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暴乱

    昔日繁华的街道此刻无比混乱，人们在恐慌中被杀死，车辆在冲撞中翻转倒腾，黑色浓烟从大火里滚滚上天，遮挡万里晴空。无人能幸免于难，唯有尖叫与哭喊得以逃遁。

    秩序已然崩塌，快速移动的人影在眼中模糊不清，警察和消防员正在疏散群众，时时听见哨声以及警告，杂乱沉重的脚步声与人的呼喊震耳欲聋。七里濑置身路中环视周围，毫无目的的迈步前进，发生的一切已使他茫然失措，而在这人群的背后如有猛兽潜行，危险正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逼近。不知是谁从后背撞开他，七里濑回头看见一个女人，她正抱着孩子，嘴上说着抱歉的话，头却没有抬起，并一刻不停地继续向刚才的方向跑去，婴儿的啼哭随之而行。他大喊女人停下：“请问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就是快离开这里！”女人头也不回。

    正当七里濑还在疑惑时，一声惨叫掺杂其它声音传进耳畔。很近，就在身边。他扫视逃跑的人，马上在身后那辆倾倒的公交车边锁定了来源——一个男人遭到了袭击，那人正埋首在他脖颈间。袭击者一仰头，顿时喷出一道血柱，皮肉在她嘴里开始咀嚼。一辆警车从街头闯来，警笛大作，却径直撞上路边护栏，车门敞开，驾驶座上的警察正在推搡他的同伴。路边骤然响起爆炸，一团烈焰从一家店子里腾空而起，热浪席卷，夹杂碎片，直扑经过的人。

    “快离开这儿！快！快走！”

    “去找个安全的地方！快躲起来！”

    三名警察朝这边赶来，一边出声催促。

    “喂！别愣在这里，回你家里去！”其中一名警察稍稍停下脚步，抓住七里濑的肩膀晃了晃。其他警察已向出现事故的地方跑去，语毕他松开手，前去帮助同伴。紧接着另一方向又发生爆炸，轰隆音浪响彻云霄。七里濑辨别了一下方向，开始朝前奔跑。

    街上逃难的人犹如蚂蚁乱窜，无数的人在身边经过，仿佛将他包围。七里濑又听见了惨叫，但这次无法再分出源自哪个方向，周围乱哄哄的，不时有哭喊和咒骂传来，恰巧来往的人与车辆又遮蔽视线，即使危险来临也无从应对。这时七里濑瞟见一个男人在疾跑中摔倒，但并未及时起身。他后背的衣服被血液大片浸染，看样子受了很严重的伤。男人突然剧烈抽搐，口吐大量鲜血，四肢一下扭曲，在一个模糊身影遮挡过后，男人业已站立。他张开嘴嘶吼，目光立即锁定了七里濑，接着便向他袭来。七里濑顿感威胁，步伐提快，在混乱人群里穿梭。但当他回头观察时，男人已然无影无踪，不过这并未使他放松警惕，反而直觉危机四伏。人们不断接踵而至，撞肩擦臂。惊慌的人海中暗藏难以分辨的杀手，他们也在移动，在追逐，在捕猎，并且毫无顾虑，肆无忌惮。在七里濑周围的每个人他都感觉蓄谋已久，仿佛隐藏杀机，稍不留神一个靠近那人便化身凶残恶鬼将他撕碎。人们只顾着逃跑，身影穿梭在越发频繁的尖叫与呼救之中。周围不断有人被拖入地面，甚或围堵其中。七里濑随着人潮向前逃难，而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伴随一阵战栗蔓延后背。

    “来这里！快来这儿！”

    路边有家便利店，几个人正站在门口招手，示意人们进来避险。七里濑无暇多想，埋头朝便利店跑去。恰好此刻身后传来一阵哀嚎，须臾后只剩一声呜咽，而发出声的人随着他的远去逐渐被人群吞噬。

    在被他们拉进便利店后，玻璃门立马关闭上锁。此刻外面情况愈加恶劣，人们纷纷跑过门口却无意停留。其中有位女士在奔跑中突然摔倒在门口，便利店里的人们刚想上前营救，门外另一个身影疾速袭来，女人回身试图蹬腿远离，但立即被那人压住身体。本来走在过道上的人们见状马上躲进柜台和货架后面。女人拼命挣扎，但徒劳无功。那人一口撕下她脸上的皮肉，门隔绝了女人惨呼的音量。她扭头时正好看见便利店内的众人探出头，于是朝门口伸直手，希望得到帮助。疼痛使女人流出眼泪，绝望出现在她脸上。纵使她哭喊求救，仍未有人出手相助。接着门口又出现一个老人，他俯身紧抓女人伸出的手臂吃了起来。附近不停有人跑过，都只一心欲要离开这里。

    七里濑扶着货架看着门外的惨象，眼睛透露出难以置信，纵然胃里一阵翻腾，直犯恶心。还是有人忍受不了，躲在角落呕吐出来。有位母亲蹲身抱着自己受惊的孩子低声安慰，更多人只是不忍直视，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我……我看见的是什么？这是……活死人？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这些东西？

    回你家里去……

    脑海中突然浮现这么一句话，七里濑幡然醒悟，急忙掏出手机拨打电话。在电话的另一头，客厅的电视依然开着，不过没有画面。一摊鲜血从墙壁转角流淌出来，逐渐扩大，倒映出几个行走的身影，内屋传出声音，时而像男人痛苦的哀嚎，时而像女人惊恐的尖叫。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候再拨……”

    “妈妈……”七里濑喃喃。

    众人的惊呼将他抽离回现实，原来是门口的女人——她已经死透了，身下积聚血泊，宽大的伤口夺走了她的性命。之前杀死她的两人也已离开。令人们惊呼的是，女人死而复生。在人们恐惧的眼神中，她用一种怪异的姿势撑起身体，接着站定，有如从积血中浮出。女人身上的衣物在遭到攻击后变得破烂不堪，鲜血浸透布料。滴答滴答。催命的钟声不过如此。她猛然冲来撞上玻璃门，发出砰的一声，赫然裂开一道缝痕，接着便用额头不断砸向玻璃，更多的血溅在门上。

    便利店里的人们因为她的每一次撞击，心弦越发紧绷，裂痕也逐渐增多，宛如蛛网般逐渐扩散。便利店内的人在这时才匆忙行动起来，各自找好藏身之处。伴随最后一道沉闷的碰撞声后，玻璃轰然破碎。一具应该本已死去的尸体摔进店里，它爬起身，茫然扫视，破烂不堪的脸颊和摇摇欲断的手臂使它看来狰狞恐怖。在尸体旁边的柜台下，一对夫妇正蜷缩身子瑟瑟发抖。随着丧尸的移动，货架后面的人通过缝隙观察它的方向并作出反应，借此躲避视线防止被发现。但是又有一个丧尸闯进便利店，经过柜台，四处走动。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同时两个丧尸的交叉视野也在不断压缩他们的空间。在靠近落地窗的一人试图钻进死角，从而避开巡视，他紧贴窗户，但未曾料想窗外扑来丧尸，撞得玻璃一震。男人差点惊呼，幸好及时捂嘴。货架转角出现一个身影，由于视角原因，他率先看见整洁的裤腿，接着视线上移，干净的西服，然后便是苍白的面容。丧尸伸手朝他抓去，引起一阵尖叫，另一个丧尸闻声紧随其后。

    大家都慌了神，纷纷想要趁机离开这里，货架被推到，各种物品倾泻而出。柜台下的夫妻见状翻出来，抓住机会直奔门外，但很快被人群中混迹的丧尸捕抓。更多的丧尸朝便利店涌来，拥堵住门口，里面的人无路可逃，毫无活下去的希望。所有人的目光中出现绝望，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子无助哭泣。

    一阵急促的鸣笛席卷而来，有人突然大吼：“躲开！”七里濑定睛看向门外，一辆货车犹如金属巨兽般，顶开轿车，碾压肉躯，任何东西都无法阻挡其前进，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眼前极速放大，冲碎门框，挤扁货架，一头扎进店内，直至撞上墙面，顿时扬起蔽影烟尘，裹挟雾中响石。整个货车横贯便利店，从中隔断空间。

    烟雾中呻吟四起，灰尘吸入喉咙呛出咳嗽，其中夹杂断断续续的嘶吼。七里濑在刚才一瞬间向外扑去，幸亏反应及时。他边爬起来边挥开眼前的烟雾。好险。车头离他只有半步距离。尘烟散去，驾驶室上的窗户出现一张丧尸的脸，它抵着玻璃，牙齿磕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七里濑缓了缓神，绕开货车，向前走去。轮胎下卷进了一个人，将近半边身子被碾成肉泥。货架压倒了一个男人，他的手臂折断在后背。有人从堆积物中站起，瘸着腿找东西扶持。其他人也开始离开便利店。

    七里濑跟随人们跨过破碎的落地窗，阳光照进眼帘，放眼望去，所见皆为疮痍，一如人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