟个爱撒娇的小姑娘似的。
俞恒抬手把他推远了，十分嫌弃。
他东西收拾好了，宋千星还没动手，桌上散乱着一大堆东西，视线跟牛皮糖一样粘在他身上。
大狗。
俞恒那点莫名其妙的心软又被勾起来了，他没看他，但嘴上松了口：“我还没确定要不要参加这次的竞赛，周天报名点见，我要是去了，就教你。”
宋千星兴奋起来：“好耶！”
俞恒背上书包往外走，出了教室没忍住往回看了一眼。
宋千星终于肯收拾自己的狗窝了，把包张开，要用的东西一件件往里扔，嘴巴一开一合，配着身体晃动的节奏，大概是在哼着歌。
俞恒觉得或许公司给他立的人设，也不全算是虚假。
只不过是保留了最单纯美好的一面，制造了一个完美的幻想罢了。
周六，俞恒如期给方子涵带课。
期中考试还没到，但班上有小测试，方子涵好几科拿了满分，并表示自己会再接再厉，绝对不会让俞恒哥哥和星星失望的。
在他的世界里，俞恒哥哥和星星就这么被捆绑在了一起，提这个必要提另外一个，还跟俞恒说，自己上周吃小蛋糕，许的愿望是俞恒哥哥可以喜欢上星星。
“这样我们大家就是一个和谐完美的大家庭啦！”
方子涵溜圆的眼睛里，充满了对美好的期待。
俞恒只能捏捏自己的太阳穴，缓解挂在脸上的痛苦面具。
周天很快到来。
报名时间是下午两点到六点，四个小时，参考人带着证件，现场报名。
俞恒东西早都收拾好了，装在袋子里，人坐在凳子上，没动。
今天外面下着雨，淅淅沥沥的，俞志刚没出摊，看他在发呆，问他：“不是要出门吗？”
俞恒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表：“晚一点。”
“赶早不赶晚。”俞志刚手上还在忙活，“今天是和同学约好了，一块去自习吗？”
俞恒想了想自己到了报名点的场景，宋千星大概会扑过来，让他现场签署家教合约，然后报完名就把他拉到车上，就地上课。
反正那保姆车上，什么都有。
和平日里上自习，也没什么区别。
“嗯。”俞恒应了一声。
俞志刚：“别让同学等啦，下着雨呢。”
俞恒顿了顿：“他下不着。”
时钟过了两点半，俞恒才出了门。
手里撑着把有些年头的天堂格子伞，伞骨坏过两次，都被俞恒修好了。
雨滴砸在伞面上，滴滴答答。
公交车进站的时候速度有点快，溅起了好多水，将俞恒的校服裤子洇湿了一大片。
到达报名点的时候，三点二十。
正是人多的时候，大厅外面都站了不少人。
俞恒收了伞，整理了下衣服，没在外面看到宋千星。
这一瞬间，他想，或许宋千星临时后悔了，或者等得没有耐心了，自己报完名就走了。
那样，就是宋千星自己选择了放弃，和俞恒无关了。
是会感觉到一些轻松，但也感觉到了失落。
失落于自己的懦弱。
俞恒走进了大厅，报名点排着长长的队。
队里有个出挑的身影，高得遮天蔽地，站在哪个人群里，都是最鲜明的崽。
俞恒嘴巴动了动，还是叫了声：“豆哥。”
豆哥回头看见他，冷酷的一张脸瞬间挂满了笑容，和蔼可亲得像是门卫大叔：“来了啊。”
“嗯。”俞恒点点头。
豆哥招手：“快过来，马上到了。”
俞恒赶忙拒绝：“不不不，我来得迟，我就在后面排着，没事……”
豆哥一跺脚：“嗐，我就是给你排的啊，让了好多人了，不信你问问我前面这大姐。”
大姐回头，笑眯眯道：“是的是的，一直在让人啦。”
俞恒愣住，没想到，自己还没和宋千星扯上关系，就已经用上人家的人了。
他往前去了几步，问豆哥：“那宋……”
名字没说完，就感觉背后一坠，有人跳到了他身上，腿架着他的腰，胳膊勒得他快要晕厥过去。
宋千星的脸隐在帽檐下，声音贴着他耳边，隐忍又兴奋。
“俞老师，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