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泉先生去找东糜骁的时候, 明梓枫的双手已经举得发酸,镜月屋里的稚倌掐着点, 连忙将他的鱼缸拿起来。
明梓枫的膝盖跪得发软,在那个小稚倌的搀扶下才能站起身来,挂在他的身上,显些一个踉跄倒葱栽下去。
镜月打扮整齐,本来想跟着送明梓枫回去,但今晚有位贵客快到了,他便让稚倌小心送明梓枫回去。
镜氏姐弟屋里的稚倌最多,共有四个,这会子都凑到门边来看明梓枫,见那个稚倌扶得不稳,便出来一个到另一旁帮忙扶着明梓枫,朝清莲居的方向走。
明梓枫回头看剩下的两名稚官,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疑惑道:“怎么没有看到年年?”
“哦,你说年年啊。”一开始搀扶明梓枫的稚官就是早上帮说话的人,名叫青晔,他闻言,漫不经心地道, “在里屋准备东西呢。”
明梓枫略有些失望:“我今日一整天都没看到她,本来还想跟她说几句话,没想到她一次都没有出来过,你们那么忙吗?”
“呵。”青晔感到好笑, 他们白天除了整理一点东西,打扫一下卫生,压根就不需要干什么活, 哪来的忙。饶是最受镜氏姐弟看重,屋里大多数事交由他管理的青晔,今天也在泉先生走后,时不时去看明梓枫,他笑道,“是啊,巧了不是,今天属她最忙,都忙到连去门口看一下你的时间都没有。”
青晔话里有话,明梓枫听得出来,他知道青晔也多半猜出花瓶是年年打碎的,于是便没有继续往下说。
很快就到了青莲居,孟常居然不在,夜晚最是忙碌,青晔他们将明梓枫扶到窗边的塌上好生躺着,帮他点了屋里的灯,给他倒了杯水放在床边,就回去水月阁了。
偌大的清莲居只剩下明梓枫一人,安静得仿佛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清声音,他拢了拢披在身上的薄毯,跪了一天,也举了一天,手腕现在酸疼得筯断似的,膝盖也痛得连柔软的布料轻微磨过都受不住。
最重要的是,他很困,好似千斤重的鱼缸一卸下,全身一放松,困意便如山崩。
捏捏山根,明梓枫眯了眯眼,打算睡一觉后再上药,于是身子往内里一翻,两眼一闭,昏睡过去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耳旁传来孟常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在对什么人说教。
明梓枫迷糊地想,是清莲居来新人了吗?
翻个身朝外,他睁开眼睛,就看到床边站在一个人,身形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很是瘦削,有点像东糜骁。
看来是真来新人了,不知道是哪个稚倌还是小厮,自己见过吗?
困意未消,明梓枫轻眨眼睛,又要闭上,然后下一秒,他的眼睛猛然瞪开。
等等,身形像东糜骁?
明梓枫揪开被子坐起身来,结果因为动作太大,拉到手腕,顿时,疼得五官扭曲,两只手互捂着,姿势怎么想怎么怪异……
怪异?
明梓枫张开双手,掌心是一层薄薄的绿色膏药,正散着好闻的草药芳香。
有人在他睡觉时,给他上药了。
明梓枫转头看向床边的少年,少年看到明梓枫醒来,有些局促地低头手里的药膏瓶子,有一坨已经揉化在掌心,不看问也知道少年接下来打算给他的膝盖上药了。
“你在这里干嘛呢?”明梓枫的嘴角刚扬起,就想到他的手腕和膝盖都是拜少年所赐,压下嘴角的弧度,他故意拉下脸来,没好气地问,“不是很喜欢柴房吗?不多住几天?”
东糜骁知道明梓枫生气了,他抿抿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只是低头揉着膏药,提醒:“膝盖还没上药。”
“不需要你。”明梓枫将膏药瓶子夺过来,揪开被子,卷起裤脚,自己给自己上药。
少年在一旁沉默不语,安静地看着他上药,一股安静的诡异感弥漫着。
明梓枫忍了又忍,心想自己只是个抱大腿,看到大佬犯错稍稍提醒引导就好,不能总是对他说教,但想了又想,他实在忍不住。
“大哥,我知道你们感情好,从小青梅竹马的长大,但是孰轻孰重你懂吗?年年升为稚奴,到倌伎身旁伺候是楼里的规矩,你一楼的人不能上八楼来也是楼里的规矩。今日就算没发生花瓶事件,你违反规矩也是要受罚的,要不是中间遇到花瓶事件,你被发现的话,你早就被拖下去鞭个几十鞭了。”明梓枫语重心长地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期望大佬不要再作死了,不然苦的是他。“还有,你也不可能永远陪在年年身边,你总有一天、我是说可能,你可能会有一天离开这里,没法带上她,只能将她在极乐楼里,到那时你就没法护着她了。你得学会放手,让她独立才是正道理,而不是一昧地护在羽下,况且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护个球。”
东糜骁目光幽深,定定地看着明梓枫:“我上楼来也不完全是为了她。”
这话听在明梓枫耳朵里就是在为自己找借口找开脱,明梓枫气笑了,他端起塌边的水喝了两口,说累了,不想再说了,小两口感情深容不得他人说教还能怎么办,爱咋咋滴吧:“你说不是就不是。”
说着,他躺下,拉起被子给自己盖上,翻身,拿屁股对着东糜骁,不想理他了。
东糜骁感觉明梓枫又生气了,但他不知道明梓枫在气什么,他觉得自己的话没有问题啊,怎么又生气了呢?
正好出去一趟的孟常回来,看到东糜骁两手空空,顿时皱眉道:“膏药呢?那可是楼主给先生的,整个极乐楼就这么一瓶,功效奇佳,你可不能弄没了啊!”
没等东糜骁说话,明梓枫将膏药瓶子丢出来,然后继续蒙头睡。
东糜骁接住瓶子,看着明梓枫的背部,犹豫半分,朝孟常走过去将药还给了他。
孟常见状,蹙起的眉舒展开,接过药瓶放起来。
东糜骁跟在他身后,孟常起初没在意,等他回过头的时候差点没吓死:“你不去照顾黎叶儿,你跟在我身后干嘛呢?”
“他生气了。”东糜骁清冷的声线中含着一丝疑惑,微抿着唇。
“不生气才怪呢。”孟常拿起鸡毛掸子,开始掸灰尘,他在外间隐约听到明梓枫的声音,料想是眼前这小杂种不听教,惹明梓枫生气了,他愤然道,“我不知道花瓶是不是你打碎的,但早上我跟他一块起床,早饭还没吃呢,就莫名其妙因为你跪了一天,不仅受罚还想着法把你从一楼捞上来,你还不知感恩。要是换成我,别说生气了,我都想揍你一顿。”说罢,手里的掸子狠抽得桌面几下,piapia的声音听得人心惊肉跳。
东糜骁若有所思,他回想起方才易管事领他上来,说他命好,八楼缺一个打杂的,刚好泉先生看上他要他上来。而现下知道真相,原来不是泉先生看中他,而是从头到尾,只有一个明梓枫惦念着他。
一时之间,东糜骁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有点窃喜又有点不可置信,像是天上掉下的馅饼刚好落在他的手里,这个梦越发美得不真实。
回到塌边,东糜骁坐在边沿,他知道明梓枫在假睡,想了想,重复道:“我真的是不是为了年年才上来的,我担心她是真,也……担心你。你一连几日都没下楼找我,我担心你受罚了。”
“哼。”明梓枫冷哼一声,裹紧被子,终于理他了,出口就是一句,“我信你个鬼。”
东糜骁愣了下,以为明梓枫误会,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真的,没骗你。”
“胡说八道也得有个度。”明梓枫翻身,泛着水光的眼睛直勾勾地与少年对视,珠炮似地发问,“你是这几日才上楼来吗?你难道不是年年上楼后才跟上来的吗?担心我?我是你什么人你担心我?为什么担心我?说啊,说不出来吧,骗子。谎话说得挺溜的啊,搁这唬我呢。”
“……”东糜骁张张口,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半晌,他反过来道,“我没骗你。但要说谎话,你不也编得挺溜的。明明跟你无关,你都能颠倒黑白,把自己扯进去。”
明梓枫瞪大眼睛,他知道东糜骁说的是早上背锅的事,难以相信地伸手指着他,点了好几下,才憋出一句:“小白眼狼啊你,我那不是为了救你吗?你不领情就算了,居然还反过来说我,你你你你滚!”
说到最后,他的声线都发颤,显然是气极了。
东糜骁自觉说错话,他单手覆脸,良久才看向明梓枫,发现他已经翻回去了,肩膀微微颤着,似乎在难受着。
“叶儿,对不起,你别生气了。”东糜骁恨不得给自己来几鞭,他轻声哄道,“我知道错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以前从未有人对我好过,我不会分辨,也不懂得这些,让你难受了我也很抱歉。我上八楼来确实有一部分是因为年年,她胆小,我担心她才上来的。不过也确实想见见你在楼上如何。”见明梓枫依旧不理他,显然不想听他解释。
少年内心很是慌乱,他竭尽全力地想着还有什么话可以让明梓枫有反应,最后,他想到了。
“要不,我以后都听你的。”少年不曾讨好过人,也不知道怎么讨好人,他小心翼翼地问道,试探着,言语轻柔,“好不好?”
明梓枫有了反应,他翻身坐起来,眼里的小星星闪啊闪:“真的?”
“嗯。”少年见明梓枫理他了,心里松了一口气,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欢喜,他神情认真地点头,重复,“都听你的。”
“那……”明梓枫偏头想了想,立刻发号命令,“你先笑一个给我看看。”
东糜骁:“……”
原著里说东糜骁很少笑,几乎没有笑过,他的温柔都给了李稚奴,但在她的面前,他的笑容还是没有几个,文里更多的时候都是描写他温柔的眼神,静静地注视着李稚奴,那个唯一带给他温暖的女子。
倒是同人本里,不管是bg还是bl,原著越没笑,同人本里他笑得越邪魅,但这类同人本,很多东糜骁的粉丝表示ooc,接受不能。
明梓枫倒是看得越起劲,不过正版现在在他面前,他也没见过东糜骁笑过,不知道笑起来怎么样。
东糜骁沉默很久,久到明梓枫觉得他那话是在哄自己,正想说些什么,他终于有了动作。
嘴角两边扯动,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僵硬笑容,像是一个面具镶在脸上。
明梓枫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但他很执着,也很诚实:“……笑得好丑,平时要多练练,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明同学的恶趣味:笑还是要笑的,再丑也要笑,最好笑得跟同人本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