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七章
直到大夫离开后,许应明看了看南屏苍白的脸,向孙倩儿道:“此次孙姑娘也受了不小的惊吓,今日还是先休息吧。”
孙倩儿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愧疚与不安:“当时九皇子将我们救出的时候,我就该发现南屏她……”
许应明脸色一变:“九皇子?”
许达达这才来得及将香玉书院遇见九皇子与五皇子之事一一告知许应明。
许应明一边听着,脸色愈发地难看:“原来之前来镖局的新镖师,是当今九皇子齐誉!”
孙倩儿安慰道:“许总镖头不用太担心,不知者不罪,九皇子不是不讲理的人。”
许应明只是点点头,脸色在烛光下忽明忽暗。
武德殿外。
齐誉离开后,羽琴郡主怔怔地呆在原地,旁边的婢女碧落忍不住也轻咳了起来。羽琴郡主这才回过神,问道:“你没事吧?”
碧落捂着肚子摇了摇头:“没事。”
那五皇子到底脚下留了情面,若真的发了狠,碧落如何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主仆两人不再多言,一同往宫外走去。
碧落看了一眼郡主,道:“郡主,奴婢倒觉得,这九皇子可比五皇子好多了。人长得好看不说,更是知书达理,我看对郡主也是好得很呢。”
羽琴郡主脸上微微一红:“你不要命了!在这乱嚼什么舌头?”
碧落道:“奴婢不敢。只是奴婢伺候小姐这么多年,自然是希望小姐能寻着个好归宿。奴婢听闻那九皇子人品是上好的,从不跟什么姑娘来往,可惜就是身体有些弱。不过这么多年疗养下来,这几个月也就恢复了。”
羽琴郡主闻言沉默了会儿,突然问:“之前不是有人给父王送了个千年灵芝么?听说那个很是滋补。你记得父王把它放哪儿么?”
碧落掩嘴笑道:“郡主莫不是糊涂了?侯爷说自己用不着,便让管家给小姐炖了补身子呢。”
定国侯府里什么时候缺过好东西?平日里送来这个那个的,羽琴郡主从未放上心过,自然是不记得了。
羽琴郡主笑道:“如此甚好。倒是我糊涂了。”
却见碧落又偷偷笑了起来。羽琴郡主脸上一红:“你偷笑什么?”
“郡主不是糊涂了,是关心则乱。”
“好哇,你竟敢笑我!”羽琴郡主大声道,手扬起来就要去打碧落,却见她脸色微微苍白,知道她刚才受伤尚未恢复,手又放了下来,心中想起那五皇子冷峻的面孔,决心道:“我回去跟爹说,再也不来这里了。”
武德殿的寝宫内,齐珝歪在雕龙躺椅上读着兵书,修长的手指撑在额头微微揉着,英挺的脸庞在日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生动。
初兰端着药汤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
齐珝眼睛抬也没抬,淡淡道:“把案上的烫伤膏拿去擦了。”
初兰恍若未闻,低着身子将药汤摆在了案前,朝齐珝微微一福便要出去。
齐珝终于抬起了眼,见她的样子便没由来地感到气结,一把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臂——
“放手!”初兰终于回过头恼怒地看着他。
齐珝兀自往她被烫的手腕上看去,白皙的皮肤中央一片刺眼的通红,齐珝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半晌,终于轻飘飘吐出了一句话:“你倒是忍得住疼。”
初兰只是奋力挣扎着不语。
齐珝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怎么跟你说话总是不答?李嬷嬷没教你这宫里的规矩么?”
初兰抿着唇,奋力挣开手:“你先放开我!”
齐珝闻言挑了挑眉:“我允许你不自称婢女,没说过在这武德殿,由得你胡来。”
初兰像是忽然被抽掉了什么,忽然停止了挣扎。苍白的脸,微红的眼,是雪中绽放了一朵红梅,一股凌冽的美。她的声音却是毫无生气:“是。”
齐珝怔怔地看着她,终于敛下了眼,一只手握着她,另一只手取了那烫伤膏来,刚想伸手,初兰微微地瑟缩了一下,冷冷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嘲讽:“五殿下应该不是想亲自为我涂药膏吧。”
齐珝的手停在半空,初兰立刻趁机抽回了手,将那烫伤膏取了收在袖中,退到一旁,面无表情地平声答复:“多谢殿下赏赐。”
齐珝瞪视着她的动作,收回手转而取了那药碗,就要仰首饮尽。
初兰突然问:“你不怕我在汤药里做了手脚?”
齐珝的动作微滞,嗤笑道:“哦?你又怎知我没有派人暗中监视你?”
初兰脸色一白,齐珝将她的反应看在眼底,指着药汤问,“所以,这碗有毒么?”
初兰寡淡的眉眼又冷了下来:“怕死就别喝。”
齐珝似笑非笑:“我当然怕死,可不像有些人动不动就抹脖子。”
初兰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咬着下唇在一旁只是不答话,倔强的神色下眼框却泛红了。一个亡国的公主,作为婢女埋伏——不,甚至都称不上“埋伏”——在仇人身边,只为有一天能杀他祭国,却不知这种羞辱何时是个尽头?
瞥见初兰的神情,齐珝脸上的笑容尽数敛去,神色严肃了起来,本想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却还是止住了,端起那碗药汤一饮而尽。唇边溢出的药汤顺着他的下颌缓缓流入了衣领之中。
齐珝将碗扔回盘中,躺回了椅子里,望了望立在一旁的初兰:“你可知你今日得罪的可是定国侯的女儿,就这么不怕死。”
初兰的眼睛抬也未抬:“我不过是武德殿的一个婢女罢了,死不足惜。殿下还是多担心自己吧。”
齐珝闻言却脸色和缓了不少,以汤匙轻轻碰着瓷碗,声音也是漫不经心地:“我担心什么?”
“失去了太子妃的最佳人选,五殿下离太子位岂不是更远了。”
齐珝直直地盯着她:“你知不知道,光凭你这一句话,我就可以杀了你?”
初兰面无表情没有答话。
齐珝点头道:“也是,你不怕死。”
初兰不再答话,低着眉眼上前就要将碗取走,齐珝瞥见她鸦翅般长长的睫毛在眼前晃了晃,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冲动,让他再次抓住了她的手,初兰下意识地挣开却又被紧紧地攥住,她几乎是含着怒气地看向齐珝,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再招惹,却意外地撞见了他眼中复杂的神情……
不敢细想其中错综的含义,初兰的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慌张,但随即便努力镇定了表情,竟直直地回视着齐珝,两人就这样瞪视着对方,彼此呼吸相闻,却没有人开口说一句话,空气中似乎有什么在蓄势而发——
齐珝的呼吸逐渐乱了,眼中微暗,不知为何,忽然猛地将初兰狠狠推开!
初兰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却连看也没看齐珝一眼,立刻将不知何时被撞翻在地的药碗收走,沉默地离开了。
那股涌动的暗流终于归于了平静。
齐珝烦躁地重新坐回了椅上扯了扯衣领,只感觉浑身燥热,头上又传来尖锐的疼痛。
被掩起的门外万籁俱静,离开的人却是连脚步声也听不见了。
“初兰姑娘。”
长廊上快步走着的初兰猛地回过头,却见一个侍卫打扮的人站在自己身后,甚是脸生。她脸上略显慌张的神色很快收了起来,转而被疑惑所替代:“你是?”
“九皇子的贴身侍卫,阿克。”
初兰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您找我?”
“有个东西受人所托要交给你。”阿克从怀中取出一枚白玉指环递给她。
初兰的目光一触即那指环便定住了,她立刻接了过来,熟练地借着光看去,指环的内侧赫然刻着一个“狄”字。
“哥哥!”初兰的脸色陡然变得苍白,她立刻紧紧抓住了阿克的手,声音都在颤抖:“我哥哥不是在战场上死了吗?为什么你会有这个?”
“初兰姑娘可以放心,初狄还活着。”
初兰脚下一阵发软,伸手扶住旁边的柱子,面色努力保持着平静:“他在哪儿?是你们把他关了起来吗?”
阿克道:“他不在齐国,更不在我们手上。”
“那初狄他在哪里!你又为什么会有这个?”初兰的神情变得激动。
阿克摇了摇头:“他离开后,并未告知去向。”
半晌,初兰的神色方慢慢平静了下来,她紧紧地握着指环,警惕地看着阿克:“你来找我,是想要我做什么?”
阿克摇头:“你什么也不需做。”
阿兰自然不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好事,不禁冷笑道:“齐国皇子之争,何必把敌国之子也牵扯进来?九皇子真是好手段!”
阿克倒未着恼:“九皇子救了你哥哥一命,一则有恩于你;又给你讯息让你安心,二则有仁于你;不需要你做任何事,三则有义于你;初兰姑娘所说未免太不合情理了。”
初兰却仍是冷着脸:“初兰不过一介丧国的罪囚,不知我何德何能,能让九皇子对我如此有情有义?”
阿克转过身,看向了紫禁城红墙绿瓦:“天下大乱,有丧国之痛的又何止你一人?”
“你说什么?”
阿克转过身:“我的话带到了,初兰姑娘只当我们从未见过就是。”说着便快步走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