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伤口
报完志愿,白栀松了口气。
白永刚打电话叫她回家,说什么父女一场,不能忘本,又说白露生父终于确认了,检查也匹配,现在陪白露在医院。
刘丽不会再逼她去医院做检查。
白栀不想回去。
她根本不想见他们。
白永刚沉默片刻,又说,学校和街道发的奖学金送到家里,加起来十三万块。
这个年代的十三万足够全款买房,对哪个家庭都不简单。
原来说什么父女感情都是假的,漂亮话一箩筐,不过是想为这十三万的归属做个了结。
钱钱钱。
全是为了钱。
白栀打电话给徐颖。
徐颖冷笑:“肯定要啊,为什么不要,你凭本事挣来的……等着,我叫个人跟你去,要回多少都算你自己的,想怎么花怎么花,我不过问!”
白栀坐在家中枯等。
没多久外面响起车喇叭。
白栀开门一看,惊讶道:“怎么是你?”
徐老九一摸光头,比白栀更惊讶,“怎么是你?你……就是颖姐女儿啊?”
徐老九就是之前白栀跟江燃去台球室见到的光头,会在装满酒水的柜台放 ad钙奶的纹身大汉,还在顾轻轻的事上,帮忙和地头蛇做游说。
“哎,原来是一家人!”
徐老九开的皮卡车,前面就两个位置,后面是货箱,放着几个拉东西的木筐。
下面藏着把长长的生锈柴刀。
他姓徐。
跟徐颖是本家人。
江市是有几个大姓的,苏、陈两家不用说,甚至能在历史课本上找到踪迹,十分显赫。剩下的什么李、赵、徐、马、刘……都是明代就迁来的,经常能碰到。
不过不是每个大姓都能支棱起来,还得看后辈之间是否团结,会不会互相帮衬。
小时候,白栀是不允许跟徐颖去串亲戚的。
就是因为徐家人干的事不太光鲜,放水的嘛,招人恨啊。
现在她长大了,徐颖倒不避讳。
一路上都是徐老九在说。
他说江首富是真的富,身家比新闻报道的数字还吓人,只是江卫东习惯藏富,不显摆,否则就不是在本地排名了。
江燃这小子也是真讨人喜欢。
别看他平均两句话就要让人心肌梗塞一次,当初开台球室,手头紧,还是江燃卖了几辆宝贝机车入股,徐老九这才挺过来。
徐老九有些感慨,“江燃有事是真上,别看是个少爷,做事有胆又义气,从来不怂,当初抱着一书包钱扔给我,一句话没有,给我感动得差点哭了。”
白栀静静听着。
一块块拼图,粘成从未参与过的江燃的少年时光。
小甜羊,长着尖尖的犄角,看起来很会顶人,怎么这么甜啊。
徐老九又说起顾轻轻。
那晚后,粉红街的龙哥关了她一段时间陪酒,用来还债,后来又傍了个香港富商,赎身走了。
现在销声匿迹,没了消息。
车到幸福佳苑,徐老九说道:“侄女,你平常注意点,就算去外地念书也多留个心眼。”
白栀点头。
徐老九又说:“三爷说咱老徐家以前是土夫子,现在是帮人过桥的,往上数十八代也没个正经读书人,好不容易出个状元,要你改姓,录回族谱,你妈跟你说了没?”
白栀摇头。
徐老九点根烟,没说话了。
徐颖一直看不上他们这帮亲戚,估计是不想女儿沾边吧。
时代是真的变了。
以前徐颖考上大学,他还记得家里老辈叔父说女孩子念什么大学,不如把名额让给家里某个男性同辈,那时找点关系就能顶替了……谁曾想,现在大事小事都要问徐颖,还求着她的女儿改姓入族谱呢?
这个时代真好啊。
无论男女,人人都有让自己的名字振聋发聩的机会。
两人进到楼栋,出了电梯,白栀明显慢了下来。
这个家。
就像她的伤口。
放着不管,好像就不疼。
非要揭开,尽是皮肉撕扯的痛。
徐老九敲门,早有预备的白永刚毫不迟歇地打开门,一见手臂纹身的光头大汉,眼中的亮光立马消散,身形一抖,有些畏缩。
白永刚忍了忍,转向白栀,又厉害起来,“你是回家,有必要带外人来吗?”
白栀深吸口气,踏进房门。
先去房间把该拿的东西拿了,然后坐到沙发,等着白永刚交代。
白永刚说:“学费五千,我和你妈一人出一半,我拿两千五给你。”
她都懒得说生活费就不算了吗。
白栀说:“那十三万怎么算?”
白永刚说:“你妹妹还要治病。”
白栀说:“用我的奖学金治她的病,她又不是我生的。”
刘丽躲在房间偷听,听到这句忍不住了,开门出来指着白栀骂:“你这只小白眼狼,我养了你多久,你妹妹是因为谁才变成这个样子?”
白栀冷笑一声,“你们天天打麻将不管她害的呗,哦,或许还有背着我吃烧烤夜宵的功劳。”
刘丽脱下拖鞋,光脚奔过来要抽她。
徐老九一把抢过扔到地上,“还敢动手?”
刘丽吓一跳,惊魂未定望向白永刚,“你怎么让……黑社会进来了?”
白永刚皱眉摆摆手,“你先坐下。”
白栀抱着一包杂七杂八的东西,提出自己的建议,要么把十三万都还给她,要么就签借据。
徐老九插嘴道:“签借据好,这套房市价十七八万,能做抵押物,不怕赖账。”
白永刚是知道老徐家干什么的,一听要他签借据,那就是借“高利贷”了,要算利息不说,最后还要抵房子。
吃人不吐骨头!
白永刚面色一灰,刘丽也慌了神,“怎么成借的了,谁要跟她借?!”
白栀低着头说道:“不是借,你们难道要抢?”
徐老九兴致大发,“签吧,不费多大事,到时候把借据放我这,每个月我带人过来收一趟利钱就行。”
刘丽简直要晕倒。
每月收!
白永刚怒目看向白栀:“养你这么大,就不知道孝敬吗?”
白栀始终不曾抬头,只慢悠悠说道:“要不然你把记者请来家里曝光我这个不孝女?”
白永刚不说话了。
刘丽也噎住。
白栀又说:“你们这两天也没少在媒体上吹嘘是如何辛苦教育我的,想必采访费收了不少,好像还把我以前的笔记都卖人了,房间里到处找不到……那些钱我就不追究了。把我的奖学金还给我,爸,这样我以后还能叫你一声爸。”
白栀没有大小声,从始至终都是淡淡的。
钱。
很重要。
但她要钱,不是为了钱。
她从来没有跟白永刚要过什么,一支冰淇淋,一个洋娃娃都没有。
她说:“小时候你给白露买了个米老鼠的闹钟,我特别想要,做梦都梦到,可是爸,你猜我为什么没有开口?”
小孩最会察言观色。
白栀知道,她要不到,还会招烦。
现在呢?
她都是状元了,那么出息,就连妈妈的认可都要到了,能要到爸爸的一点点大方吗?
白永刚沉默片刻,打商量,“你还小,这么大笔钱守不住,给你三万行不行?”
白栀长长呼出气,笑起来,眼中却只有锋利的凄凉,“九叔,叫人。”
徐老九一听,去摸手机。
刘丽吓得屁滚尿流,立马把银行卡拿出来,哆哆嗦嗦写下密码。
徐老九也很绝。
从腰包里摸出个 pos 机验卡,确认卡里有钱,然后当着两人的面把钱一笔笔刷出来再打电话让人存进另一张空卡,做完了,把新卡交给白栀。
这样就算他们走了,刘丽去找银行报停卡也不可能追回钱。
夫妻俩眼中最后的算计也落空,木呆呆坐在沙发。
跟徐家人比玩钱,真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