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但是我没有感觉到杀意不,连敌意也没有。”降谷零食指捂唇,低眸回忆着,“我因为小时候的某些经历,对别人的敌意十分敏感,但是这一次我却没有感觉到一丝敌意。”
卡着及格线跑完的丸山蝶凝神站在萩原研二背后平复心跳,因为站位的原因没有人看见他靠过来了,见他们在专心讨论足球的问题丸山蝶便也没做声,回头看着操场上依旧训练有素地踢着球的人群,晦暗不明的面容下闪过一抹清醒的亮光。
“第三项任务完成,奖励回忆十分钟,已存入云端,请查收。”
系统的判定标志这次意外事件结束,但它并没有直接离开,反而像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迫切的想要分享出来的人一样,用波澜不惊的机械音匆匆地问出第二句:“您看见了什么?”
【啊,是有一点违和感熟悉的感觉。】
脑海里的语气轻松惬意,现实中却忍不住捂上右手手腕,虽没有反应给大脑来自皮肤与肌肉的刺激信息,但自然垂下的右手已然失去了原本的力量,宛若断了线的木偶关节,丸山蝶抓着手腕甩了甩,闭眼轻笑。
【刚刚多亏你了,痛觉降低的时机把握得不错。】
“职责所在。”
仍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机械音用本身不带感情的语调说出这种复杂又简单的话,格外得叫人心生好感。
丸山蝶没有接下,只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收回扫视操场的视线,抬手拍了拍还在喘大气的萩原研二的肩膀,跟其他人打招呼。
“我跑完了。”
“小丸山!”萩原研二捂着自己被第二次吓到的小心脏,带着痛苦面具控诉他,“下次能不能稍微提醒我一下,你这么悄无声息地站我身后,真的很吓人!”
“抱歉抱歉,萩原君。”在另几个人眼中,被控诉的人道歉得非常没有诚意,一看就是个根本没把这点事情放在心上的惯犯。
丸山蝶的额角挂着汗,面色红润,看起来气色比平时还好,他散开头发,简单用手指梳理了一下之后重新扎好,黑色的眸子微深,映出五人复杂的神色。
他抬起的左手一顿,沮丧地泄了气:“什么表情啊,你们不会嫌弃我跑得慢吧?”
“不,我只是想问丸山你刚才为什么突然停下了?”诸伏景光歪头,带着有些许迷茫的神情看着他,“你明明已经跑到和zero并排了吧?”
“对哦,丸山,好像在最后冲刺的时候你落队了啊。”伊达航挠挠脑袋,同样是满脸不解地回忆道。
“突然间鞋带就松了嘛,反正我已经跑不动了,干脆借这个理由停下来休息几秒,反正及格了不是吗?”被询问的人耸耸肩膀,颇为无奈地踢了踢脚,眉眼间写满了不在意的字体,似乎完全没有为这种低级失误的出现而懊恼。
“而且,这次是降谷君跑赢了松田君,我没有押错人哦。”少年笑嘻嘻地在两位同期之间来回晃头,自得地抬起了脑袋,活像只骄傲的小八哥。
原本还在观察他的松田阵平瞬间被这句话点燃,用攥紧的拳头对着空气挥舞了几下,不服但坦荡地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撇嘴道:“只是这一次赢了而已,反正之后肯定会让这家伙输的满地找牙的。”
“不会吧小阵平,你这下可是完完全全认可了小降谷啊,嗷!”清楚自家幼驯染话中有话的萩原研二直接撕开了他的遮羞布,干脆地点出了某些没有被明说的小心思,惨遭对方一记爆栗。
“有时候学会闭嘴是很重要的生存技巧,hagi。”松田阵平正眼都不给他,被卷发遮住的耳朵却已经慢慢变成了滚烫的红色。
“所以松田君要请降谷君吃一顿饭,没错吧?”丸山蝶背着手,用下巴指了指远处正在吹催促口哨的鬼冢教官,不怕死地靠近了松田阵平,选择性无视了对方仿佛要吃人的目光,弯起个狡黠的笑来。
“啧,请就请,干脆就请今天晚上的饭吧。”烦躁地挥开他那张闹心的笑脸,松田阵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扭头看向即将成为他今晚请客对象的降谷零,抬高了音量“喂,晚上有空吧,约个时间一起吃降谷?”
“zero?怎么了吗?”诸伏景光立马转头盯着降谷零的眼睛,在看清对方极为恍惚的神情时不禁吓了一跳,伸手用力扣住了他的肩膀,“zero?!”
“嗯?什么?”因这一声而强制回归清醒的降谷零还有点发懵,奇怪地看着诸伏景光紧张的表情,嘴里也跟着问了出来,“hiro你在害怕吗?”
“我”诸伏景光张开嘴,可没有自然地说出理由来,他的眼睛有一秒钟的放大,仿佛在翻找合适的答案,可惜翻遍所有,最后他还是没能找到。
“没事。”他舒缓了面部的表情,恢复到平时那个温和的样子,“这不是zero你赢了嘛,松田需要请你吃一顿饭,问你晚餐有没有空。”
惊讶地看了一眼瞪着自己的松田阵平,又看到眼里闪着星星充满了骄傲的丸山蝶,降谷零暂时遗忘了心底残存的纠结,大方地笑道:“当然有空了,我还是难得被其他人请吃一顿饭啊。”
“顺带一提,zero的饭量还是不小的。”诸伏景光笑眯眯地补充道。
松田阵平的脸上多了几分郁闷,正好听见鬼冢教官吹哨集合,他架着萩原研二一转方向朝着队伍集结地点走去,这下不光萩原研二,连其他几人都清晰地捕捉到了这家伙通红的耳尖。
伊达航憋着笑摇摇头,摆摆手叫剩下几个一起过去。
诸伏景光跟在伊达航身后,降谷零被带着向前走了几步,又回眸注视着背起手跟在他们身后的丸山蝶,灰蓝色的眼睛看到的是少年被汗水和阳光所包围的温暖的气质,白云绿树的背景下,笑得格外开心的丸山蝶就像是被框在相框中的一帧电影画面,溢满青春的自由感。
但是有哪里不太对。
未被危险磨砺过的敏感神经还不足以捕捉到那极其细微的违和之处,降谷零仅仅只是凭更虚幻的直觉做出“有哪里不太对”的空头判断,但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不管是丸山蝶的笑容,还是这整一张美好的画面,都成为了埋在降谷零心里深处的疑虑。
“怎么了?”丸山蝶蹦跶几下凑上来,黑色的眼睛清澈的宛如无鱼的池塘。
降谷零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原本想要删掉的话顺着吐息不经意间讲了出来:“丸山你的手,怎么样了?”
“降谷君在关心这个啊,没问题啦,刚跑完步我的手臂现在酸的根本不想动弹,只能这样背在身后啦。”丸山蝶伸出双手,放在降谷零面前上下甩了甩,看起来真的只是累得没力了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感到失落,降谷零撇开视线,没有选择追问这虚无缥缈的疑惑。
看着对方远离的背影,丸山蝶的笑容也随之收敛了一半,借着刚才的动借衡量了一下伤势,
他将右手插入裤兜,打算一下课就去医务室看看。
“您不遗憾吗?”
【为什么遗憾?】
丸山蝶看着那五个人的背影,想起那一瞬间他们所迸发出来的强烈的感情,那些名为“担忧”的情绪,即便相隔了一道难以打破的屏障,此刻也依旧能捂热他的内里,让他情不自禁地产生许多气泡,变得轻飘飘的。
系统又一次表现出了安静的停顿,在丸山蝶做出了挑眉的动作后继而说道:“因为对方忘记了您之间的共同回忆,从而与您所拥有的情感形成了不可弥补的差距,一般来说这种情况都会致使人类产生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来填充空白,其中最接近您的情况的是‘遗憾’这种情绪。”
【你该不会用着某种类似于数学公式一样的东西在观察我吧?】
丸山蝶站回队伍中,听着鬼冢教官宣布自由活动的声音,不咸不淡地这样说着。
机械音没有出现,但丸山蝶已然知晓对方此刻一定还在看着他,便接着回答方才被问到的问题。
【人类的情感可不是光用公式就能算准的——】
【至于我为什么不遗憾,可能是因为我早就习惯了这种事情,或者说,应该是对这种事情的发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脊背挺得笔直,像这个学校所有学生一样站姿端正,似一株不会伏倒的稻草,但从心里流露出的的话语来看,更像是一株随风飞舞的苇草,不惧被狂风摧毁,也没有足以反抗浪潮的决心。
【只要从一开始就不抱有一分一毫的期待,得知坏结局的时候就不会有任何失望。】
【毕竟我帮他挡球,也只是一次任务而已。】
“原来如此。”
系统仿佛认真倾听患者诉说心声的树洞,在听完丸山蝶这一系列几乎可以说是躺平摆烂的话后,并没有表示不认同或者输出自己的观点,存粹给出了“我知道了”的回应,光是这一点就赢过了许多丸山蝶以前接触过的所谓的心理专家们。
鬼冢教官将这堂课剩余的十五分钟休息时间留给学生们自己安排,丸山蝶默默退出队伍,单手插兜,朝医务室的方向悄悄寻过去。
降谷零又一次试图找到那股奇怪感觉的源头,却突然发现站在队尾的丸山蝶不知所踪,脑海中迅速滋生出连自己也不能明说的紧迫,他一把捞住诸伏景光的手肘,急切问道:“hiro,你有没有看见丸山去哪了?”
“丸山他不是应该去了”又是一阵类似的朦胧感,诸伏景光的眼神空洞了一瞬,话锋一转说出了个不明所以的地点,“厕所?”
两人一下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你们两个,是不是鬼冢班的?”
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转过眼,发问的是一位黑色短发的少年,刘海被汗水打湿了大半,锋利的五官显出一分独特的锐气,是很能唬人的英俊面容,不笑的话很容易被当做是在生气。
“是的,有什么事吗?”诸伏景光微微侧身挡在了降谷零前面,纯净无害的猫眼注视来者,“你是?”
“菊池班的黑石晴斗,我想找一下你们班的丸山蝶,就是那个头发很长、黑色眼睛的家伙。”黑石晴斗擦了一下流到眉峰的汗水,瞧见一旁发色极其引人注目的降谷零,奇怪地指着他的脸,很不客气地吊起眼尾,语气直接。
“金发的家伙,你脑袋没被撞到吧?”
话音落地,降谷零脑门就蹦出几根愤怒的青筋,绕过脸色阴沉下来的诸伏景光,近距离贴上这个出言不逊的家伙,放在身侧的双手握成拳头,几乎缠到一块去的两条眉毛遮住了眼中沸腾的怒意。
黑石晴斗毫无胆怯地站在原地,即便能感受到来自身前这人的滔天不满,也只是不耐烦道:“丸山蝶呢?”
他环抱在胸前的双手不自然地收紧,忆起昨日自己脱口而出的撇脚假话和不受控制的行为表情,还有那个黑猫一样敏捷诡异的少年,仿佛未卜先知般在自己即将酿成大祸时出手制止,轻而易举地化解了的自己的攻击,一脸习以为常地安慰着浑身无法动弹的自己,然后又自顾自地丢下他一个人离开
他不认识对方,只好借着自己的好人气询问了很多个班的学生,直至昨天晚上他才从两个女生口中得知对方是鬼冢班的丸山蝶,还说是因为他做值日做得太慢,所以对他记忆很深。
原本是打算以后有机会能认识一下他的,没想到今天上课时自己又一次出现了不受控制的情况,本是对准球门踢出去的全力一击,却在助跑的中途突生变故,目标一改成了跑道上领先的金发少年的脑袋。
意识到危险降临的黑石晴斗浑身血液冰凉,耳膜仿佛也被周边尖叫的人群震得发疼,只余下一道刺骨的鸣叫,近乎是天旋地转的恶心感涌上胃部,让他连张口提醒都做不到。
意料之外的,又是那个家伙,出手阻止了他差点犯下的错。
对方挡球的动作精准而迅捷,飞身跃起的角度刚好来得及在球碰到目标的前一秒替代原先应该落在这个位置的金发少年,他将足球反弹到草场边上后,还和跑在后面几个意图停下来查看情况的人摇了摇头,然后捂着右手手腕,隔着大半个草场,精确地捕捉到了自己惊慌失措的目光。
笑意还未消退的脸上,纯黑色的眼睛不含什么意味,他就像一道风,轻轻扫了自己一眼,便不作停留地转身跑开。
眨眼间,周围的尖叫声消失了,胃部的不适也退去,黑石晴斗腿软地后退一小步,脚后跟却感觉碰到了什么东西。
他扭头看去,瞬时间只觉头皮发麻,寒意蔓延。
是“他”刚刚踢出去的足球。
“黑石,快踢啊!来个倒挂金钩试试看!”不远处自己的迷弟兴致勃勃地朝他喊道。
“就是啊,让我们再见识一下你高中时期的帅气射门!”高中的同学这样奋力呐喊着。
“不要浪费时间,黑石!”举着手机的教官唤了一声,指着腿肚子都在打哆嗦的守门员大笑着让他赶紧上。
怎么回事?大家都没看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黑石晴斗睁大了眼睛,环顾着周围同学激动的面庞,每一张都写满了对他的期待和崇拜,没有人露出发现了不对劲的突兀表情,就连那边被足球袭击了的班级,也没有任何人跳出来指责他刚才的行为伤到了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后,心事重重的黑石晴斗用一个简单的弧线球结束了训练,冷然制止了想要跟上来的人们,绕过教官想要拍他肩膀的手,一个人揣着满腹疑惑走向鬼冢班想要找丸山蝶问个清楚,又在靠近后四下搜寻了发现自己丢失了对方的踪迹。
不光如此,面前这两个人也和他班那群失了忆的人一样,一脸什么都不清楚的样子也让他心里燃起一撮火苗,燃烧出不安和焦躁的浓烟,让他眼中划过一抹冷意,刀锋般的眉毛压低,弥漫出一股无形的压力。
正面对上他的降谷零脑后一紧,动作中已有防备显露,闹铃一般的直觉让他不由得对这人的目的心生警惕:“你找丸山做什么?”
“喂,你是在找事吗?”被这边怪异的气氛给吸引过来的松田阵平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降谷零这边,丝毫不输气势地给自己班的人撑腰,死死盯着对方的脸,像是在考虑一会儿要从哪里下手揍人。
他从来就看不惯这个和他相性不符的家伙,喜欢装模作样,还高傲得跟只孔雀一样,不管是小学还是高中,黑石晴斗都可以说得上是他最不想相处的人之一。
萩原研二讪笑两声,没有出手阻拦的意思。
伊达航插入两人之中,山一样的大块头隔开了两只龇牙咧嘴的凶兽,他先是打量了来者不善的黑石晴斗一眼,确定的确不是自己班的人,然后才挡住拳头紧握的降谷零,目光逼人地开口询问:“有什么事?”
“我找丸山蝶。”黑石晴斗不耐烦地掏掏耳朵,弹出一团空气,犀利的目光穿过伊达航的身躯,落到降谷零头上,“他刚才帮你挡了个球,估计手腕受伤了,我过来看看。”
“什么?”降谷零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人在胡说八道,什么挡球,丸山蝶什么时候帮他挡过球?
看到他满脸空白的迷茫,黑石晴斗的心情更加不晴朗,他沉声低笑,讥讽道:“什么嘛,原来你们也跟那群人没什么区别,都是灌满水的白萝卜,又呆又迟钝。”
“你这家伙,找打吗?!”松田阵平眉心抽搐,忍着怒火声色俱厉,又被伊达航拦下,“班长,别拦我,让我揍这家伙一拳!”
“不行,教官还在看着。”伊达航虽然没有允许他动手,但是话下同样表示出了对松田阵平的赞同,他也很想打这个欠揍的家伙,但作为班长,需要做的不只是派发文件这么简单,对内对外,都应该为自己班的同学负责。
“嚯,看来你们是想套我麻袋咯。”黑石晴斗暗下眼眸,灰色的眼睛折射出刀光般的碎片,“既然你们不知道,那我就不用再在你们身上浪费时间了。”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降谷零见状立马拨开伊达航一个箭步冲上去拦住了他的去路,张大双臂站在他面前,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请你告诉我,你刚刚说丸山帮我挡了一球,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印象中可没这样的事发生。”
“我不和蠢货说话,特别是你这种一无所知的蠢货。”黑石晴斗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冷笑道。
“你!”
“黑石君,既然你会来找我们主动询问小丸山的状况,说明刚才的情况非常危急对不对?正因如此,你才更应该将事情的全部内容告诉我们,我们才是能最先帮到小丸山的人。”萩原研二打断了降谷零的动作,一向挂着亲和笑容的他此时也拉下脸来,凝视着对方。
“是你啊,萩原。”黑石晴斗认出来这个还算顺眼的人,端详他片刻,稍稍收起了满身尖刺的敌对状态,“你们跑步的时候,有一颗足球失误踢向这个金毛,是丸山蝶挡下了,然后让你们继续跑不用管他。”
“球的力度?”诸伏景光蹙眉上前。
“打中的话最少会得脑震荡。”黑石晴斗肯定道,他对自己那一脚的力量还是有把握的。
“丸山他是怎么接球的?”萩原研二追问。
“单手”
“单手。”
和黑石晴斗一齐回答的,是沉思许久的降谷零,他抿着唇,有些不确定地对上几人看过来的视线,在混乱如洪水的思绪中抓着那一根线拼命回想,喃喃着:“单手接球角度也不对,好像不是手掌心接的是关节。”
他猛地抬起头,锤手道:“他是用大拇指先接的球,然后才是手掌!”
“那绝对骨折了。”黑石晴斗淡淡道。
“我刚才问丸山手怎么样了,虽然没想起来他伤的是哪里,但是我也没有发现他手指哪里不对。”降谷零越想越脸色发白,记忆中那副背着手的少年的画面瞬间出现裂痕,恍惚间他看见了一道黑白的影子,和一只修长的手。
耳边回响起令人心跳骤停的爆空声,降谷零向后退开两步,脚步有些虚浮,被一直关注他的诸伏景光一把拉住,他捂着头摇摇脑袋,十分艰难地忍耐着大脑中两种记忆的冲撞挤压,冷汗顺着他的鼻梁滑落滴下,碎开一朵水花,开在眼前,花白花白地蒙了一大片。
他能感觉到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在急迫地呼唤他的名字,松田阵平在拍打他的后背,伊达航牢牢撑着他的身体,可是他就是发不出声音,也控制不了身体,哪怕是连弯曲手指头这么点简单的小动作也做不到。
不能忘记
太阳穴像是真的被暴击了一样传来阵阵钝痛,降谷零咬着牙抵抗即将占领他记忆空白的那段虚假的、无事发生的片段,越是反抗就疼得越加严重。
直到他快要被这种潮涨潮落般折磨人的疼痛给碾压得失去意识时,一道金色的蝴蝶光斑忽的闯入他的视野之中,伴随着额间被手指轻轻按压的晕沉感,他听见了丸山蝶温柔缠绵的声音。
“忘记吧。”
疼痛顷刻间退去,与此同时一层新的光膜覆盖了原先破碎不堪的回忆,碎片重组拼凑,合理的地方不断链接,逐渐形成了一张完整的蛛网,将降谷零的挣扎裹挟其中,吞噬、融化、消弭殆尽。
丸山蝶松了口气,收回手,看着包括降谷零在内的几位同期的眼眸中都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色后,若无其事地和系统投诉。
【哪有走到一半把人叫回来救急的。】
“您要是不救,他就会直接变成脑损伤的植物人了。”系统镇定地说道。
【除了黑泽,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失忆后能自己发现漏洞的人,但是降谷的状态明显很痛苦啊,这是怎么回事?】
丸山蝶上前用左手扶起降谷零,帮对方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再三确认对方确实在慢慢恢复状态,也没听到有人询问自己的伤势,不由得放下心来,有一种经年累月养成的习惯没有被破坏的安心感。
“因为他不是自己想起来的,而是被别人提醒才回忆起来的。”机械音施施然解释着,“而且,琴酒也不算是真正地找回了当时的记忆,只能说是他靠推理还原了您原本所经历过的事情,并坚信那些结果远比自己的记忆可靠罢了。”
【所以?是谁提醒了他?】
丸山蝶环顾一周,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僵着脸不敢动作的黑石晴斗身上,看着他因为自己的视线而下意识绷紧了下颌线,吟笑半霎,又猝然靠近了他,动作与上次为他检查伤势时一模一样。
【是他吗?】
“对。”
察觉到手下这人的颤抖,丸山蝶温和一笑,食指压上对方的脉搏,略带诧异道:“原来你还记得啊,黑石君。”
下一秒,他浅笑着加大了力度,压迫着对方逐渐加快的动脉,俯首轻言道:“真奇怪,按理来说只要我做了乐于助人的事情,事后都会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给扭曲成不是我做的,或者干脆就不记得我做过这些事的新记忆。”
“我还以为上次那么糟糕的记忆会被敲掉呢,所以下手没什么轻重,现在看来我得和你道个歉了。”
他背对着其余五人,没入阴影的眸中涌出黑泥般腐朽的气味,丸山蝶半搂着无法动弹的黑石晴斗,面容温婉无奈,似在哄着闹脾气的情人,用只能被他们两人听清的声音靠在对方耳边细声吐息:
“真抱歉呐黑石君,那么现在能麻烦告诉我,你为什么没有被抹掉记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