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小令
太子就这样留下了，夜里雨下得又大了些，宁月华躺在床上，也听了一夜的风雨声，她一向觉轻，所以一夜竟然都没有睡好，看着躺在身边打着小呼噜的太子，宁月华恨不得狠狠给他一脚。
直到天色蒙蒙亮，雨声渐渐小了，宁月华才沉沉睡去。
因着睡得不好，早起的宁月华脾气也不大好，整个人都蔫蔫的，直到喝了镇国寺送上的胡辣汤，宁月华才觉得身上松快了些许。
因着雨还没停，太子也懒得动弹，就待在宁月华这里，两人也不说话，宁月华拿着衣服样子，找了几张纸比着，试着给宏哥儿做小衣服。
太子则斜靠在榻上，捧着一本书看，两人倒是相安无事，宁月华也就无视了太子的存在，专心做着针线。
直到接近正午，雨才渐渐停了，青岑也适时进来请示午饭吃什么。
宁月华看了眼躺在榻上的活物：“太子可有什么想吃的？”
太子摆摆手：“这种事儿还是你来定吧，你比较有研究。”
不胡乱指挥最好了，宁月华笑笑，吩咐青岑：“下了一夜雨，只觉身上都闷闷的，你让厨房用菌子做个锅子来，多放些胡椒。再挖些秋笋，清炒一盘。主食就用笋丁和青菜做一锅汤面吧，吃了也舒服。对了，太子喜欢吃素鱼，也加一道送来。”
青岑应了离开，太子也抬头笑道：“你细心，还是在你这里比较舒坦。”
谢谢，但我不舒坦。宁月华暗暗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低头继续弄着衣服样子。
这时小乐子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信封，凑到太子身边，压低声音想要说什么，太子偷偷看了眼宁月华，皱眉摆摆手：“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大声说。”
小乐子迟疑了片刻，还是说到道：“太子，柳承徽刚刚送来一首小令，说请太子品鉴。”
“她还没进门，称什么承徽，没得失了规矩。”太子又瞥了眼宁月华，扬声道。
见宁月华低着头毫无反应，似是有些愤懑，又吩咐道：“什么小令，念给本宫听听。”
小乐子见主子转了性子，也只得连连称是，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纸，就念了起来。
”昨夜雨疏风骤……”
刚刚念了第一句，宁月华就抬起头看了小乐子一眼，小乐子有些心虚的看向太子，太子眼底有些得意：“看什么看，继续念。”
小乐子只好硬着头皮把那首小令念完了。
太子听完，又把那张纸拿过来看了两遍，才笑着问宁月华：“太子妃觉得这首小令如何呀？”
宁月华头也不抬：“太子知道的，妾一向不在诗书上用心。”
“你也别谦虚，小时候咱们一起读书，我可见过你扔了的草纸，虽然内容忘了，但还记得你偷偷写的诗都不输大家。”太子坐直身子，不经意提起以前的事情。
宁月华也蒙了，她刚刚入宫的时候，经常觉得寂寞，偶尔会凭着记忆，随心所欲的写些句子，但并不成诗，只是七零八碎的写写当练字打发时光罢了。
不想太子竟然还见到过。
见既然躲不过去，宁月华也就没有在藏拙，说道：“具体我也没细听，只是第一句中‘雨疏风骤’，似乎不太妥，昨夜分明是急风骤雨，并不是只有大风而没有几滴雨，可见不够写实，只是为了压韵格罢了。还有，说海棠依旧。镇国寺这边，是植了海棠，但因怕抢了菊花的颜色，并未种秋海棠，只有春海棠。不知柳小姐又是在哪儿见的海棠呢？这么写也是为了压韵脚么？只为了韵脚而失了写实那或多或少也落了一成了。还有那‘绿肥红瘦’最是生动，但现在是秋日，海棠叶子早已泛黄，又何来的绿肥呢？可见意境虽美，却不够写实。这句子如果放在春日里，恐怕更贴切些。”
这明明是一首写春海棠的词，却被柳依依牵强附会，生生安到了秋日，自然是很好抓破绽的。
“这只是妾的一些拙见，太子见笑了。”宁月华打量着太子，见他没有生气，于是又补充了一句。
太子闻言，皱眉又看了看那张纸：“你说的也有道理。”
“不过，抛开这些不谈，单单读这首小令也确实是佳作。既写景，又写情，还有人物对白，整个场景栩栩如生，而那‘绿肥红瘦’更是神来之笔，如果是暮春的话，不正是百花凋零，叶子肥硕的季节么？”宁月华先抑后扬，说的太子都舒展开了眉眼。
“说得对啊，吧，暮春多见暴雨微风，雨疏风骤，不正是初夏时常见的夜雨么？这首小令虽好，但听太子妃一说，却觉得确实不那么应景。”太子说着，就将那张纸折了起来，递给小乐子：“你收好吧。”
小乐子看了眼宁月华，迟疑道：“太子……这次还给柳姑娘回信么？”
太子见宁月华并未露出生气的神色，有些不满的挥挥手：“写成这样，还要本宫回信？你告诉她，就说这小令不好，不应景，让她再写吧，写好也不必给本宫看了，先去请教东学先生就好。”
见主子转了性子，小乐子也看了宁月华一眼，但还是应了退了下去。
太子跳下榻，走到宁月华身后，扶住她的肩膀：“本宫就知道太子妃是懂诗词的。”
“我只是会闲话几句挑挑刺罢了， 让我写可是不能的。”宁月华头也不抬的说道。
免得哪天太子对那个柳依依又上头了，反过来挑她的不是。
太子笑着说道：“太子妃的品鉴力，是本宫不及。怎能是挑刺呢？”说这，用手抚摸着宁月华的肩膀：“本宫唯二的爱好，就是诗词和音律，你若愿意多同本宫说说这些，本宫也就不必同别人聊这些了。”
可惜你的爱好，我都不懂也不感兴趣。
宁月华心中吐槽，口中却笑道：“妾懂得也不多，不敢在太子面前卖弄。”
“胡说，本宫就觉得你今日说得很好。”太子说道：“其实你刚入京的时候，才学很是出众，为何慢慢的就趋于平常了呢？”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因为远离家乡，无人倚杖，不得不隐藏锋芒罢了。
“太子就当妾是伤仲永吧。”宁月华淡淡道。
太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迟迟没有说话，也不知想起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