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四章
孙倩儿见齐誉神色,不敢欺瞒,回道:“回殿下,信是他一位朋友寄来的,具体是何缘由却不知晓。倩儿此行上京,也是因家中出事要来寻他……”说着不禁想起刘永所为,脸上浮现凄凉神色。
“既是只有一封信,又怎会找到香玉书院?”齐誉这问题却是对着一旁沉寂的南屏问的。
南屏回想起当日,自己琢磨许久才在刘永的信上看到了“九歌”二字,没想到齐誉他们竟第一时间便发现了。
看来这已不是他看到的第一封信了。
南屏眼睛眨了眨,回道:“我们只是听闻香玉书院今日有盛事,满城才子都会到来,才来此寻刘永的。不知那封信有何蹊跷之处?”
南屏的话半真半假,齐誉听得此言目光流转盯着她,南屏下意识地往后微微退了一步,屏住了呼吸——
齐誉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手掌一挥,冷哼一声将信丢到了她怀里,转身便离开了。
南屏忍不住心跳加快,直觉告诉他,九皇子早已知道了些什么,而那些,是她绝对不能再提及的一切……
一间破旧的小酒馆内,烛光昏黄摇曳,厅内零落地摆放着几张布满油渍的桌椅,好像已经多年无人打扫。
一个瘦弱的小伙计坐在柜台旁打着盹,手上拿着一块脏污的抹布。这个酒馆坐落在香玉书院不远处的角落暗处,与那个奢华的世界好似隔成了两个天地。
“好一句‘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桌上的一个布衣书生摇晃着脑袋念道,将那尾调拉得老长,“强乐还无味……”
其余几人拍案叫绝,“果然是名动京城的好诗!”
一个青衣布衫的年轻男子坐在一角的桌边,佝偻着身子地喝着酒,看起来好像从来没有从这个小酒馆出去过。烛光将他的容貌隐在暗处,如果不是刻意去找,几乎察觉不到这里还有人。不过这酒馆多的是醉死的落魄人,即使他死在了这里,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书生们将那首诗来回地反复咀嚼着,只觉口有余香韵回味无限。
“昔在长安醉花柳,五侯七贵同杯酒,气岸遥凌猛士前,风流肯落他人后?”布衣书生脸上露出一丝惘然:“如能听得佳人现场弹唱如此妙曲,该是何等享受……”
另一方脸书生尖酸道:“嘿嘿,那香玉书院光是入场便需要五两白银,不过是官宦之流的享乐场所而已,我等穷酸书生还是少妄想了!”
几个书生闻言一时寂然,只无声地喝着杯中的浊酒。
齐国永远是权贵的天下,所谓的平民,也只是如这路边肮脏的水渠一般,过着卑微穷苦的生活罢了。而那些名满天下的美人,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他们可能这辈子也没有窥见真容的希望。
“呵,一个个不过是烟花女子罢了,又有什么了不得了?”布衣书生突然愤然道。
其余几人却没有接话。
那方脸书生突然道:“你们知道么?听说那刘永的妻子也到了香玉书院,那女子和柳莺莺一样,也长得十分貌美……”
“难道那女子也是出自哪个‘书院’的么?“有人隐晦地问道。
“哦?是哪个‘书院’?”
“我听说那女子是杭州来的啊?”
“杭州,难道是醉香楼?”
另几人闻言不禁发出暧昧的低笑声。
此时那个醉死的青衣男子却突然醒了,闻言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不等众人反应,使出一股蛮力将方脸书生狠狠地踹倒在地:“嘴里不干不净的说些什么?”一双发红的眼睛瞪视着桌上之人,状似癫狂。
其余人见他举止粗鲁,纷纷起身道:“你干什么!”
“一群腌臜之辈,都给我滚!”青衣男子将面前的桌子选翻在地,几壶浊酒应声而碎,满屋狼藉。将那沉睡的伙计吓得惊醒了,茫然地朝众人看去。
那布衣书生扶起倒在地上的朋友,揪起青衣男子的前襟就要去揍他,挥在空中的手却突然停了下来,目光定在了门口。
伙计随着他的目光也看了过去,不知何时酒馆外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一个身着绯色轻纱的女子撑着纸伞从雨中走了进来。
那女子额前轻点朱红,一张脸艳丽无双,走进门后收起了雨伞放在门边,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恰到好处,雅致到了极点,与这个破旧的酒馆是如此格格不入。
几个书生顿时都收起了声音,怔怔地看着这女子,烛光也仿佛因她的到来而亮了几分。
那女子走上前来朝众人行了一礼,伸出一只素手放了锭银子在那柜台上,说道:“这点银子算是请各位才子今晚的酒钱了。还请给莺莺几分薄面,让奴家把他带走。”
布衣书生呆呆地看着这个京城才子们争相追捧的女子,万万没想到会在这个小酒馆看到她,愣愣地把拳头放了下来。
那个酒臭熏天的青衣男子却似没有注意到这一幕一般,只是伸手将他猛地推开了,一个踉跄冲入了雨中。
莺莺追尤不及,只能止步在小酒馆门口,呆呆地站着。
此地不宜久留,南屏扶着孙倩儿出门,却发现那春娘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房间门口,撞上南屏的眼神吓了一跳,忙陪笑道:“我安排马车送送两位姑娘,还请姑娘莫再见怪。”说着上前殷勤地扶住了孙倩儿。
春娘暗自偷看着她的神色,试探着向南屏问道:“姑娘看着面生,以前可曾到过香玉书院?”
南屏警惕地看了一眼春娘,春娘忙道:“姑娘别误会了,在下不过一个烟花女子,懂得些什么?今日是真的糊涂了,若不是九皇子与姑娘大人大量……”她陪着笑,“九皇子如此看重姑娘,是在下有眼无珠,招待不周。以后如果有用得上我春娘的地方,姑娘遣人来这里寻我就是,定为姑娘效劳!也给春娘一个赔罪的机会不是?”
孙倩儿只是怔怔地垂泪,两人说的话她竟似一句也没听见,想是受了太大打击。
南屏也不去烦扰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春娘说着话:“那九皇子,经常来这里吗?”
春娘暧昧地看了一眼南屏,低笑道:“那九皇子就算来,也从不叫姑娘相陪,不过喝点酒便走了,姑娘放心便是。”
南屏听她此言,实在别扭得紧,却又不知从何解释才好,只能轻叹了口气,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迟疑地问道:“你把孙姐姐迷晕,是看中了她的花魁潜质吧?”
春娘尴尬地支吾道:“孙姑娘确实国色天香,都怪我……”
南屏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她:“那个……我呢?你觉得我有花魁潜质不?”
已下楼而去的某人脚步微微一滞,似是被这句问话给惊住了。
春娘更是愣在原地,对着南屏那双热烈的眼神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一字一字斟酌着用词,讪笑道:“这个……姑娘您自然也是长得……”
南屏赶紧挥了挥手:“好了好了,我就是随口问问,你不必答我。”脸上却浮起了一抹晕红。
楼下之人嘴角几不可见地弯了起来,往楼上看了看,南屏正携孙倩儿正往楼下走来。南屏此时扭过头正好对上了齐誉的目光,心中略一迟疑,还是走到了齐誉面前。
“多谢殿下的救命之恩,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南屏深深地弯下腰,毕恭毕敬地拱手道。
她行走江湖虽久,却极少遇到真正的皇亲国戚,对于如何给皇子行礼更是一知半解,这个礼自是行得十分莫名。
旁边的阿克差点笑出声来,齐誉的神色也变得颇为古怪,但还是点头淡淡嗯了一声,瞥见她脸上还残留着刚才的晕红,倒多了几分小女儿神态,只是她嘴唇却颇为苍白——
这迷香并不算十分浓烈,看她一直活蹦乱跳的,身子竟受不住么?想到这里不由得又多看了她几眼。
南屏浑然未觉,低首了半晌,见齐誉没有回话,不禁抬起头问道:“对了……”南屏嘴角微翘,双目炯炯地看着齐誉:“殿下今日怎么会发现我们在房间被迷晕了?”
齐誉只是微微一扬眉,外面已经有人大喊道:“孙姐姐!南屏姐姐!”
南屏扭头望去,许达达一路狂奔到了她们面前,拉着南屏的手臂弯着腰,一边喘着气一边问道:“你们……没事……吧……”
“没事没事。”南屏扶住了许达达,又向一旁的孙倩儿炸了眨眼,嘻嘻笑道:“我看你这体力啊,应该给自己发明一个‘跑得快’,再发明一个‘跑不累’,或许能赶得上……”
孙倩儿本来呆呆地坐立一旁,三魂五魄倒似丢了七成,此时也微微一笑。
许达达大喊道:“好啊,我急着回来救你,你就这样对我的?”说着就要去打南屏。
南屏哈哈一笑躲开了,又要去打达达,两个人倒是嘻嘻哈哈地闹了起来——
旁边忽然传来一身咳嗽。
几人都向旁边看去,却见齐誉嘴唇微抿,似乎颇有不快,口中冷冷道:“香玉书院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要保命就离这里远点。”说着便冷着脸拂袖而去。
南屏三人闻言哪敢反驳,等到齐誉的身影离开了,许达达才语重心长道:“屏屏姐姐,我觉得……你还是换个人喜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