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江北寅州的临崖城中最近来了一位芝兰玉树,质若松竹的江姓公子。这公子周身气派不俗,相貌也生的甚好,只可惜是个眼盲的病秧子。
据传闻所言,这江公子尚在孩提时曾发了一场高热,自那之后便盲了一双眼睛,坏了身子的根基。故而整日披着一袭狐裘大氅且常以白纱覆眼,从未有人见过其白纱下的真容。
江公子素来喜静,且独来独往,行踪不定,身边只跟着一个身量娇小的丫鬟,那丫鬟相貌平平,让人即使是见过也回忆不起她的相貌,见过她的人唯一记得的,只有她右半边脸上那一道自眉尾蔓延到腮边的浅浅细细的疤痕,看起来颇为狰狞。
这一主一仆行事颇为低调,且其行事作风全然不似外乡人,仿佛一直生活在这临崖城中一般。临崖城不大,可城中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说出这二人是何时出现在城中的。
若不是这江公子不知何时起日日午后都去城中的弈阁下棋,一下就下到傍晚,且只靠耳力便能局局得胜从无败绩的话,估计城中之人还要再晚一些才能察觉到这二人的存在。
有好事之人想查明这两个颇为神秘的人物的来历,便趁着一日傍晚跟踪这一主一仆,最后一直跟到了城中一处闲置很久的一户五进的大宅院门前,见着他们两个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
那大宅院据说是个家世显赫的贵人很久以前在临崖城中置办的一处房产,是暑热时来临崖城纳凉的落脚之处。
此消息一出,临崖城中人对这江公子的身份更是有了颇多猜测,不过在江公子必定出身于某个名门显贵之族且一般人得罪不起这一点上,大家都默契的达成了共识,再加上这公子高超的棋艺,临崖城中之人便对其又多了三分敬意。
这日清晨,下了一整夜的绵绵秋雨没有一丝要停的意思,叶盏支着腮坐在窗边,一边颇为幽怨的看着缠缠绵绵的秋雨,一边在心里默默计算着一会儿走哪条路去买早饭才能让自己昨天换的新鞋能够不粘上巷子里四处飞溅的黄泥。
“唉,要不是江怀瑾不让我用轻功,就这点小事还能拦得住我?不过既然都来搞潜伏了,低调一点固然是没错的,罢了,大不了一会儿买完早饭回来重新换一双鞋好了。”叶盏无奈的叹了口气,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回头看了看端坐在厅上披着狐裘抱着手炉品着热茶研究着棋道的江怀瑾,叶盏握拳,在心里把江怀瑾拳打脚踢了一顿之后便认命的打了一把油纸伞去街上买早饭了。
谁让人家是战力满格的楼主而自己只是一个菜鸡小杀手呢,叶盏一边感叹自己的悲惨命运一边想着是不是应该把学会做饭这项技能列在自己的近期心愿单里了,毕竟自己可没有那么多双鞋可以经受泥水的洗礼。
算算时日,叶盏跟随江怀瑾来到临崖城已经有小半个月的时间,为了不留下痕迹,江怀瑾特意给自己准备了一方白纱,装成了一个气质如兰的富家眼盲贵公子,他顺便也给叶盏准备了一张易/容面具。
初时看到自己有一张易/容面具而江怀瑾只有一方白纱时,叶盏还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心里想着楼主竟然给她准备了一张如此做工精良效果逼真的易/容面具,却只给他自己准备了一方简单的白纱。这简直让叶盏受宠若惊,并且暗下决心一定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利用这次机会好好磨炼一下自己的杀人技巧,争取成为摆骨楼明年的优秀员工!
但过了没几天,叶盏发现,果然,自己还是天真了。竟然对江怀瑾那个满肚子没有一点好水的老板心存幻想,感激涕零。
那张做工精良效果逼真的易/容面具透气性也太差了好吗……
戴着这张面具简直就跟把一张猪皮糊在脸上的感觉没什么两样,而且自从来了临崖城,每次出门都必须戴着,在这小半个月里,叶盏第一次体会到了何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每次回到宅院里卸下那张易/容面具后看到自己面具下已经闷得发白的皮肤,叶盏的内心总是痛如刀割。
为了能摆脱这张面具,叶盏总是见缝插针暗戳戳的向江怀瑾抱怨这张面具的极差体验感,幻想着能以一己之力唤醒江怀瑾那早已泯灭的人性。
于是在叶盏第十八次在江怀瑾身后嘟囔着面具戴着难受并且话里话外表达了对江怀瑾眼睛上覆着的那方白纱的羡慕之情的时候,江怀瑾终于开口,用一如既往清冷的声音说道:
“好啊,如果你蒙上眼睛还能给我正常的当个丫鬟的话,那我就准了你摘了这面具。”
“阿这……还有别的伪装办法吗楼主……?”叶盏弱弱的问道。
“有啊,那就直接把你自己的脸刮花好了,一劳永逸。”江怀瑾云淡风轻。
“呃……不用了不用了,其实这面具戴着挺舒服的,呵呵……挺……挺舒服的。”叶盏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易/容面具竟分外的可亲起来。
江怀瑾听了叶盏的回答,只冷哼了一声,再没开口。
这次江怀瑾要杀的人是江湖六大门主之一的青冥门门主宋道然。青冥门是江湖上极有声望的大门派,宋道然在江湖中也威望极高,可以称得上是元老级的人物。
青冥门中人主要修炼内功心法,其门派秘功青冥心法极为厉害,凡修此心法者,只是略有小成便可借内功之力化笔为戟,化纸为刀,杀人于一瞬。若修得大成,则可化掌风为利刃,以一当十,摧人于心脉而杀人于无形,除此之外,能将青冥心法修得大成者还能容颜永驻,据说历任修得大成的青冥门门主仙逝的时候,面容都是年轻时的样子,令江湖中人啧啧称奇。
不过这青冥心法固然厉害,但也着实是难练至极,千名弟子中有一二人能修炼出皮毛便已极为难得。
这青冥门门主宋道然虽已近花甲之年,但其却早已将青冥心法练得炉火纯青,至今在江湖上也难逢敌手,所以其实力仍不可小觑。
因为原著中只将宋道然之死一笔带过,所以其实叶盏也并不清楚要杀他的雇主是何人,跟这宋道然有何恩怨,又向摆骨楼提出了什么样的杀人条件。
而江怀瑾来到临崖城这小半个月来也对此只字未提,只是日日午休之后带着叶盏去弈阁下棋,其他时间,便是窝在那所大宅子里喝喝茶看看棋谱偶尔练练剑什么的。
江怀瑾不提,叶盏也懒得问,反正她也不在乎江怀瑾要怎么杀这个宋道然,她关心的不过是等宋道然死后想方设法苟住自己的一条小命罢了。
叶盏出门买早饭时外面下的还只不过是绵绵秋雨,等她买了早饭回来之后门外已是瓢泼大雨了。
江北的秋雨滴滴都带着寒气,加上这临崖城在江北一带中更为靠北,寒风一吹,更是冷上加冷,冻的叶盏直打寒颤,小小的油纸伞根本不顶什么用,这下别说是鞋了,就是整身衣服都湿了个遍。
叶盏带着满身的凉气飞速冲进屋子里的时候,江怀瑾不悦的皱了皱眉,将身上的的狐裘又往紧裹了裹。
知道江怀瑾怕冷,叶盏也没有凑上前去,只是把买的早饭在桌子上摆好,顺手拿了两个肉包子,便回自己的房间换衣服去了。
叶盏走后,江怀瑾慢吞吞的端着茶水坐在了桌子旁,颇为嫌弃的夹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可入口的包子不是想象中的湿冷软塌,而是劲道鲜香,甚至还带着一丝余温。
江怀瑾惊讶的挑了挑眉,然后慢条斯理的吃了两个肉包子和三块杏仁酥。
用完早饭,江怀瑾找了个软塌斜倚了上去,继续钻研他的棋谱。
叶盏换好衣服回来,看见江怀瑾已经吃完了早饭,虽然她心里对江怀瑾今日早上的饭量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但一转头就看见了面色冷若冰霜的江怀瑾,迫于楼主这个身份的淫威,虽然调侃的话已经滚到了嘴边,但又被她生生的咽了回去。
叶盏刚刚在换衣服时已经吃了两个肉包子,并不很饿,于是她去书房翻出了一个陈年话本子放在了桌子上,顺手拿了一块杏仁酥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江怀瑾靠在软榻上翻着棋谱,眼角的余光不时瞥见桌边那个一边啃着杏仁酥一边翻着话本子的看起来有些缺心眼的背影,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一抹浅笑悄悄的爬上了他的唇角。
午后,雨势见小,叶盏见江怀瑾换了一套稍厚一点的锦袍,折了折平时覆在眼上的白纱,抬手就要将其系在脑后。
“楼主,咱们今日还要去弈阁?”
“嗯”
“街上被雨淋的泥泞不堪,我怕您今日去会脏了鞋袜,要不咱们今日就不去了?”叶盏试探性的问道。
“哦,那你的意思是?”
“属下的意思是……要不咱们去茶楼听听书听听曲儿打探打探情报?”
“哦?去茶楼就不会脏了鞋袜?”江怀瑾反问。
“……”
草率了……
叶盏无话可说,只得默默去戴了面具拿了油纸伞然后跟着江怀瑾去了弈阁。
临崖城的人酷爱下棋,有很多人爱棋成痴,故而即使今日的天色并不好,弈阁之中也来了不少人,等到叶盏他们到的时候,弈阁里只剩下几个角落里的零星座位了。
江怀瑾也不挑,由着叶盏将他带到了一个角落上的位子,悠然的坐了下来。
因着江怀瑾双眼皆盲且一场未输的战绩和颇为神秘的来历,他最近便成了这弈阁乃至临崖城里的风云人物;又因着这厮生得一副好皮相,所以最近总有一些女眷借口来此看父兄对弈而一睹这位来历不明的贵公子的风采。
故而江怀瑾甫一落座,周围的目光便或多或少的落在了他的身上,更有胆子稍大一些的女眷仗着江怀瑾眼盲,毫无顾忌的肆意打量起他来。江怀瑾倒也不恼,装的仿佛是一个真的双目失明的贵公子般,姿态儒雅,甚至脸上还挂着一抹叶盏从未见过的温润的浅笑。
“哼,果然,男人在小迷妹面前都是一个货色。”叶盏默默道,在心里对江怀瑾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