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画像上的人和女孩大约有七分相似,乍然望过去当真吓人一跳,不熟悉的人恐怕当真会将她们认作同一人。
但换做很相熟又或者心里日日牵挂的人来仔细看就会发现她们是不同的,画上的人眉是细的长的,目光飞鸟轻点水面似的温,微微侧首的模样仿佛读书倦了偷揽窗外春意的闺秀。这幅画的画师大约是极细心的人,将这女子画的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瞬女子便会款款从画中走出来,和看画的人细声细气地说话。
卷轴上没有名字,不知道是谁。
落景熙说这是师姐未戴面纱的样子,但段殷知道不可能,他虽然和师姐接触不多但也知道她不是这样性子的人。
见到画中人的一瞬间被震动的心缓缓平复,段殷将画卷起来,转而看向落景熙,“这是谁?你从哪里弄到的?”
落景熙见他明显不信自己的话,张了张嘴,无奈道:“我知道你不信,但这的确是师姐,她的确是这模样的。”
段殷看着他不说话,他眼睛很黑,带着淡淡地青色,直直地看人时便带着森森的冷意。
“……是师尊,他让我去清理这些画。”
“真的是师姐!”落景熙咬牙,眼眸微红,“我纵使骗过你,但师姐已经不必佩戴面纱,你早晚要见到她的,我骗你又有什么用?”
段殷离开后径直去了览星阁,那里存了历代天华弟子的画像,只要是内门弟子便有机会留下容颜供后人一览前人风华。
因为不是特别珍贵的东西,门口看门的两个弟子都是外门弟子,见了段殷纷纷眼睛一亮,上前谄笑问候:“三师兄。”
段殷向他们点头回礼。
一个小弟子打着胆子上前攀谈,“师兄,您来找那位前辈的画像呀?师弟我带您去吧?”
三师兄以前来都不爱理会热情搭话的人,但这一次很反常地点头道了声好,小弟子当即喜出望外,在另一人羡慕的目光中麻溜地带人往前走。
甫一打开大门,便有一种泰山压顶的感觉,因为年代久远,存放画卷的架子皆有丈高,排排列列一望无尽头,仿佛漫长千年来的岁月有了实体,沉沉地展现在人前,显得人如蝼蚁般渺小。
段殷的手轻轻在一卷轴上擦过,指尖留下来一点淡淡的灰尘,他转过头来道:“我想看不归峰近二十年来的画像。”
“好嘞!”
一炷香后,段殷将小弟子带来的画卷都翻过了,眉头却越皱越深,“怎么没有师姐的画像?”
段殷在其中找到了这二十年来所有内门弟子的画像,其中有他,有落景熙,甚至是一些中途被赶出师门的判贼逆徒,但唯独没有师姐郁容。
小弟子摸摸头,“啊,您说师姐啊,我不知道,从来没有收到过……”他怕段殷不满意自己的答案,补充道,“师姐都不以真面目示人,我想大约是因此不能留下画像吧?”
如果不能郁容不能留下画像,那么留下画像的那个女子是谁?她是什么身份?又为什么和小眉生得那么像?
段殷抿唇不言,他从袖子中掏出那个抢来的画卷展开给小弟子看,“你能不能认出这是谁?”
小弟子瞅了半天,末了尴尬地摇摇头:“师兄对不住,这画上没写名姓,衣服也不是咱天华的校服之一,恐怕不是咱们绣芳长老画的,我也认不出来……”
绣芳长老已经千百岁了,负责记录天华大小事和绘制人像,可以说这览星阁大半的画都是她画出来的。
不是她画的,那便能解释为什么画上没有名字,因为不是留给后人看的,更像是……留给自己的。
少顷后他要了近百年来整个天华所有女性内门弟子的画像,但一无所获。
眼看段殷平静的外表下掩藏不住的暴躁,小弟子瑟瑟地收拾乱做一团的画卷,快哭了:“师兄,要不留给师弟我帮你找,师弟我有的是时间。”
一无所获。
段殷垂眸压抑住内心的焦躁,转身便走,今日哪怕违逆师尊他也要硬闯一番辰霜阁了。
从览星阁出来,段殷将画像从新收入袖中,大约是他身上的气质冷厉,明显的心情不好,看门的弟子没有敢上来攀谈的了。
“师兄——”
行了没几步,身后忽然传来急促地呼喊声。“师兄,我想起来了!”
段殷倏地驻足转身。
览星阁内。
“这女子虽穿常服,但头上的这云母翅的簪子我记得,这是缥缈峰几年前流行的款式,”小弟子挠挠头,“只是缥缈峰的那群女人蛮横的很,不准外门弟子窥看她们画卷,但我毕竟是做这个的,想来她们不会介意,师弟我去给您找找看。”
半个时辰后,段殷拿着小弟子找来的画像,久久不能回神。
如果说落景熙手里的那份和小眉有七分相似,那这一幅就几乎没有区别了。
画上的女子或者说女孩年纪更小一下,脸颊上带着丰润的软肉,端正的坐着,笑容甜美娇憨,让人看了便仿佛含了一口花瓣上的清甜露水,一双眼睛更是大而灵动。
画中人物的身旁有几个小字:郁长挽。
流光真人。
段殷没有见过她,但是听过这个红颜薄命的隔壁师姐。她原本是郁明相的弟子,后来不知怎的又拜在了缥缈峰,但郁明相对她的宠爱是人尽皆知的,那些年来连外面的仙门世家想要讨好宗主都会先给她送去心仪的礼物。
只是后来这个师姐就死了,她死后郁明相甚至为她闭关数年。
流光真人明显比小眉年岁要大几岁。
流光真人……
小眉……
师尊……
这几日郁明相不知做什么去了,早出晚归,许是没有时间,他没有再逼迫她饮血,但丹药却喂了很多。
他不在小眉大松一口气,独自探索逃跑的方法。
这丹房的建材极其特殊,以至于不需要结界便能将修为在元婴以下的人死死困住,小眉探索了好几天,决定用最原始的方法——抠洞。
她趁着郁明相不在的时候用各种锋利的东西对付门对付墙,天天用簪子对着墙壁戳戳戳,有些成果,但非常小,犹如愚公移山,移着移着便绝望了。
仔细一想,逃出去也是要被抓到的,无非是被长久地困住一间房中和短暂的获得自由的区别。
外面的鸟雀被什么惊动,呼啦啦飞过花棱小窗。成群结队,很快乐。
小眉心中忽然有一个问题,她自由过吗?
这个问题很值得思考,答案却似乎能脱口而出。
她有些失落地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少顷后折了花瓶中一枝桂枝代替牺牲的簪子簪在头上,走到墙角靠在被自己掏出碗口大的洞的铜墙铁壁上,调动自己不是很灵光的脑子细细思考。
等到夜幕降临,四周俱寂。
小眉觉得身子一轻,又被放下,有柔软的东西覆盖在了身上,她意识到是谁回来了,挣扎着想醒来但折腾了这么多日子又实在困倦,只能嘴中迷迷糊糊地呢喃:“……不要吃药……要出去……段……”
身旁的人沉默良久,低声道:“明日就让你出去。”
许是听到了,女孩弯了弯嘴角,终于安静地睡去了。
凉凉的月华从窗外倾泻进来,洒落了一地,又落了一些在被女孩催折了的桂枝上,男人一身雪色似也裹挟着夜里无尽的寒凉,他转过身来,目光不经意地触到墙壁上的坑洞和被抛弃的残损花簪。
所有人都睡了的深夜,男人不知在想什么,俊美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独自站立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