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少年正是之前在圣山雪巅遇到的万剑仙宗弟子。
明梓枫记得他叫素尘。
可是记得有什么用，当时他穿着女装，假装成落神谷的弟子，还给自己取了个黎小枫的假名，脸上化的红妆连他都认不出是自己。
形象跟他现在差了十万八里远，可以说是毫无关系，而且他此时的举动怎么看怎么奇怪，毕竟若是正派弟子知晓下方正派弟子与魔族争斗，必定会下去帮忙的，这是修仙界不成文的规矩，倘若被人知晓有哪个门派为自保故意无视、不搭把手，可是会被钉上耻辱柱，但凡有仙门大会、比试都会被拉出来说一通，不容反驳的那种。
少年收起剑，降落在明梓枫的树枝上，俯视着趴在树枝上宛如八爪鱼附身紧紧四肢抱着树枝的明梓枫。
他朝明梓枫走近几步，遮天蔽日的巨大树冠阴影中，他看不清树枝上那人的面容，待走近后，看到明梓枫的举动，他眼里掠过一丝疑惑，等迎上那双在阴影中熠熠发辉的星眸后，眼中的冰霜尽数褪去。
明梓枫原本已经不看少年了，他看向顾茂宁，做了个口型：打不过，咋整？
顾茂宁回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不靠谱的张口：没事，我们脸上又没有写邪修两字，认不出来的。
明梓枫半分也没信，少年的灵压未撤，回头刚好看到少年的足尖落在他的树枝上。
知道少年修为的明梓枫此时此刻的内心简直可以用一幅《呐喊》来呈现。
他忐忑不安地抬眸，直接对上少年的眼睛，吓得他一个埋头磕到自己的下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忍不住吃痛一声。
结果下一秒，身上一轻，少年将灵压收起了。
明梓枫揉着磕红的下巴，姿势由趴着改为坐着，他坐在树枝上，疑惑地看向少年。
一只独属于少年瘦削的手伸过来挡住了他的视线。
明梓枫愣了一下，视线姣好的臂线向上，先是微微抿起的唇角，然后再次对上少年闪烁着欢喜的眼睛。
……欢喜？
明梓枫眨眨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后，迟疑了下，把手放了下去，让少年将自己拉起来。
虽然不知道为何有欢喜这种东西，但是毫无疑问，这是友好的表现，接下来就看他们怎么混弄过关了。
明梓枫连忙给另一根树枝上的顾茂宁使眼神，让他赶紧想办法。
然而已经站起来的顾茂宁在他们两人之间看了又看，伸出双手碰了碰，无声地做起眼神交流：你们认识吗？
还没来得摇头，明梓枫只觉得脚下一空，密密麻麻的枝叶快迅从眼前掠过，等他回过神来，脚底传来实感，已经置身浓雾中，周围一片如白昼的光芒，以他为中心半径三米内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一盏盏蒲公英似的光绒小灯球飘浮在在半空忽上忽下，努力散发着光辉。
一盏小灯球被拂开，一个气质若春风的青年走过来，面色严肃。
又是一个见过的面孔。
这位素尘小师弟的季望舒师兄。
顾茂宁紧随其后，也被抓下来了，一落地他就往明梓枫这边紧挨，面朝其他戒备的万剑仙宗弟子抬手，连连说道：“哎哎哎，几位师兄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们不是什么可疑人物啊。”
说着，他用肩头撞一下明梓枫，示意他接话，明梓枫会意，但他一时编不出什么有力的身份，只得干巴巴地应道：“对啊对啊，我们不是什么可疑人物，我们在上面不是故意不帮忙的，是因为、因为……”
因为不出个所以然来，明梓枫的脑子实在转不过来，他瞪了顾茂宁一眼，没想到顾茂宁突然胸有成竹地往前一站：“因为我们修为太低，帮不上几位师兄的忙，在下炼气七层，他炼气三层，真不是故意待在上面不下来，实在是有心无力，凭我二人的修为不插手就算帮忙了，真的。”
“是吗？”季望舒戒备的神色并未松懈半分，显然是不信顾茂宁这套说辞，但他见即墨雪一双眼睛黏在明梓枫身上，却没有开口帮忙说话，心下颇感疑惑，他上前一步，又问，“二位还没说，你们出身何门何派？”
“是啊，我们是五灵派御土宗的弟子。”明梓枫眼珠子一转，曲起手肘捅了顾茂宁一下，将他装有土神珠的乾坤袋不着痕迹地取过来，藏在袖中，扬起自信地笑，“这位师兄，不信你看。”
话罢，以他和顾茂宁为中心，半径半米以内的土地松动，顷刻之间，竟抬起米米之高。
“众所周知，我们五灵派向来广收弟子，看中的从不是什么修炼资质，而是五行感知力，由于特意修炼成的五行感知力，我派弟子纵使在炼气期也无需借助他物便可御动五行，师兄不信的话，可以查看我们的修为。”明梓枫朝季望舒伸手，拉开袖子，露出纤细的手腕，见对方与自己隔得有段距离，换个方向看向少年，微笑，“不如小师弟，你来。”
即墨雪上前一步，精准地扣住明梓枫的手腕，明梓枫没察觉到对方灵力进入身体的感觉，微感意外，却见少年猛地将他往前一拉，他一个趄趔险些没站稳，就听到少年附在他耳边低声道：“你这回没骗我了吧，小枫师姐。”
明梓枫瞬间寒毛倒竖，猛地挣开少年的禁锢，握着手腕退回到顾茂宁的身边，眼中惊魂未定。
即墨雪的脸上是少年干净纯粹的笑容，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明梓枫，在明梓枫的注视下，他指了指自己的喉结。
几乎是下意识地，明梓枫摸上自己的喉结。
他疑惑，难不成是因为喉结暴露了，可他明明记得那天颈带一直带着，没有掉过啊。
再看向少年，少年已经转过身同季望舒说话。
“季师兄，这位师兄确实是炼气三层。”即墨雪朝季望舒说道，“我之前听师尊说过五行派门下共设五宗，依五行而设，收对五行其中一行感知力强的弟子为徒，与其他门派不同，五行派格外重视五行感知力的培育，若是感知力极强，便会如这位师兄这般，未筑基便可御灵。”
季望舒示意其他弟子收剑，沉吟一声：“原来如此。”
“先前听说五行派因弟子渐来凋零，已无后人可继消匿于世，关于五行派的记载也不多，故而我便不知这些，还是师叔见多识广。”季望舒对明梓枫他们拱手，歉意道，“二位既是五行派弟子，如此便可理解不下树的举动了。是我等误会了，还望见谅。”
“没事没事。”明梓枫摆摆手，他笑道，“讲道理是我们该道歉才对，毕竟同为正派弟子，哪能不出手相助啊，说到底还是我们太胆小了，请几位师兄见谅。”
“哪里的话，”季望舒抬眼看了一眼巨树，问，“五行派就你们二位未筑基的弟子来此处吗？”
“本来还有宗主，但我们半路走散了。”明梓枫瞎编，说起来一套一套的，“所以我们想，凭我们两人也是可行的，便一路走到底了，本打算今晚在这树上憩一宿明日继续往路，没想到就遇到几位师兄了。”
明梓枫的话没有什么漏洞，季望舒表情依旧温和如风，看不出他信了没有，只听他又是一声淡淡：“原来如此。”
季望舒又问：“不知二位此番前往何处，所为何事？”
明梓枫应得天衣无缝，几乎每个问题都踩在准确的答案上：“魔界，取焚土。”
一旁的即墨雪闻言看向明梓枫，季望舒几乎是第一时间注意到即墨雪的情绪变化，他问道：“素尘，可有哪里不对？”
即墨雪摇头：“没有，魔界焚土乃土属性上品炼器所需之物。”
“是的。”明梓枫老神在在，“此番前往魔界所取焚土，便是为了炼制我们的专属武器，五行派门规第四十八条，凡门下弟子炼制专属武器，材料需自己亲取亲备。”
自从明梓枫拿走乾坤袋来了一通骚操作，顾茂宁眼中的崇拜就没停下，尤其是一个他听都没听过的五行派诞生在明梓枫口中，他以为这是现编的，没想到居然真有这个门派，而且明梓枫说得头头是道，连门规都知道，这也太厉害了。
“几位师兄也要去魔界吗？”明梓枫无视成顾茂宁，询问道。
季望舒摇头：“只是听闻此处魔兽横行，过来清理一下。”
他说得简单，但早知他们与魔族交手的明梓枫他们知道他在隐瞒什么。
与顾茂宁对视一眼，明梓枫正想开口分道扬镳，各自各路，结果没等他开口，即墨雪截了他的话头道：“为保安全起见，二位师兄今夜还是与我们一起渡过，明日再另作打算罢。毕竟二位还未筑基，在这满是魔兽的雾林中并不安全。”
炼气期都是菜鸡，这是万剑仙宗所有弟子的认知。
即墨雪这话一出，所有的万剑仙宗弟子纷纷点头，简直不能更赞同。
顾茂宁凑近明梓枫，在他耳边小声的说：“我感觉我受到了侮辱。”
明梓枫：“……”
长夜漫漫，明梓枫摸出时晷一看，丑时，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左右，他坐在铺好的地草上，环视四周，周围的万剑仙宗弟子守夜在找一些事做，时刻盯着浓雾深处，没有守夜的弟子抱着夜倚着树闭眼休憩，一副睁盯便可随时加入战斗的状态，所有人里，只有明梓枫和顾茂宁在地上坐着。
抓住一盏小灯球，明梓枫双手合上又张开，让它飘一会，等它要飘走时又一个双手合上把它带回，就这样玩得不悦乐乎。
“你这回没骗我了吧？”少年在明梓枫身旁坐下，紧挨着他，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他，眼里清晰地倒映着他的面容，他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执着，又问了一遍。
明梓枫没有回答他，只是问：“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你有喉结，不是女子。那日遇到君陌临师兄，他掐着你的脖颈，我便看出来了。”少年眼神认真，他列数道，“还有你不是落神谷的弟子，因为落神谷不可能会让一个未筑基的弟子前来赴宴。”
“名字是真的吗？”少年很执着，“你方才说你叫叶梓，这才是你的真名吗？可我那日听君师兄说，你的名字里有个枫字？”
明梓枫还是没有回答：“你为什么不拆穿我？”
“因为我知道，你不是坏人。”
少年的眼神干净纯粹，满心满眼都是对他的信任。明明只见过两面，明梓枫不知对方这份信任究竟从何而来，但少年的眼神过于直白，他有点慌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坏人，难道坏人会在脸上写坏人两个字吗？”明梓枫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异样，他故作轻松地捏捏少年的脸，调笑道，“你就不怕我是什么不怀好意、居心叵测的人吗？”
“你不是魔族，你身上也没有血腥味。”少年凑近明梓枫，在他颈边细嗅一口，“你的味道很干净，有一股青叶的清香，很好闻。”
明梓枫没好气地一掌将少年呼开，他捂着被嗅过的颈边，脸色微红起来：“你家大人没教你吗，未经允许不可能随便靠近别人，你是小孩子也不行。”
少年很老实：“师尊没教过。”
“你家师尊没教，那我现在教你。”明梓枫伸手一左一右掐住少年颊边的软肉，用力，“不可以。”
少年被逗笑了，他的笑容像雪水转变而来的山涧清泉沁人心脾，让人一看心情就会变好。
他抬手覆上明梓枫的手，神情认真：“所以，你的名字……”哪个是真的，后面的话少年没有说出口，他在等明梓枫接下去。
隔了半晌，才听到明梓枫压低声音，凑近他道：“明梓枫，这回没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