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良夜
“愿主宽恕你们，如同你们宽恕别人，人来之于尘土，而归之于尘土。愿你们的灵魂在天堂安息……”
暴雨仍在冲刷着大地和天空，深沉的夜色之下，塞万提斯撑着伞，给身前三座简陋的坟墓做着安魂弥撒。
一旁的陈荀将一束不知名的野花放在用木板制成的墓碑前。
坟墓非常简单，三座并在一起的小土坡，前面插了一块木板。
充当墓碑的木板上并没有写上逝者姓名或是墓志铭一类的字。
很遗憾，尽管与这一家相处了这么多天，但直到现在，陈荀也不知道老妇人和她老伴的姓名。
他盘腿在墓前坐下，右腿上的伤之前被塞万提斯以圣言术治愈，不然伤了一条腿的他也无法给这悲苦的一家竖起这几座小小的坟墓。
“老塞，我想起我看过的一部电影，里面有个小女孩，问一个男人，生活总是这么艰难吗？还是只有童年时才会这样？”陈荀轻声说道。
“而那个男人回答说，总是如此。”塞万提斯接过话说道。
“是啊，总是如此……”陈荀喃喃道。
随后他苦笑一声，说道：“你知道吗，其实之前，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曾愤怒到想要去杀了下午那个官员，如果不是他的逼迫，这一家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可是刚刚在挖坑埋葬这两位老人家的时候，我又想，即便我杀了那些官员，又怎样呢？他虽然视人命如草芥，但亦不过是在执行上面的命令而已。没了他，还会有另一个官员上来执行公务，政策的落实不会停下，貌康一家也不会再死而复活。”
“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这表示你比之前要成熟了很多。”塞万提斯点点头道，“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呢？”
陈荀看着眼前的墓碑，说道：“我在想，貌康他们一家的结局，或许，归根结底来说是因为这个世界，也是因为命运。”
“命运本就是不公的，这个世界更是如此。上位者可以掌握一切，权利，财富，地位……所有一切都流向于这座名为社会的金字塔的顶端。”
“我说这些并不是仇富，上位者并非都是恶人，弱小者也全是好人。但是，对大部分人来说，社会和命运，就像一座滚滚而来的巨轮碾压过众生，无法阻挡，无法违逆……”
“很多小说里都说，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强者就该掠夺一切，拥有一切，而弱者就该像个猪羊一般，任人宰割，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律，活该如此。”
他伸出手，指向身前小小的墓碑，轻声呢喃道：
“可是，哪怕他们是这世上微不足道的一缕尘埃，一颗草芥，但是他们也是人啊，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人应该因为作恶而被惩罚，而不是因为弱小或者贫穷受到惩罚……”
说到这，陈荀抬起头，看着塞万提斯，在他脸上不停滑落的雨水让他的面容看起来有些模糊。
“老塞，你不是说这世界要靠我们这些被观察者来逃脱命中注定的毁灭吗？本来我打算，即便加入了第四天灾，也只是去混个日子，等着别的被观察者撑起这个担子就行。”
“现在，我还是会加入你们，但是我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强，然后……”
“命运不公，我便把这个世界从命运之神的手中抢下来……”
“人世苦难，我便要它成为大同之世，天下为公……”
“很可笑对吧？但是我想试一试，试试看能不能……改变这个世界！”
塞万提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少年口中说着幼稚的豪言壮语，就像一个三岁儿童坚定地说我长大后要当奥特曼拯救世界。
他看着少年明亮的眼神，心中不由得想起东夏的一句诗词：
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塞万提斯没有对少年的雄心壮志表现出认可或是嘲笑。
或许他的这个目标的确很幼稚，很空大，甚至可以用傻这个字来形容。
但在这个灰暗的世界里，若是能一直保持这样的心态，却也能更好的防止自身被污染。
塞万提斯拍了拍陈荀的肩膀，说道：“我曾看过一本书，上面写道，真正的英雄，是在见识了生活的黑暗之后，仍然可以热爱生活。你这一路或许会走得不太容易，或许到头来也不过是徒劳一场，但是不管怎样，我希望你都不要对这个世界失望。”
陈荀没有说话，他对着眼前的墓碑，双手伏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随后站起身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道：“我们走吧。”
塞万提斯颔首道：“嗯，我们的飞机一直停留在机场等候，随时可以出发。”
“但是走之前，还有件事要处理。”陈荀垂下眼帘，平静道：“貌康年纪小不懂事，面对强硬的拆迁，没控制住情绪，从而引发了冲突，这点我认，确实是他不对。但是一个孩子，因为这点事而付出生命为代价，我觉得这样……不对。”
“哦？”塞万提斯瞬间明白了眼前少年你的意思，挑了挑眉毛说道：
“我记得我说过，升华者袭击现世的普通人可是违反升华者法律的。”
陈荀面无表情地转过头说道：“难道你们还怕这个？你可别说第四天灾是一只遵纪守法专做好事的雇佣兵队伍。雇佣兵，不就是一群战争疯子和各种罪犯吗？”
闻言，身披教袍的老人哈哈大笑，说道：“确实如此，不过我们第四天灾并没有那么夸张，虽然的确有几个……额，有些特立独行的人。”
陈荀看了一眼身边的老人，一脸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
“放心大胆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吧，陈。”老人微笑着说道：“第四天灾从不接受任何束缚和挑衅，没人能威胁或者阻拦第四天灾的人。我会叫上阿博特，一起在暗中帮你盯着，防止意外。”
陈荀点点头，随后大步朝着竹木屋走回去。
回到竹木屋内后，陈荀直奔那张竹床，随后从床底下掏出一柄漆黑的勾状匕首。
正是当日他从天外飞尸上捡到的那柄黑色匕首。
幸亏他被那两个警员揍的时候这把匕首没有掉落出去，后来被小男孩貌康捡回来后，他便将匕首放在了床底下。
接下去或许会有一场恶战，自己正需要一把武器。
将黑色匕首握在手上后，他走出了竹木屋的大门，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幢带给他难以磨灭的回忆的屋子，随后，他便大步走进夜色之中。
不远处，塞万提斯看着陈荀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的身影，轻声说道：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良夜……孩子……”
“去燃烧，去咆哮，去怒斥光明的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