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051. 三流剧本
倏然, 冰山赌场的卵型穹顶打开, 一道璀璨的星河自人的头顶缓缓展开，星辰有如黑天鹅绒上铺陈的细钻，鎏金的垂饰替代彗星的曳尾。
华美的星空是跨越了百多年时光这片土地上空盛景的再现, 然而人们只会夸耀人工造物的神奇, 并不会记得褪去了灯光和烟尘的原象。
沉溺于纸醉金迷中的游客如梦初醒, 连连发出赞叹的惊呼。端坐于星辰、水晶、宝石与金粉之下的青年，就像希腊神话中捧着宝瓶的王子。他的相貌早已褪去了欧美人幼年时那种雌雄莫辨的精致, 而是介于少年与青年的英挺, 但他堪称柔软乖觉的神情，缠绕周身淡淡的忧郁，再加上他背后的姓氏、他所拥有的财富，实在令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女士们先生们, 接下来的活动——”一个好听的男声自扩音器中响起, 灯光聚焦到他的身前, 那是一张崭新的赌桌。
他轻轻推了一把那张桌子, 就让它滑行着飘向预定位置, 好像它厚重的材质只是轻巧的塑料。
“今晚运气最佳的客人, 将获得一个指定在场任一人共进晚餐的机会。任何人。”
赌注乍看起来并不丰厚，还不如把时间花在让手中的筹码翻几番上，但当指定对象为某些人时这个机会就变得价值连城。许多人的目光聚焦到舞台中央，有人不负众望地提问：“如果我赢了，可以指定托德先生共进晚餐吗？”
“当然。”白衬衣，黑马甲, 红领结，戴着一副眼镜的青年回答。人们对他有印象，他作为生活助理兼保镖，总是和韦恩家的二少爷一起出现在报纸镜头中，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或以保护性的笼罩姿态挡在前方。
场中响起一阵预料之中的欢呼。
布鲁斯却感到一阵不快。这听起来有种把杰森当作商品一样摆放在舞台上拍卖的感觉。配上他端坐微笑，时而无聊地低头戳着企鹅时的微笑，稍显寂寞的神情，相信不少人也会有类似的想法。尽管没有人真的敢于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但这点微妙的暗示足以催化人心底隐秘而不可言的那些念头。
“那我能够指定你吗？”又一个声音问。
红发青年眨眨眼睛，对这个问题似乎有些意外，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当然可以。我说的是‘任何人’，每一个，也包括我。”
几声口哨自数个角落发出。
士郎做了一个安抚性的手势，稍稍压下了周围嘈杂的声浪：“但你们确定要把机会浪费在我身上吗？让我们有请今夜的特别嘉宾——布鲁斯韦恩先生！”
人群中的窃窃私语声一静，随后爆发的巨大声浪险些掀飞了天花板，连原本对这个活动兴趣缺缺的人目光也投了过来。
那可是布鲁斯韦恩！布鲁斯韦恩！人帅钱多慷慨大方的哥谭宝贝，老牌花花公子布鲁斯韦恩！跟他吃一顿饭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机会，他挥手就可以让一个濒临破产的公司起死回生，被债务压垮的人瞬间解脱。他随手摘下的手表、弹进你杯子的袖扣就够你一辈子吃穿不愁，就算什么都不求，能勾搭上他跟他睡上一觉也绝对血赚不亏。
灯光精准地打在停留在原地的布鲁斯身上，早有准备的他条件反射露出一个标准名流笑容。
被强拉出场后，他反而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至少杰森不再是人群的关注中心，而事态的发展又回到他预料的轨道上来。
是杰森的风格。
“所以，谁有资格参加？我想这里想和我或杰森共享一顿晚餐的人不在少数。”
“我们会根据入场者当时抽选的编号再抽一次奖，另一半则邀请在场所持筹码最多的人。我想他们的运气一定是今夜客人中最好的。”
“但我记得我也是作为客人被邀请的，这个游戏我没有权利参加吗？”
“……您当然有，韦恩先生。”
红发保镖的笑容似乎僵硬了一下，这让布鲁斯感到有些奇怪。
他调查过他的资料，除了怀疑希洛埃米亚与阿卡姆的小丑越狱失败事件有关的资料提姆没有交给他，其余他知道的比自己的儿子只多不少。但资料上的人格侧写和真人完全是两回事。
“这场比赛不消耗各位手中的实际筹码，稍后会原数返回给各位。”
不再理会布鲁斯，甚至避开了他的眼神，希洛埃米亚开始向其他人讲解规则，回答疑问，并从中遴选出七位有意参加活动的客人。
在其他侍者将他们引入坐席时，希洛埃米亚一个箭步跨上水池中央的舞台。
“杰森少爷，您该去休息了。”
杰森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用拒绝的目光看着他。
然后所有人看见希洛埃米亚几乎用抢的从自家老板怀里夺过那只小企鹅：“盖茨比也需要回到冰室了，我想这里的环境对它太热了。”
韦恩家的二少爷沉默地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默默按下椅子边的按钮，让舞台托着他的座椅缓缓沉下。
距离比较近的人群旁观了始末，开始兴奋地窃窃私语，当希洛埃米亚的视线扫过，他们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布鲁斯在一边旁观，内心冷静地计算着事件背后可能隐含的计划和意图。
“现在本场手中赌注最多的客人为33号客人，一百零七万；97号客人，八十五万；……215号客人，六十三万……”
电子计算屏上显示出的数字猛然跳动，布鲁斯在旁边的赌桌刚刚翻出一对黑杰克，怀中的赌注又翻了数倍。
“哇哦，看起来我今天运气不错。也许是上帝要让我度过又一个万众瞩目的夜晚。”
看着布鲁斯韦恩走上台的动作，希洛埃米亚的表情沉了沉。
事情变得奇怪起来。
布鲁斯本来以为这一切都是杰森安排的，门口的换装和故意用来寒碜他的暴发户风格派对都很像他的手笔。
但是他自始至终没有看见杰森说过一句话，没有站起来走动一步。
……那天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心里逐渐泛起不好的预感，但布鲁斯需要先全神贯注于当下的赌局。
除了布鲁斯以外，参与者还有四男两女，其中三人营养状况不佳，其中一个是瘾君子，看起来需要一大笔钱；三个人看起来过于兴奋、心理素质糟糕，不足为虑；两个眼神暴戾，充满野心，在其他人望过来时露出威胁的笑容，发现布鲁斯正在看着他们，又慌忙露出讨好的微笑。
“韦恩先生，您已经有足够多的金钱了，为什么还要和我们来抢这个机会呢？”
台下有人喊道。
希洛埃米亚看起来很赞同他的说法。赶在他编出什么新规则之间，布鲁西宝贝甜蜜地说：“我不介意作为今晚的头等大奖。毕竟大家都很热情，很真挚，每个人都爱我。但以防遇到什么不解风情的对象，大家总得允许我争取一个拒绝的权利吧。”
人群发出善意的哄笑。
“好了，请大家看这里。我将是你们的荷官，亲自为你们发牌，你们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等到所有人坐成一圈，红发荷官站了起来，双手行云流水地开始洗牌。扑克像一道白色的瀑布一样在他手中飞舞，纸片互相拍击响声清脆悦耳，仿佛钞票相弹的声音，使旁观者的心跳忍不住加速。
“埃米亚先生，如果你上台表演魔术，一定是个出色的魔术师。”一名女性忍不住评价道。
这个说法不知道哪里戳到了他的点，希洛埃米亚失笑道：“过奖，女士。”
“——现在，”他彬彬有礼地环视了一圈，掷地有声地说，“庄家左侧的两位客人请下注。”
……
起初牌局进行得很顺利。七位赌客轮流坐庄，输光了筹码的人就下桌，直到留下最后一人。
除了分出一些注意力放在牌局本身和其他玩家身上，布鲁斯泰半的目光都集中在杰森身边的这个保镖身上。
那双手很显然是拿枪的手，他弯腰的姿势和动作像经过专业训练，作为服务业从业者几乎可以说是同阿尔弗雷德一样标准。他发牌和洗牌的手法很老练，不是一个专业的行业从事者，就是拥有一双灵巧的的双手，甚至布鲁斯都看不出他有没有出千。
什么样的街头英雄会同时和□□业以及枪支搭上关系？上世纪的纽约街头或许有，但绝对不是现在这个以超人为标杆的年代。
哥谭宝贝凭借出色的牌技时赢时输，听天由命，在外人看来他基本上输多赢少，但居然顺理成章地留到了最后。
布鲁西自己看起来似乎也很意外，然后他悄悄地对旁边眯着眼睛的一位红皮肤男子说：“嘿朋友，打个商量，你让我赢这局，我把所有筹码都送你。”他指着面前那座小山一样的硬币。
他身边的这个男人原先多半是个流浪汉，指甲和牙齿磨损得很厉害。虽然经过了基本清洁，但皮肤深深的沟壑和漆黑的鼻孔示意着主人饱经的风霜。
“咳。”希洛埃米亚轻咳一声。“韦恩先生，本场赌局的筹码是不作数的，您能赠予376号先生的只有您原先的六十三万。”
布鲁西宝贝不爽地嘟嘴：“什么？什么意思？呃，好吧，好吧，我忘了。”他的身上除了腰带裤兜里蝙蝠侠应急用的装备和小玩意儿，手表、戒指和支票本都在门口被扒了个精光——还是他自己主动丢掉的。
然而前面的无论如何都无所谓，但这一局的输赢却在于更多无关于其他参与者的因素。
如果荷官打算出千，那么守规矩的赌客就无论如何都赢不了。这就是所谓“十赌九输”的原因之一。
两轮下注后，作为荷官，希洛埃米亚掀开第四张公共牌，布鲁斯看了一眼自己的牌色，毫不意外地发现这是一个死胡同，无论剩下的两张牌是什么，这局都不可能获胜。
他直接放弃这一局。
然后第二局依旧如此。
第三局依旧如此。
这就有点令人恶心了，宛如在跟一个电脑AI玩21点，而众所周知，庄家的算法可以作弊。
“埃米亚先生，我能请求换一位发牌手吗？你知道，我比较喜欢漂亮的金发女郎。我觉得你的存在似乎让我的运气变差了。”
围观的群众也发出一阵阵赞同的嘘声。
年轻人停顿了一下：“我就是这里最好的荷官。”
下一局开始的牌色突然就变好了——这似乎是个变好的信号，表明做得太明显对方也承受不了群众的压力，但布鲁斯却不会这么天真。
“All in.”
对漫长的战斗感到不耐烦，他推出了桌上的所有筹码，旁边的流浪汉瞥了他一眼，同样跟注。
翻牌的时候，他的牌组是一个炸弹，然后转头目光炯炯地盯着瞬间喜笑颜开的布鲁斯。
哥谭宝贝用胜券在握的神情翻开面前的底牌，但即使是蝙蝠侠在接下来的一幕前也维持不住他的面具。
“是草花8不是9，先生，您的同花顺很遗憾不能成立。”
他隐蔽地看了一眼藏在手心袖口的牌，那张牌的花色不知何时同样改变了。
蝙蝠侠在布鲁西宝贝的面具后眯起眼睛。
这是第一次有人能在蝙蝠侠面前堂而皇之，用这种简单粗暴，近乎挑衅的方法出千——要么对方是那种会跟康斯坦丁打牌，互相作弊的来自地狱的魔鬼，但那最后就变成双方的魔法比拼了。
“那么由我宣布，获胜的是376号先生。”
欢呼的声音并不大，大概是由于每个围观的人都察觉到了一丝诡异。
为什么杰森托德先生的保镖要千方百计阻止他的父亲和他见面？韦恩先生如果获胜，如果不点在场的任意一人，显然只会去寻找他的儿子。
布鲁斯打断了这场尴尬的仪式。
“行吧，好吧，这位朋友，说出你的愿望，我赶时间。”
“我想要两百万美元。”流浪汉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荷官，立刻报出了一个数字。
布鲁斯点头：“好的，四百万，出去找我的司机领支票，这顿饭我请客。还有什么问题？”
他环顾一周。
“我该去找杰森了。你们这儿的休息室在哪？”
“等等，韦恩先生，韦恩先生！托德先生正在休息！”
拨开围拢过来的人流和混乱阻拦的安保，布鲁斯追踪着之前扔到杰森鞋子上黏着的定位器。但令人惊讶的是，那并非什么崎岖的密室或地底，就是企鹅人原本的办公室。
杰森正低垂着头，坐在内里的椅子上，似乎被下了药，正陷入深深的睡眠。
身后的感应门在布鲁斯踏入后咔哒一声合上了，被他甩开的希洛埃米亚忽然从房间的暗道闪现在他身后，举着枪对准他的后脑。
“在这里止步，韦恩先生。再踏前一步的话，我可不保证你的儿子向前一步会发生什么事。”
然而布鲁斯只是眯起眼睛，蝙蝠侠的嗓音出现在他的口中：“别闹了，杰森。只是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杰森抬起头，脸上带着面具：“你觉得这个‘红头罩’控制利用杰森托德的剧本怎么样？我们做了充分的暗示，明天每一个媒体都会在这些微妙的细节中捕风捉影，那么无论冰山赌场或红头罩将来出了什么问题，都不会让人联想到蝙蝠家族的真实身份。”
他的眉毛弯起，眼中似乎浮起笑意：“看，这不就是你来找我的目的？我了解你老头子，我先替你说出来了。”
“杰森，我——”
我确实担心过你。
“什么？”红头罩本人站起来，踱步到蝙蝠侠面前。
“你不是来声称看望我的吗？看到我一切安好令你失望了？”
男人呼出一口气，收回看向杰森双腿的目光。
“我没想到你会让其他的人知道蝙蝠侠的真实身份。”
但不知为什么，布鲁斯口中吐露出来的却只有这一句话。他话中指的当然是始终站在他身后旁听了始末也纹丝不动的房间里的第三个人。
“………………”
“如果你担心的话，这里有两种解决方法。要么蝙蝠侠消失，要么知情者消失——那我觉得你首先需要让阿卡姆那群人，你的小学同学ABC变成死人会保险一点。”
杰森的眼神冷了下来，他从手中抖落一把手/枪，同样抬起来对准了蝙蝠侠的脸。
“——杰森！”
“开枪，希洛。”
再没有第二句话，杰森扣动了扳机。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布鲁斯就翻身跳起，虽然不知道红头罩是怎么拐了一个街头的超级英雄为他开枪，但这些事情可以之后再调查。
然而预料之中的子弹出膛声并未响起，布鲁斯惊讶地发现打在他身上的只有一大把绿色的钞票。
他缓缓地，小心地重新落到地上。
杰森甩了甩枪，发现下一张钞票卡在里面吐不出来了，只好丧气地扔到地上踩了几脚。
“真该录下你现在的表情。有空常来玩，老头子。祝你有个美妙的夜晚。”
他看也没看布鲁斯一眼，转头摔门而出。
然而显然和他是一伙的那位希洛埃米亚手里的枪却没问题。在杰森摔门出去后，他甚至继续对准了布鲁斯的脸喷了一会儿钞票，见布鲁斯躲开了，他又一脸无所谓地继续把枪里的钞票打光，直到整座房间都飘散着花花绿绿的纸片。
“哈喽，韦恩先生，Boss说这是补偿您今晚的精神损失。祝您玩得愉快？”
他没什么情绪色彩地提问一句，到这里又像资料上那个真的执事了。然后他也关上门，跟着前一人的脚步走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勉强赶上祝老爷生日快乐，虽然我感觉这章对他不是很友好的样子。另外拿钞票枪怼老爷这种事只有带孝子桶哥能干，其他人不要学（。）
盖哥姓盖茨比名杰伊，所以是桶桶的儿子（？）
括弧：男朋友和老父亲的修罗场并没有正式开始，交往之后才是正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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