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当下
叶以舟醒来的时候意识还很模糊，扫视寂静的周围一圈后还以为自己已经上了天堂。
这想法又很快被自己剔除在脑海。
就凭他之前打得那些架，甚至在去年还特地跟踪先前出狱的那货将人揍得半死来看，他的死后应该只会去往地狱。
自哂勾唇笑笑的动作止住在牵扯到伤口而引起的疼痛中。
默声拧起眉头里，边上于乐悠悠然将削好的苹果递一块过来到叶以舟嘴边。
“吃吗？”不紧不慢的，将他当做个正常人如此询问出声，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现在实际是个昏迷大半月才好不容易才从梦魇中醒来的重伤病人。
叶以舟要不是现在躺在病床身上一身烫伤动不了，真的很想挥过去一巴掌给这家伙清醒清醒。
尤其这家伙还美名其曰问句自己要不要吃后，也没管自己什么回答就把那块苹果塞到自己嘴里的这做法实在太不人道。
既然这货自己要吃那干嘛还来问他，真是的奇奇怪怪没有规则。
再说回来。
叶以舟转动眼眸重新将视线落回在旁边于乐身上，指间想动手语脱口而出，无奈两手都因为受伤仍被包裹得十分严实。
略微抿下唇角，快速眨巴两下眼睛看向于乐用眼神询问为什么他会来这里而他队的成员反而不在。
难不成……这还是梦境，亦或自己真上了天堂？
叶以舟这般想着再逡巡过周围一圈，内心忐忑不安地上下砰砰狂跳。
要真是如此，那看这环境来说挺像是天堂的氛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没有下地狱而是成功上了天堂？
脑袋里一团浆糊丝毫不知道自己在思忖些什么鬼东西的叶以舟如实这么想着，转而还又眨眨眼睛看向还在干脆吃着苹果悠悠然翘起二郎腿将视线凝聚在自己身上的于乐。
很想问他点事情，可偏偏无奈于这会儿根本不可能将疑惑向人表达出来。
被叶以舟用水灵灵的大眼睛盯了许久的于乐漫不经心抖抖脚，随即冷哼声摸下叶以舟滑嫩的面庞，另手按了护士铃。
嘴中是止不住的嬉笑调侃：“你这皮肤挺好啊，就算这么久不洗澡也挺水嫩。”
叶以舟闻声瞪他，心说自己就算很久没洗澡，但有大虎他们在脸总是会洗的吧。
而且这货只是摸了他的脸没摸其他地方，又怎么知道他真实没有碰过水的地方水不水嫩呢。
才气呼呼地开始思考这问题不久，马上回神过来的叶以舟便立马将这荒唐的念头驱逐出脑海。
什么玩意儿，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可是正经的直男。
咽咽口水轻抬起下颌示意自己要喝水的叶以舟，才尝试着动动嘴皮做出发音水的动作，于乐就熟练拿棉签给人在唇瓣处沾了沾。
顺势又张唇不忘调侃：“你这样还挺好的嘛，吃喝都有人伺候。”
不过话说回来，他可不是过来伺候叶以舟的，他可是专门来嘲笑嘲笑他的。
记起这茬回过味来将棉签丢到一边，继续翘起二郎腿啃摆在床头柜处的新鲜苹果，“反正你暂时也吃不了，让它摆在这里受冷风吹不如进我肚子彻底保暖来得比较好。”
叶以舟皱皱好看的眉梢，真的很想给这臭小子一拳。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是他自己想变成这样的吗。
要不是当时自己意志力顽强，恐怕当时自己和景太都永远打不了比赛，甚至再呼吸不到一口新鲜空气了。
伸出舌头舔舔湿润的唇瓣，接后无语地斜睨于乐，脸上无奈十分明显。
“喂喂，”于乐不满地噘嘴，耐着性子解释，“那胖子和你们战队的去看新基地了，所以我才会好心过来帮忙照看你的好不好，你不要把好心当成狼狗肺。”
嗯嗯嗯嗯。
叶以舟翻个白眼，要是会说话恨不得把这几个敷衍应答的字眼甩在那人脸上。
“呵呵，”于乐忽的哂笑两声，在大帮护士和医生进来给叶以舟上下检查的时候啃着苹果倚靠在另边墙面，“你命挺不错啊。”
最后只是这么说，听不出来是在调侃还是带有认真语气的成分。
听到这几句的叶以舟躺在病床上任医生护士们检查，眼睛从白花花的天花板稍微往下移，将满堆挤在自己跟前上方的脑袋收入视野。
冷不丁的脑海闪过个有点好笑的想法。
除最初刚生出来那会儿被大堆人这么盯着看，这种情况还是头次体验到吧。
于乐瞥见伤成这副鬼样子才醒过来后竟然还笑得出来的叶以舟继续讥讽扬唇，眼里是藏不住的冰冷和不屑。
这表现在医生和护士们走后展出的跟为明显。
他居高临下般站在叶以舟床边，脑里还徘徊方才医生们给出的最终结论。
“你现在已经没事了，再修养修养就可以滚回战队了。”添油加醋地改换语气这么道，双手环胸就这么凝望床上已经被摘掉呼吸机的家伙。
一个本就是哑巴的情况下，另个不说话便会陷入无止境的沉默里。
他们两个现在就面临这样的处境。
“你还真是不怕死啊。”缄默半晌的于乐轻笑开口，接后继续坐在椅子上啃苹果，打趣中掺杂几分责怪的意味，“当时那么大火都敢冲进去，真不怕死啊。”
笑过几声后他又默然将啃得差不多的苹果扔进边上垃圾桶，改换吃边上的葡萄，“你的身手也确实挺不错的啊，我当时去看你们老基地剩下的残骸都能想象得出你那会儿的矫健身姿。
尤其还是带个昏迷不醒的人的情况中。”
稍微停顿两秒，与已经有点什么察觉的床上人对视，接后展露出个灿烂笑颜。
这笑和之后话语传入叶以舟大脑，皆让他感觉周身都冰冷起来。
于乐肆意扬唇，靠近些叶以舟幽幽乐：“叶舟，你身手还是和从前那样没退步啊。”
略微低沉的嗓音在本就安静的病房内响起的更为清晰。
叶以舟心脏颤动不停，瞳孔下意识放大着凝望于乐，想知道这人还知道他点什么。
当初敢说这些事的人早就挨过他的拳头，至于唯一能看懂那本日记言下之意的宋知清大抵是不会……
想到这里又止住思绪，抬眸望向于乐的眼神暗藏寒芒。
宋知清他是信得过的，而且也以现实说话的信得过，否则她之前察觉到什么的时候大抵就会报警说出实情。
但是她没有。
再被盯许久的于乐这笑之后又变为和先前差不多的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嘲弄地继续往嘴里扔着葡萄，没什么情感基调地摆摆手：“别误会，我什么都不知道。”
想想，他又加上一句：“我也对你不感兴趣，叶舟。”
一口一个这样的称呼仍是让叶以舟心里觉得发毛。
之前的事他并不恐惧让人知道，但真正被人这么提起的时候心头还是会泛起酸楚，有种自己的难堪被人张扬摆在眼前的挫败感觉。
片刻他对于乐轻轻摇摇头，接后又敛眸朝他一笑。
于乐没看懂，但好像也看懂似停顿下动作后点点头：“噢。”
“嘶，”没安静多久于乐便又躁动起来，急切想从叶以舟那里知道点什么或给出他什么信息，“哑巴大哥，你之前——”
有意拉长的语调止声在朝叶以舟看去的时分。
他砸吧下唇角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地非常有眼色低下脑袋来，闭嘴会儿又挠挠头试探换个方向：“你的手机在边上，亏你没有带进火场去。不过好像没电了，这些日子都安安静静没怎么响过。”
话音刚落下，叶以舟才偏过视线去看便见那手机“叮咚”一声提示后亮起屏幕。
他冷笑声，挺给面子地点点下颌示意他打开来给自己看。
反正他忽然提到这个，那就肯定是有想让他知道的内容。
上面信息留言有很多，慢慢顺于乐划给自己看着被装进眼眸。
缓缓的沉思里并没有看到有关爸妈的一通电话或是信息时，面上虽然没显出什么但心脏隐约的刺痛感还是让他颇觉难受，眼角止不住有些泛红。
跟前于乐好像注意到这点，但发现好像叶以舟没有注意到他想让他看到的地方。
有点刻意地轻咳一声后，继续动动手指开始往下扒拉，最后成功将人注意力引到夹杂在一众信息中的陌生某一条。
结束了。
叶以舟收回飘远的思绪转眸看向于乐，千言万语尽在这对视中。
于乐干巴巴挠挠头，随即给过去叶以舟一个u盘：“送你了，我现在拿着也没有什么用。”
在人提问之前于乐先步自己给出回答，说的有点模棱两可但又将所有说的清晰：“你很幸运，现在老鼠已经死在了那场大火中没了。”
顿顿，朝叶以舟扬唇，眼里莫名有点落寞：“真的没了。”
话落，他看见叶以舟沉默许久没有反应，只是浅皱起眉梢向他摇摇头。
于乐用力眨两下眼睛憋回眼泪将方才的u盘收回，挥挥手顺叶以舟意思去：“知道了。”
没多久接到消息欣喜笑着赶回来的大虎几人正好和出去的于乐擦肩而过。
静静驻足原地注视灿烂笑着的一行人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老鼠是没了，但它留下的伤害是实质的。
不过所幸他现在也已经释怀了，在混乱中保全自己最初的向往，也能够继续在赛场上安心打比赛，而非一心锁住景太在他所在的小片天地。
每只老鼠都心怀期许和恐惧，乃至于只能顺阴暗处往上爬行通往光明地面的道路。
或许它们的道路会有交错惹得其它老鼠的道路略微塌陷或是封闭，但相比起无止境的黑暗都无所谓了。
只需要继续坚定信念往上爬，知道光明就在黑暗尽头就好。
于乐站在门口抽了一支又一支烟，最终将手里的存储器扔进了黑黢黢的下水道。
所有老鼠的黑暗面，还是扔回原处永远掩埋起来比较好。
绯闻热度、转队获利、队长交替、战术泄露、比赛失误。
所有道路错综复杂但又都没错，谁都不无辜，都想到达自己想要的光明地带罢。
就连他也是一样。
他远去的影子被阳光肆意拉长，又消失在转角的墙壁影子里。
两相交叠里暂且分不出到底哪部分是他的影子。
叶以舟躺在病床上长舒口气，看着门外涌进来的大虎一行人忍不住也随他们的灿烂笑容轻轻莞尔。
这一刻里时间仿佛凝固，记忆和未来双双停止住不再怕自己的卑劣暴露在谁面前，也不怕什么无法预知的以后会带着他去往何处，只是看准当下就好。
所以以后就能安心打比赛了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