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书上所说的茂林幽径，明梓枫从旁边半人高的草丛里出来，一身狼狈，一边双髻上的红缎子松了，纱袍也被锯缘的草片割破，披绫更是不知道掉到哪里去，浑身上下都是草屑。
明梓枫拍掉身上的草屑，站在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朝前望又朝后看，分不清哪边才是前往藏书阁的路。
这圣山雪巅的路建得真奇怪，刚刚他顺着亭子外的山道一路上来，结果走着走着居然就没路了，不得已，他一头扎进树林里开始找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条小径。
这条小径一看就是铺成连接的，肯定连接着某条山道。
明梓枫很无语，就不能立个碑设个路牌什么的吗，尤其是在那边亭子，这样他不至于能迷路成这样。
站在小路上，明梓枫一番纠结还是没拿定主意，最后，他闭上眼睛开始点兵点将，点来点去点到一个方向，再睁眼，万剑仙宗那个少年出现在他面前。
冷不防冒出个大活人，明梓枫吓了一跳，连退两步与少年拉开距离。
“吓死我了，”明梓枫没好气地道，“你做什么！”
少年没想到会吓到明梓枫，抿抿唇，朝明梓枫肆迈近一步，手里拿着灵药上前：“我、我……”
目光落在少年手上的瓶子上，明梓枫截话道：“你你你干嘛，你跟着我干嘛，该不会是我帮你上了药你还在怀疑我，要我售后吧？”
说着说着，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明梓枫有点后悔刚刚帮少年上药了，心里一阵懊悔，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多事了，帮人上药还被怀疑。他以为少年还是不信，于是耐着性子再一次向少年说道，“真没毒，你相信我，我刚才当你的面喝了，要是有毒的话第一个准毒死我。”
“不是！”少年急急地说道，“我是想谢谢仙子好意。”
明梓枫：“？”
“我没有怀疑仙子，我只是……只是想来跟你说声谢谢，谢谢仙子赠药。”少年踌躇地道着谢，耳尖开始泛起淡淡的粉色，“方才是我失礼了，我不擅言辞惹仙子生气了，我跟你道歉。”
明梓枫看着少年那张如上好玉石经过精雕细琢般精致干净的脸上，寒冰似的冻结表情好似生出裂纹，一抹愧气要露不露地挂在上面，当下觉得有趣，忍不住生出逗弄的心思来，他戏笑道：“道歉不是你这样的，没有诚意。你要拿出诚意来，我才会考虑原谅你。”
少年的脸上浮现迷茫的神情，他深思一下，垂首行礼道：“方才失礼了，还望仙子见谅。”
明梓枫嘿嘿一笑，凑近少年：“不是这样的，来，我教你。”
少年抬眸，一张明艳俏丽的脸跃入眼帘，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芍药，双颊泛着微嫩的粉，目藏星河，清楚地倒映着少年此刻的神情，以及脸上不受控制飞起的红霞。
“不要这么严肃，先笑一个。”明梓枫抬手，柔软的指腹刚碰上少年的脸，就见少年如触电般向后躲开。
“你干嘛呢？”明梓枫手里一空，他不悦地看向躲到一旁的少年，伸出两根手指精准无误地戳上少年的两颊，“你不拿出诚意来的话，我可不会原谅你，快笑一个。”
在明梓枫的注视下，少年顺着他的动作，微微抿紧唇，唇角缓缓向上扬起，露出一个僵硬又还算可爱的笑容。
少年笑得冰雪可爱，明梓枫忍不住搓揉两下他的脸蛋：“你笑得多可爱啊，怎么之前都不笑呢。成天板着一张冰一样的脸，以后是想变成一个面瘫吗？”
少年不自然地抹了下脸，好奇道：“面瘫是什么？”
“就是指面部神经麻痹、瘫痪，即不会哭不会笑，不会做任何表情动作，在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来，严重的口鼻还会歪，面颊动作不灵。”明梓枫脑部一阵搜罗，解释道。
“就像这样√。”明梓枫做了一个龙王歪嘴歪上天的邪魅一笑。
少年被逗笑了，眉眼的冰霜一下子化开，一张荡漾着春意的笑颜展露在明梓枫眼前。
“不过面瘫可比这个严重多了，就一直保持着这种面部动作，”明梓枫吓唬少年，“你想想这得多难受啊，多影响你们万剑仙宗的形象啊，所以没事多笑笑，可以预防。再说了，你笑得多好看啊。”
明梓枫坦坦荡荡，大大咧咧的夸赞让少年的耳尖再一次红了。
“对了，你平时都不带灵药吗？”明梓枫发现少年紧攥着瓶子，不禁感到疑惑，忽地意识到什么，他问，“你该不会没有乾坤袋、百宝囊吧？”
少年眨了下眼睛，摇了摇头。这是他第一次离开门派，虽然万剑仙宗的资源向来是由他自取，可他平时一心扑在修炼上，师尊也常年闭关，他并不知道外出需要带些什么东西，以为跟平时一样便只带了随身的剑。
明梓枫瞳孔地震：“你们剑修都这么穷吗？”
“倒也不会。”少年干巴巴地解释。
不会？明梓枫的脑补能力一向很行，他回想追着少年的那几道流光分明也是万剑仙宗的弟子，瞬间就脑补了少年在万剑仙宗被欺负被孤立的小可怜剧情。
不过，脑补归脑补，还是有违和之处的。
明梓枫问不解：“你明明都是带队的弟子了，怎么还会被人欺负啊？”
少年强调：“是切磋。”
“行吧，切磋就切磋。你们万剑仙宗不讲武德啊，师兄弟之间的切磋几打一，老牛逼了。”明梓枫阴阳怪气地道，“所以为什么不在万剑仙宗切磋，非得跑其他门派里切磋？”
少年抿紧唇，许久没有说话。
明梓枫见状，知道家丑不能外扬，就没继续问，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绘有枫叶的锦袋递给少年：“你不想说就算了，左右是你们门派的事，跟我无关。这个送你，是个低阶的乾坤袋，能放二十件东西，我都拿来放灵药了，里面现在大概有十五瓶，一并送你了。”
锦袋上的枫叶是水彩绘制，颜料晕染得恰好好处，枫叶的红由浓转淡层次感分明，很好看。
少年看着上面的枫叶图案，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好看吧，我画的。”明梓枫见他在看枫叶图案，颇有些得意，手一伸，便将锦袋塞到少年手里。“以后记得带些灵药在身上，不小心受伤了也能用。”
刚刚点兵点将点到的是少年这个方向，明梓枫拍拍少年的肩，从他身旁走过，重新踏上寻找藏书阁之旅。
没走几步，少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要下山了吗？”
语气里带着不解，他不明白明梓枫上山来难道只是为了下山吗？
“这是下山的路？”明梓枫停下脚步，回头看少年，指着前方的路问。
看到少年点头，明梓枫立马掉转方向，大步流星从少年身边走过，与他擦身而过时重新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再见。”
然而少年偏不再见，将明梓枫赠予的锦袋握在手里，快步追上明梓枫，与他并肩而走，正想开口，明梓枫那根松开的红色缎带从垂髻上飘下来，落在少年的肩头。
少年拾起缎带，明梓枫刚好回头看他，他心尖一颤，不知为何，在明梓枫发现前，迅速将缎带收了起来。
没等明梓枫开口，少年掩饰般抢在他前头问道：“仙子可是要去白书长老的藏书阁？”
圣山雪巅共有三座藏书阁，第三座便是隐于小圣贤山，白书长老所建的藏书阁，说是藏书阁，倒不如说是杂书阁。
少年没来过，但他的师尊跟白书长老交好，藏书阁初建成时被邀过来共赏他的藏书。
师尊对这座藏书阁的评价是“空纸几千”，没什么可看的。
明梓枫的眼睛咻地亮起来，嘴角扬起的笑如一春风不断拂向少年的脸：“你知道在哪里？”
少年老实地摇头，看到明梓枫失望的眼神后，道：“不过我大概知晓在何处，如若仙子不嫌，我们一同前往？”
当然是可以的，有个活人指路总好过自己像只无头苍蝇一样胡乱地找。
穿过茂林，走到羊肠曲径尽头，在少年的带领下，两人走过一座峰间索桥，一座镶在山壁中的藏书阁出现在二人面前。
藏书阁的匾额上书：白文阁。
门前石阶上，坐着一个打着磕睡的弟子，头如小鸡啄米，靠在门前石柱上一点一点的。看他的服饰，是圣山雪巅的外门弟子。
明梓枫想打个响指，却打不出来，改成双手合掌，往那个弟子面前，啪地一声唤醒了他。
“这位师兄，请问我们可否进去一观？”
入眼，是明梓枫巧笑倩兮冲他挥手。
弟子连心擦擦嘴边的口水，起身打开藏书阁的门让他们进去，嘱咐道：“你们进去可以，但是只有一柱香的时间可以阅书，这是白书长老新立的规矩。”
明梓枫闻言抬腿的动作一顿：“以前有这个规矩吗？”
“没有，这是几个月前白书长老往白文阁里新放了几册书后才立下的。”
“那师兄知道是哪几册书吗？”明梓枫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期待地看着守阁弟子。
弟子在明梓枫殷切的目光注视中，摇了摇头：“不知，不过你别抱什么希望啊，肯定不是什么厉害的秘籍，若是厉害的秘籍，早就被尊主收起来了，哪里轮得到白文阁。”
白文阁是圣山雪巅默认的杂书阁，别说内门弟子，就连外门弟子都懒得上这偏辟山峰上看书，因为都知道这里放置的都是一些无用的杂书。
不识货。
明梓枫满脑子浮现三个字。
要知道原著里，他即将攻略的这个找不到位置的未来大佬是个血魔，中期剧情里，这位血魔就为了这几册书杀上圣山雪巅，逼得圣山雪巅沉眠万年的守山圣兽不得不出面与之抗衡，但最后倾尽举山之力，牺牲了守山圣兽，这几册书不仅被血魔夺走，还被其放火烧了所有藏书阁。
也因这几册书，血魔成为了后期令人闻风丧胆的嗜血邪尊。
俗话说得好，趁早不如赶巧。
但明梓枫是趁早也赶上巧了，没想到这几册书的剧情在这里被他碰到了，明梓枫暗戳戳地表示，他可以趁这个机会找到书复制下来，然后带去无间炼狱找到幼崽期大佬交给他，加快了幼崽进化成大佬的步伐，岂不是一石二鸟。
怎么想怎么划算。
一进白文阁，一股夹着灰尘的纸墨朽味扑面而来，呛得明梓枫连咳了几声。
阴暗的环境中，一排排参差不齐的书架映入眼帘，目光所到之处都是被老鼠蛀虫啃得残破的旧书，所有的书架上或横或竖塞满了书，地面上铺满了写了字的纸张，全都布满了灰尘，角落里还有巴掌大的蜘蛛在打坐，老鼠在修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年旧腐味，完全不能仔细闻。
这是藏书阁？
这分明是屯放废品的仓库，里面这些纸哪里是书，分明是准备卖到废品站的那种废纸。
明梓枫的小学课本都没烂到这种程度，他深深怀疑，自己走错地方了。
就连一同进来的少年也深有同感，眼前的一幕颠覆他对藏书阁以往的印象，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走到一排即将散架的书架前，伸手正想抽出一本书来看，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掉他的手，手背顿时起了一片红。
回头，明梓枫已经用帕子遮住口鼻，正嫌弃地看着他：
“你怎么就直接上手了，这多脏啊。”
说着，将一双手套往他手里一塞，拿着另一条洁白的帕子对折成三角，弯腰，双手绕到少年后脑勺，手指灵巧地系紧。
少年看着近在咫尺的明梓枫，微微放大的深粟色眸里清晰地倒映着对方的脸，他目光专注，仿佛粘在他的脸上，要将他深深印在脑海里。
明梓枫帮少年遮好口鼻后就来到书架前，用两根手指拎起一本书抖了抖，灰尘扑簌簌的往下掉。
手套是胶制的，很普通的材料，套在手上有一种钝厚感，跟平时用的冰丝手套完全没法比。
但少年戴着手套，五指张开又收拢，想起身上还有明梓枫送的灵药和锦袋，心里涌起一阵欢喜。
这是第一次有人送他东西，想起身上还有明梓枫送的锦袋和灵药，少年看向书架前明梓枫的眼神犹如冰霜化成春水，含着无限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