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Ch133. 惊不惊喜
墙上的烛火拉长人身背后的影子, 沿着石阶一路向下，宛如流连于中世纪宫殿隐藏的密道, 一间敞亮宽阔的地下广场映入众人眼中。
牛皮书封拥有深沉的赭红和黑褐色，书页的页角泛黄，齐整地排列在四周紧贴墙壁的柞木书架上，熏香蜡烛燃烧散发的龙涎芳香中混杂着淡淡的硫磺气息。数道深深埋入地面的凹槽簇拥着绘制了大型六芒星的高台，其宽度和深度足以埋下一个成年人的身体，底部沟壑纵横却光亮如新，不知道是否由于长年累月点着熏香, 室内的空气仍算得上清新怡人，甚至带着少许潮湿的温暖触觉。
稍待一行人尽数踏足广场，身后便传来低沉的石门落地声, 机械运行的机括声沿着脚下的石砖动静鲜明地传入耳蜗。
几名跟随杜邦走下来的宾客有些不安。他们纷纷回头打量着来时的道路，趁着这个机会, 士郎装作观察周遭环境的样子将手抚上墙壁, 魔力悄无声息地沿着魔术回路流淌，将地下室上下左右的结构制成精确的3D地形图刻入脑中。
“诸位不用惊慌。”像是能够精确读到众人心中的想法, 亲切的交际性笑容绽放在杜邦的脸上, 尽管配合他高大而极具压迫力的体型有些违和。
“只是为了防止出现意外的一道保险措施。就算情况再紧急, 我也不会将大家选为祭品的——这一点可以绝对放心。国家的运行还需要仰仗诸位的辛劳, 但两条腿的下等人还不好找吗？毕竟街上到处都是, 离开他们太阳也照常升起, 哈哈哈哈哈。”
可能他说的笑话确实笑点非凡，装扮如美杜莎的老妇人、一名身材曼妙、脸上绘着鲜红裂口的年轻女子和另外两名男子立刻咯咯地笑了起来, 气氛顿时松快下来, 不再如刚下来时那般紧绷。
士郎没有笑, “教授”尼禄·卡欧斯也没有笑。
杜邦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 别有深意地望向尼禄，可惜后者的眼角眉峰就像一块石头纹丝不动，没有任何表示。杜邦踌躇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也放弃了原本打下的腹稿。
笑完了，莱布拉兹问道：“总共只有我们几人吗？先献祭再许愿？这次的‘祭品’有多少？”正说着他已经开始脱衣服。
身材曼妙的那名女子撇撇嘴，站得离他远了点：“等会我碰过的东西你都不许碰，反过来你碰过的也别丢到这边来。”
杜邦的表情看上去似乎有些尴尬，他干咳一声：“抱歉，是我没有说清楚——这不是‘光照会’的入会仪式，我即将带诸位见证的是……真正的神秘学仪式，你们将有幸成为第一个见证者。”
衣服脱到一半的莱布拉兹打了个哈哈：“哦，啊，哈哈……这里的火盆太多了，我有点，有点出汗。”
老妇人兴奋的声音盖过了他尴尬的解释：“亚历克斯，这难道是、这难道是真正的恶魔召唤仪式？……撒旦啊，撒旦啊，请允许妾身亲吻您的脚趾……”
她竟然真的跪下来，虔诚而忘情地将苍老的嘴唇印上脚下的地砖。
剩下的一名男子尽管没有说话，他的肢体语言也显出他的兴奋；只有那名妙龄女子抱着手臂，反而流露警惕的神色：“真正的恶魔？……杜邦，你什么意思，这跟我们说好的不一样！布拉特在哪里？我根本没有看见他！”
杜邦风度翩翩地做了一个遗憾的手势：“碧昂丝，你难道不想实现更多的愿望吗？很多事情只凭人类的力量是无法实现的！就算我拥有再多的财富和权势，也无法为你带回死者和逝去的青春——但恶魔可以。”
他的说辞不知道哪里触动了碧昂丝的心弦，她也不可避免地落入沉默的洼地，涂着丹蔻，纹饰精美的长指甲深深地嵌入她纤细的手臂。
士郎在短暂积累的记忆中找了找，没找到她的名字。这个世界上有着众多的知名演员、歌手、主持人、财团千金、政法界名人、著名学者，他才落脚没多久，不可能个个都认识。
“我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是现在？”众人循声回头，却是“韦恩少爷的保镖兼红头罩”提出问题——听他们的意思居然是第一次召唤恶魔，这与士郎的猜测有所不同。
“当然因为现在时机正好！”杜邦挥舞手臂，富有煽动力地说：“那些自诩为地狱和人间秩序的守护卫士难得安静得像只鸽子……这些碍事的自大狂，十八层炼狱应该给他们留一个烧烤架上的位置！也许他们有一天还会回来，可至少现在绝不会有人妨碍我们……”
在自身同样难掩的激动情绪下，他又故弄玄虚地语焉不详，一副“我不多说，内幕消息，我只能说这里面水很/深，牵扯到很多大人物，懂的人都懂，不懂的人我也没辙”的样子。
他说的是真的吗？
士郎心里想的却是蝙蝠侠委托杰森调查的阿方索·阿尔伯特·布拉特被杀的案子……等等，布拉特，他和杜邦口中的“布拉特”是否有什么联系，还是说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灵性直觉微微一动，他察觉到“教授”的目光向他投来，与此前不同，那之中现在染上了一些疑惑。
“你确定这能成功吗？哦，抱歉，虽然你看起来就像被恶魔附体成功了一样。”
碧昂丝忍不住讽刺了一下，杜邦神神叨叨的模样似乎让她有些不安。
“碧昂丝，如果你亲眼见过被恶魔附体的人的模样，你就不会这么说了，”杜邦摇着头，仿佛看待一个不懂事的小孩，“我研究黑弥撒已经超过三十多年了。那些一边搞地下乐队一边翻着两本旧书店淘来的三手魔法书的人根本无法与我相比！……更何况，这次我们还有‘教授’先生的协助。”
“‘教授’先生是秘术与魔法的专家，”杜邦说到这里的时候，士郎的眉角情不自禁跳了一记，“有他在旁守护，我们不必担心仪式失败或者出现任何问题。”
尼禄用极小的幅度点了一下头，作为对杜邦的回应。这座沉默的石雕终于屈尊动了动脚步，站到了他的身边。
“诸位，夜晚虽然很长却也短暂。还是让我们少说一点话，尽快开始吧。时间有限，谁先来？”
碧昂丝和另外两个男人面面相觑，她打定主意绝不第一个当试验品。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当仁不让响了起来：“亚历克斯，我、我来……让我先来……！”
“明智的决定，沙比撒夫人。”杜邦也不多说，夸张地一鞠躬，主动牵着老妇人的手走上祭台。“请将手放在这里，选择您中意的祭品……”
枯瘦的老妇人看着祭台上标识着各种星象学符号的按钮眼花缭乱。她犹豫了一瞬，便随手按下一个。
伴随一阵地动山摇的晃动，天花板上吊下一具系着锁链的棺材，严丝合缝嵌入地上的凹槽，激起一片尘土。
“咳，咳咳……地狱的恶魔喜好各不相同，有些喜欢年轻漂亮的女性，有些更喜欢稚嫩的孩童；普遍来说，比起肉/体的血食，他们更偏好纯洁的灵魂，饱受痛苦与磨难的更佳……”
杜邦兴致勃勃的讲述在他帮助沙比撒夫人启动机关掀开棺材的那一刻，像蒸煮过程中膨胀的丸子卡在了火锅漏勺里。
“……埃米亚先生，你可以给我一个解释吗？”
针落可闻的寂静中，杜邦抬头，朝士郎摊了摊手，以良好的风度勉强遮掩他的失态。
士郎木着一张脸，此刻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惊喜”来形容。
所有人都能看见掀开的石棺内，杰森少爷正静静躺在其间；他的双手平放在胸膛上，神情安详恬静。不说话的时候，似乎还真是一位楚楚可怜的纯洁小天使呢……
——个鬼啊！
没有去看在场任何一个其他人的反应，士郎抬眼望向祭台，不出所料，站在杜邦身后裹着一席大衣的“教授”也在低头看他。
尼禄皱眉，鲜红的瞳孔倒竖，变幻为形似兽瞳的模样：“后辈，你也想试试？不想浪费材料的话，你最好最后一个来。”
我和他很熟吗？他认识我吗？还是说他听过我的名字？
“教授”尼禄·卡欧斯并不只是一名魔术师，从外形和气息上判断，士郎认为他应当是一名在生前将自己转化为吸血鬼的死徒。
并不记得自己和类似外型的吸血种当面有过交集，尼禄表现出的反常反应反而令他感到有些棘手。
一边排查着脑海中过去二十余年人生的点点滴滴，士郎一边走到杰森跟前，捏了捏他的下巴，试图判断他在装睡还是遭遇了什么不测的巧合。
皮肤温热富有弹性，神经反射正常，呼吸心跳平稳，不是被过量注入了镇静剂引起的状态……瞳孔大小……
就在这一瞬间，原本静静躺在士郎面前的杰森忽然朝他翻出一个鬼脸：眼白上翻，长长的舌头伸出嘴巴，左脸写着“惊不惊喜”，右脸写着“意不意外”。
站在原地凝固了一秒，士郎面无表情地伸手一推，“喀吧”一声合上了他的下巴。
如果不是他站在杰森面前的身体为他挡掉大半他人的目光，这一下乐子可就大了——不，也许他就是故意的。
即使以士郎的心理素质，心跳也情不自禁被惊漏了一拍，只能祈祷在场的人或吸血鬼没有能力听出他的心率变化。
而在外人的眼中，希洛·埃米亚正怜爱地抚摸着杰森·托德的脸颊，动作堪称温柔，像在同相处多时的宠物玩具作着最后的告别。但倘若他坚决拒绝也就罢了，这般貌似情圣的表演配合他路人皆知的目的就显得尤其虚伪。
碧昂丝在心里冷哼了一声：男人，左顾右盼，却又遗憾地发现只有她一个人这么想。从石雕一样的“教授”到热情似火的沙比撒夫人，各个都对此视若平常。
希洛·埃米亚最后收手退后的的动作也证明了她所想非虚。
士郎单手插在口袋里，思忖了一下，模仿普通魔术师的口吻说道：“他毕竟是布鲁斯·韦恩的养子，作为祭品太过浪费。我认为采取恶魔附体或精神控制的方法更好。”
从杰森湿透的衬衣里看见了一截流光溢彩的奇形短刃，士郎接收到暗示，决定相信杰森能凭借“破尽万法之符”拥有基础的自保能力。
毕竟相比自己他们是更专业的义警嘛，他认为自己应该信任他们的职业素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