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贝母墨鱼汤
睇睇走进照相馆去拿照片，七少爷也跟了进来。
大中华照相馆的老板记得自己的承诺，除了原本的三张照片之外，又送了一张放大的，有睇睇胳膊展开那么大，和挂在玻璃窗外面的那张一样。
七少爷道：这样大的照片应该装一个相框才好看，不然容易褶，不好摆。
照相馆的老板忙带两人到相框面前选看，这照相馆的相框挂满了整整一墙，有金色银色木色白色的各种木框，还有涂了金粉银粉的，雕梁画栋的感觉，好似每一个都应该挂在那教堂也似的辉煌堂皇的房子里。
七少爷让睇睇自己选。
睇睇看来看去，却发现根本选不出来。
七少爷问：怎么，都不喜欢么？
睇睇哀叹道：不是，这相框都这么大这么豪华，我家里根本没有这么大一块的空墙面来挂它。说着自己也笑了，这就是穷人的生活吧。
七少爷也突然懂了，都说穷人家是家无长物，却没想到现在的穷人家居然是家无方寸之墙，也笑了。他脱口而出，道：你若是愿意，我可以给你租一套公寓，你和家人一起住。
睇睇没想到七少爷这么突然就决定了这件事，小声道：你给我租房子？那我算是姨太太呢，还是女朋友？
七少爷也呆住了，虽说给女人租公寓这件事他也干过几次，在外面养几家子女人的价格不算贵，但是他没想到自己会突然对睇睇说出这样的话来。再有，他对睇睇的反应也很惊讶，一般的女孩子，要么是娇羞不知可否，要回去请示爸妈的意思。再不然就是兴奋的答应下来，开始做那豪门少奶奶的梦了。
只有睇睇，是这么清醒的一问，问的七少爷也清醒起来。
在七少爷心里，是舍不得睇睇做姨太太的，但是自己的妻子尚在，虽然没什么话说，但确实是明媒正娶，而且还刚刚生了一个男孩，想要换掉那自然是大大不可能的。但是要说是女朋友，又似乎太轻描淡写了，也对不起他心里对睇睇的情分。
想着，七少爷居然犹豫了起来。
睇睇看他犹豫，忙笑道：咱们才刚熟了没多久，别着急，来日方长的。
说着，跟照相馆的老板说，这张大照片先放在这里，等我找到了地方挂，再拿回去。然后，便取了自己的小照片要回去。
七少爷拉住她，道：咱俩也拍一张照片吧，好不好？
睇睇笑道：咱俩拍照片算什么呢？还是算了吧。
七少爷居然有点撒娇的口吻道：就算是做个准备呢。
睇睇心下觉得现在拍这张照片不合适，便调笑道：等时候合适了，你就是不想拍都不行了。
说着便推脱了，叫外面拿着公事包跟着少爷的下人进来，问道：你叫阿炳是吧？劳你叫车子过来吧，少爷要回去了。
阿炳忙不迭的点头哈腰，道受不起，赶忙出去叫车去了。
七少爷看睇睇执意不肯，便也不坚持，上车去了。
拿着照片，睇睇慢慢走回了家里，一路上居然没看到什么风景，满脑子都是接下来怎么办。这很明显，今日以前，睇睇是一个没有出路的女孩子，没有钱、没人娶、甚至没人愿意当女朋友养着。今日以后，睇睇便有了七少爷，但是她的内心是不甘心只做一个外室的，后面要怎么办，还要走走看。
睇睇心里欢喜，恰好路过一个中药铺，便称了一斤贝母，打好包，提着回村去了。
到了家里，却发现妈妈居然也在家了，一脸的喜气。
睇睇把贝母递给眠眠道：把这药分成两份，一份给你泡水喝，你也可以带些到梁府去，梁府虽然有，但是你刚去，不一定能拿到手，这点子够喝一阵子了，喝完了我再给你买。另一份给隔壁刘婶送过去，就说是妈妈送刘婶泡水炖汤喝的，梨汤或是鸡汤里都可以搁，最是润肺的。
眠眠忙答应了，分了一多半出来，给睫睫拿着送出去了。
睇睇这才问妈妈，为什么这么高兴。
妈妈道：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我早上去主人家的时候，那汉森先生就在和他的新女朋友吵架了，两个人跟乌眼鸡似的打的一团糟啊。
睇睇故意忍住笑，道：怎么，还真打起来了？
妈妈道：倒也没互相打，只是那地上都是枕头、茶杯啊，丢的满地，想是气急了扔了很多东西在地上。
睇睇怕妈妈发现自己偷偷干的事情，便不追着问，想着妈妈自己也会说。
果然，妈妈没注意睇睇的眼睛，接着道：我就想我是该劝啊，还是该怎样？我就开始收拾房子，谁想到我刚一收拾，他俩就又吵起来了。女的说汉森先生还有一个女朋友没有断，汉森先生气那女的脾气大，也不哄她，没一回，那女的就穿衣服走了，还拿走了自己送给汉森先生的那套新餐具。看似是不打算再来了。
睇睇心里得意，昨天一听妈妈说，睇睇就知道这马来西亚的女人是个爱吃醋的，也没什么男女交往的经验，必是靠着年轻美貌或者是那一腔子热情，这样的女人最容易被蛊惑，稍不冷静便吵将起来。她接着问：那他是不是也没提介绍新阿妈的事了？
妈妈喜笑颜开，道：那是，不但是没提，汉森先生还觉得前几天听那个女的说了想着要换阿妈觉得很是歉意，虽然没明说，但是临出门的时候还给了我五块钱，叫我今天不用等他回来，也不用做晚饭，收拾了屋子就可以回去了。
睇睇看着妈妈得了五块钱就开心成这样，心里不由得一酸，她甚至有一点后悔今天没有答应七少爷的提议，要是刚才她答应了，那她现在已经带着妈妈妹妹们准备搬到新公寓里去了，再也不用给别人当阿妈，说不定睫睫还可以去上学了。但是，睇睇知道，不能轻易答应，因为梁太告诉过她，轻易得到的女人最不值钱，她相信。
这会儿，睫睫带着刘婶家的小儿子一起进来了，两人抬着一笸罗鱼干，睫睫开心的道：妈，姐姐，刘婶说这筐鱼是她腌的，给咱家吃。
妈妈赶忙道：这多不好意思啊，小三子，快拿回去，啊。
没想到，这刘家的小儿子却最是能说会道，道：婶子，你留下吧，我妈说邻里邻居的别见外。说着，放下笸罗就跑出去了。
妈妈没赶上，只得作罢，又开始说那刘家的好处，似是对昨天评价冬生有点后悔。
睇睇道：妈，你就是这样没思谋，刘婶好和她儿子有什么相关。
妈妈忙道：嗯嗯，对，你说的是。
说着就挑出一支墨鱼干，泡了，切碎和贝母炖在一起，说要做一锅贝母海鲜汤。
睇睇疑惑道：我以为贝母只能炖鸡、炖海底椰，还能炖墨鱼干呢？
妈妈笑道：咱们渔民家，什么不能和鱼干一起炖啊？不过贝母还是跟海底椰炖了药效最好，再放上一点瘦肉丝，最是润肺止咳、生津化痰的，俗话说“三分治，七分养”，便是我没功夫，不然早把眠眠的肺病给调养过来了。
说着妈妈又想起了姥爷在世的时候，虽然也是贫苦，但家里好歹养着一条渔船，老爷是老渔民，会看渔汛，日常带着村里几个壮劳力去打渔过活，好的时候也能赚点钱。现在人死了、船朽了，连渔网都破成一块泥巴，不由得心下难过起来。
眠眠一边帮着做饭，一边不好意思道：妈，没事的，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也不是总咳嗽。
睇睇心里有点担心，要是爱咳嗽，梁太那里可能是留不住的，但是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处，只得多抓了一把贝母放在锅里，告诉眠眠要多喝一点。
香港人是爱喝汤的，虽说是穷人家，但是有时间的时候，妈妈还是会给全家炖一锅汤。有钱人家放的料金贵，海参鲍鱼燕窝鱼翅都可以放进去炖；穷人家虽然没什么名贵的材料，但是功夫一点也不减，简单的鱼干、贝壳、椰子，都可以炖出一锅好汤来。
睇睇突然想到她还拿回来了照片，便掏出来给妈妈看，妈妈两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道：哎哟，这怎么还有红色啊？
睇睇道：这是新的方法呢，在黑白两色基础上可以染色，你看这脸和嘴唇，都是后面染的颜色。
妹妹们也凑上来看，她们是第一次从照片上看到自己，睫睫开心的笑了又笑，眠眠却不满意自己拍照的样子，又是嫌弃自己没坐直，又是觉得自己眼白太多了。
睇睇安慰道：没事，下次再拍你就知道该怎么摆姿势了。
眠眠却说：可是你看，二姐三姐的样子多好看，她们还拉着手呢。
睇睇笑道：可能是她们看过人家拍的全家福吧，有准备了，没关系，咱们以后每年都可以去拍一张照片，等你们长大了的时候再看，那多有意思。
睇睇自己是经常照片的，当然，是梁太安排的，梁太经常请拍照的师傅来家帮忙拍照，自己经常拍各种衣服的照片，也顺便给睇睇和睨儿拍不同服装的照片。所以睇睇有很多照片，自然也知道怎么摆姿势是最好看的。
一家子开开心心其乐融融，这个时候爸爸回来了。爸一进门，眠眠和睫睫就不敢大声说话大声笑了，妈也沉默的去做饭，就连小妹妹瞳瞳也知道不要哭喊，因为她知道只要爸爸不开心，自己即使没有犯错，也是会挨一顿打的，所以爸爸在家，“不存在”就变成了最安全的方法。
睇睇突然觉得，她要是就这样没有父亲，是不是能生活的更好。
要是没有父亲，可能自己的妈就不会生这么多孩子，也就自然不会身体这么差。
要是没有父亲，家里的钱就应该能攒下来一些，可能睫睫就能去上学，眠眠也可以不去做女佣了。
其他的睇睇也没想那么多，她只是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想，毕竟父亲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贝母墨鱼汤上桌了，眠眠给大家都盛了一碗，分给睇睇的碗，碗边有一个豁口。妈妈看见了，忙抢过去，道：这个破了的碗我用吧，别划了你的嘴。
睇睇道：碗破了，就丢了吧，谁都别用了。
妈妈道：没事，我注意着，没事。
说着就喝了一大口汤，满足的深深的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