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吉原，花街暗巷，阴暗的老鼠们躲在霓虹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偷偷谋划着要从寄生的主人家中搬走多少灯油。
私底下做惯了灰色工作的男人，此刻却神色紧张，目光四处乱飘，不断催促手下清点现金数额的动作。
他由线人消息得知，这次组织派来追查毒品交接的，是之前跟随贝尔摩德一起去英国做任务，最近刚好回到日本分部的吟酿清酒。
男人虽然不是代号成员，但能在组织内混到负责毒品交易的，自然对这位神秘的吟酿清酒有所耳闻
杀伐果断，行踪诡异，擅长游走在黑暗间，耐心地等待猎物露出破绽，然后，一击毙命。
和组织内近几年来凶名远扬的琴酒不同的是，吟酿清酒在组织内行事低调，似乎除了一直带着他的贝尔摩德，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情况。
外貌，性别，年龄他的一切基础信息，近乎是无。
他和贝尔摩德一样神秘，而神秘，往往对敌人有着极佳的威慑力。
男人搓了搓手掌心的汗，不好的预感愈来愈强。余光突然捕捉到一丝不寻常的地方，他下意识拔出枪举在胸口前，指着一排垃圾桶，指腹发白，似乎快要将枪柄捏碎。
一只老鼠飞快地从垃圾桶里跳出来，消失在拐角处。
恐惧会发酵成愤怒。
男人咽了一口唾沫，怒吼道：“快，快点！点不完的话就直接拿走！”
手下们的动作加快了几分，显然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样可怕的角色。
纷乱的脚步声，刺耳的拉链声和枪支上膛的声音一同响起，一时间小巷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男人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突然从混乱的声音中听到了一点细微的动静。
“小心！”
“刺啦——”
和他慌张地转身同时出现的，是一道凌厉的刀光和应声掉落的脑袋。失去头颅的躯体僵直了几秒，随后伴随着动脉血液的喷发瘫倒在地，染红了身边同伴的面庞。
“呵啊啊啊啊啊啊——”
“砰！砰！”
枪声仅响起两道，方才张口惊叫的人已经和前辈一样倒在了地上，两个成年男性的血像水管破裂般向外呲呲，仿佛在嘲笑他们的不自量力。
一时间所有人都浑身发冷。
男人额头的冷汗滑入眼睛，他强忍着不适不敢眨眼，亦步亦趋地跟在剩余的手下身边，围成圈端着枪警戒。
“踏。踏。踏。”
他看见一个带着兜帽的少年，踩着稳健的而缓慢的步伐，渐渐靠近了他们。
少年的右手握着匕首，雪白的刃反射出刺目的寒光，显然少年干净的斩首并没有弄脏这只漂亮的凶器。
他举起左手的□□，朝他们晃了晃。
霓虹灯光下的少年脸上，浮现出一张温和平静的笑容。
一阵寒意瞬间从男人的脚底冲上天灵盖。
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活着走出这个巷子了。
—
五星级酒店的沙发很宽敞，柔软的布料配上恰到好处的扶手高度，全身只裹了一条白色浴巾的女人侧躺在沙发上，无聊地翻看一本杂志。
微薄的浴巾挡不住女人傲人的事业线，甚至将她优美的身体曲线展露无遗，皙白修长的两条腿交叉相叠，精致的锁骨在香槟色长发中若隐若现，女人姣好的容颜和嘴角优雅的弧度让这幅场景的分级可以直接划到18预备役里面去。
当吟酿打开酒店房门时，入眼便是这样足以让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血脉喷张的香艳画面。
他握在门把手上的手指顿了顿，又自然地关上房门，将走廊的冷气隔绝在外。
“你没有找到今晚要穿的睡衣吗？贝尔摩德。”玄关的灯没有开，他的面孔隐藏在阴影之下。
贝尔摩德看了他一眼，又翻了一页杂志，揶揄又隐晦地笑了笑：“小狸，你换的衣服好像是琴酒穿的那套哦。”
吟酿脱外套的动作没有受到这句话丝毫的影响。
刚杀完人的衣服沾了血，充斥着烟酒胭脂铁锈气味的衣服被少年嫌弃地丢进了垃圾桶，连带着手套一起塞进了角落里。
路上回安全屋换了套衣服，他只是随手拿了一件穿上，并没有在意拿的是谁的。
管他呢，琴酒又不会现在从美国杀回来给他一枪。
他将外套挂在衣帽架上，又将头绳摘下，乱糟糟的头发便散下来，披在肩膀上，争先恐后地往外翘着。
换上酒店的拖鞋，取下佩戴了一整天的黑色无度数隐形眼镜，将门口的鞋子踢到整齐的样子，做完一系列工作后他才走入客厅。
和在组织内凶残的名声完全不匹配的是，那是一个看起来过分年轻的男生。
乱翘的黑发狼尾，细碎的刘海，细长锋利的眉毛，虽然狭长但没什么侵略性的下三白眼，摆着一副什么表情也没有的冷漠脸。
但可以说是个池面。
还是在高中校园里，被很多女生喜欢却不会有人敢上前来表白的dk酷哥池面。
唯一能让人感觉到与众不同的，是他橘色的眼睛。
不是强烈的红色，也不是冰冷的金色，而是夹杂在二者之间，别人看到后的第一反应都是“是带了美瞳吗？”的橘色。
手中的杂志被抽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精致的猫头鹰胸针，主体是一颗水滴形的红宝石，在灯光下闪耀出细碎的光。
拿走杂志的少年将书放在茶几上，又看了眼里面的内容，撇撇嘴，小声说了句“无不无聊。”
贝尔摩德权当没听见，拿着胸针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小狸，这又是你听了谁的建议选的礼物？”
她还记得去年圣诞节，在美国出差的吟酿给她寄回来一个槲寄生圈，做工不错，还挂了几颗糖果，是非常符合小女生口味的圣诞礼物。
附带卡片：“听女同学说过圣诞节可以送好看的女生这个东西。”
看起来他完全不知道槲寄生代表了什么啊。手里提着槲寄生圈的贝尔摩德失笑，却也没有扔掉，而是挂在了自己的安全屋内。
坐在餐桌上编写着任务报告的吟酿头都不回，答非所问道：“鉴于你每天晚上都不睡觉，我想猫头鹰会很适合你。”
“猫不好吗？”贝尔摩德顺着他的话反问。
“猫至少会出门运动，你会吗？”
贝尔摩德沉默了一瞬，随即笑着收起这份小孩的心意，也懒得和他辩论。她回房间换上真丝睡衣，又给自己调了杯酒，坐到吟酿对面，看他一脸认真地打字敷衍。
她知道，按照吟酿的习惯，这份正在编辑的任务报告绝对不会是今晚的，应该是上个月在英国那边执行任务后的历史遗留问题。
拖延症的小鬼。
一直将任务报告丢给对方写还没有一丝自觉的狡猾女人抿了口酒，这样想到。
“boss发派给你的任务，收到了吧？”她像是聊天气一样随意挑起话题，仿佛她口中的boss不是什么跨国大型犯罪集团的最高级上司，而是随便一个可以第一天报道第二天跳槽走人的十八线小城市公司老板。
可惜她不在意，在场的另一个人也不在意。
“去警校报到入学，对吧。”吟酿冷静地点击发送，看着文件卡在截止日期的最后一分钟被送到目的地，顿时愉悦地眯起眼睛，还不忘回答贝尔摩德的话。
“加油哦，未来的警官先生~”贝尔摩德笑眯眯地看着他。
“被你叫警官感觉真的很怪。”
不想去看贝尔摩德的笑脸，吟酿点开了今天早上发送到他邮箱里，到现在晚上接近十二点都没有打开看过的未来身份信息档案。
是一张十分详尽的简历表，右上角贴着他的一寸照片，五官端正，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镜头，似乎是在看相机背后的人，表情细究就会发现几分无奈。
“姓名，丸山蝶，啊，居然有好好听我的意见啊？”吟酿略过那张照片，他并不想回忆起自己拍照片当天强烈建议他戴蓝色美瞳的贝尔摩德，建议无效后站在摄影师身旁一脸可惜的样子，“奈良的毕业生母亲难产去世，父亲目前在国外出差”
他大致翻看了一遍简历，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只是有些惊讶后勤部那些忙得脚不沾地的家伙们，居然记住了他随口一句“姓氏倒无所谓，名字的话有蝶字就好了。”
他还以为会被转头就忘掉呢。
光看他脸色就能猜到他在想什么的贝尔摩德摇摇头，对这位不清楚自己在组织里影响力有多大的少年露出了一个莫测的微笑。
简介的内容可以说都是编造的，除了现拍的大头照和不可能出错的性别男以外，唯一真实的可能就只有年龄一栏了。
二十二岁的吟酿清酒，日后便是叫丸山蝶的警校生了。
又一个新身份他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心里诽谤着身为国际性犯罪组织，在培养卧底方面还真是下得了本。
哪有一个代号成员亲自去警校卧底的？
话说日本警校入学不是要政审吗？连他都可以混进去，政府到底在审什么啊？
吟酿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当然，大概能猜到是高层里面有内鬼帮他过了申请，即便如此，吟酿还是对自己没有多少感情的母国产生了一丝怜悯。
可怜的日本母亲，你的孩子里面很快就要出现一位黑警了。
—
每年四月和十月，是日本警视厅警察学院补充新鲜血液的日子，一千二百多名优秀毕业生会被送往这所专门的训练学校内，为成为一名合格的樱花警察，接受专门的训练和教育。
而在举办开学典礼的今天，身为一名本该奔跑在通往警校的阳光大道上的准警校生——丸山蝶，此刻正在奔跑在另一条字面意思的“阳光大道”上。
灵活地穿梭于马路上由上班族和学生汇聚而成的人海中，还穿着新生报到的警服的少年动作利落地一边躲避逆向的人群，一边四下搜寻着某只身影。
早上的阳光捕捉不到他藏在影子里的脸，却能照到他身上亮眼的警服。
于是一些行人主动避开了他，空出一道道缝隙，这让丸山蝶松了一口气。
东京是个繁荣的大都市，而早上的东京则是一天中最为快节奏的时候，不管是赶着挤地铁的成年人，还是赶着时间上课的未成年人，都铆足一口气，只为能在短暂的绿灯内跨过宽敞的斑马线，不耗费一点多余的时间。
这也就意味着，丸山蝶的行动必然会受到阻碍。
还有十分钟他最后瞥了一眼手表，更加专注地寻找掩藏在人群之中的那道身影。
三。
绿灯开始闪烁，周围行人的步伐明显加快，与此同时丸山蝶终于看见了他一直寻找的家伙，深吸一口气猛地往那边钻。
二。
手指触碰到了那个家伙的脖子，却突然被身边急匆匆跑过的小孩一撞，一下子滑了过去，他的双眼微微睁大，以同龄人不该有的反应速度稳住重心，向前扑去。
一。
变换黄灯，丸山蝶终于抓住了它，顺势一滚，肩膀结结实实地撞到地面，又在少年熟练的卸力动作下减少了损失。
零。
红灯亮起，车辆通行，轮胎摩擦过沥青的响声顿时填满了少年身后。
周围的路人看着这个行为莽撞的警服少年在最后几秒钟滚到了人行道上，一时间窃窃私语的动静甚至压过了马路上车辆的噪音，细细飘入少年耳中。
“没事吧？这孩子。”
“你看见他刚刚的动作了吗？好帅啊！”
“他为什么这么做？不要命了吗？”
“不知道啊”
密集的人群挡住了旁观者的视野，围观的群众都被少年这么冲动的行为给吓了一跳，议论纷纷。
被谈论的少年却一直低着头，仿佛伤到了哪里似的跪在地上无法起身，扎着小揪揪的后脑勺看起来恹恹的。
一位看起来像是要去买菜的奶奶面露不忍，上前几步关切道：“小伙子，你怎么样？”
还没等少年做出什么反应，一道清脆的童声便从不远处传来：“杏子——杏子——！”
众人回头一看，是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小女孩，正拉着一位貌似是她妈妈的女性往这边跑来。
一看见处在人群中心的丸山蝶，女孩直接松开了牵着女人的手跑向他：“姐姐，你没有受伤吧？”
姐姐？！
围观的人们在警服少年身上上下打量一番，确信自己还不至于瞎到看不出来这少年穿的是裤子而不是裙子。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抱歉抱歉，您没事吧？需要我送您去医院吗？”女人终于跑到女孩身边，有些气喘吁吁的，她担忧地看向跪地的少年，有些慌张对方依旧没有抬头。
难道是伤到脸了吗？
听到她的声音，少年终于坐起身子，稍稍松开紧紧束缚住的手臂，于是一颗毛茸茸的猫脑袋便一下子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
“杏子！！！”
女孩瞬间认出了自己走丢的小伙伴，兴奋地扑上来接过猫猫，亲昵地和它蹭蹭脑袋。
那只猫显然是信任女孩的，离开丸山蝶的怀抱后，连挣扎的幅度都明显小了很多，完全看不出来五秒前它差点把丸山蝶手臂咬出两个洞洞的凶残模样。
“嘶”丸山蝶甩了甩手，先是对老奶奶笑了笑，表示自己并无大碍，多谢对方关心。
随后他看向女人，一脸不必在意地摆摆手，安抚对方道：“没事没事，让您受惊了，而且是我一开始要提出帮忙的嘛，真是抱歉吓到你们了，不过杏子没有出事真是太好了，呐，对吧？”
他蹲下身看向小女孩，手中变魔法似的多出一根棒棒糖来，递给对方。
“谢谢姐姐！”小孩的嘴很甜，笑容也很甜，但是说出的称呼显然就不是那么甜了。
丸山蝶的五官并不能说得上柔美，反而有几分冷硬。但是由于他刻意弱化了自己的气场，再加上一身警服和亲和笑容的buff加成，看起来倒像是个和和气气的普通学生。
从小孩子的角度看，扎着小辫子的他的确有些雌雄莫辨。
女人因为这个称呼一时间有些尴尬，不过好在丸山蝶也没有特意去纠正，依旧温和地同小女孩聊天，现场维持在一个很微妙的和谐气氛中。
如果贝尔摩德在场，她就会发现丸山蝶虽然在说话，目光却一直隐晦地看向某个角落，在看见某件事发生之后，又极为自然地抬手看了一眼手表，露出有些惊慌失措的表情，说着“我还要赶去参加开学典礼，有缘再见了！”然后分秒不差地穿过马路，消失在另一片人群中。
而他看的，是两位和他一样穿着警服的男生。
一个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往这边看了一眼，有些好奇；一个表情认真，似乎在担心赶不上时间，又被前者笑着安慰了几句后平静下来，二人一起离开了这条马路。
诸伏景光，降谷零。
丸山蝶的步伐轻盈，表情又变回了什么也没有的样子，远远看着那两人的后脑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到他跟着两人，在开学典礼开始之前踏入校门口后，一直安安静静的耳边才终于出现一道机械音。
“第一项任务完成，奖励回忆十分钟，已存入云端，请查收。”
赶上了。
不过
“判定还真是严格。”他不爽地嘀咕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