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沈老板看顾正堂好像被他的话吓到，有些开心的嘿嘿笑着从兜里摸出一个铁皮罐头，然后从里面敲出一根烟，这是那种不带过滤嘴的香烟，他满意的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却不点，只是顺手递给顾正堂：“小子，别被叔刚才的话吓到，给你支香烟压压惊。”
大概是实在不忍心看着这个小孩被自家老爹戏弄下去，小老板在一边开始拆台：“收着吧，我爸这人就喜欢吓小孩。他刚才是在开玩笑的。”
感受到他们的善意，顾正堂才懵懵懂懂的收下了那只烟，但是他不觉得自己会有抽它的时候。
“哎，小孩，这支烟可不是给你抽的。”看到他收下香烟时，不情不愿的样子，沈老板笑骂了一声，“就你这毛还没长齐的样子，想抽叔都不会给你抽。”
“这是给你等下用来贿赂垃圾场看守长的。”他挤眉弄眼的跟人展示，“那个老头啊，仗着自己来的早，硬说每个进垃圾场捡垃圾的都得给他交过路费，不然不让进。”
“他不是说他有人家政府的文书么？”旁边小老板好像没听过这段，好奇的放下手里的托盘，坐下来等着听他爹讲故事。
“什么政府文书，就他，一垃圾场看大门的，还要政府文书？这都是他说来骗你们这帮小孩的。”他爹有些随意的开合着手里的铁罐子，似乎忍不住想给自己也来一根，但是想想自家面店这环境，还是不情不愿的憋了回去。
“那他屋子里墙上贴着的是什么啊？我看到过上面有个章呢。”
“那是人家聘他看大门的。”他爹不屑的笑笑。
“垃圾场是什么样的啊？里面都是什么啊？”顾正堂听他们父子打了半天机锋，仍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在乡下，是没有垃圾场的。就连实在是不能用的布头都能用来纳鞋底子，破的不成样的柜子最后都在灶房里化成清晨的炊烟。所以他属实没有听说过，也没见过垃圾场。
“……”父子俩一下子都有点卡壳，他们两个对视一下，互相示意对方去给人解释。使了半天眼色，沈老板败下阵来。
“就是那边的有钱人，用一段时间后觉得没用的东西，他们就会把那些东西扔掉。最后都会被回收到垃圾场来。”
他有些怀念的说：“别看我们现在有房子住，我家还开个面店，刚来美国的时候，我们这帮子人干最累的活，拿最少的钱，还最被人看不起。买不起东西，就去垃圾场淘换。”
“就连我家的这帮小子，都爱时不时的去那晃晃。”他用手亲昵的拍下他儿子的肩膀。
小老板不好意思的笑笑，说：“等我这忙阵完，我带你去看看淘换淘换。那里虽然有点脏，但是好好倒腾，还是有不少好东西的。”虽然他口上说这阵忙完，但是手上已经忙不迭去解自己的围裙，看得他爹一阵无语。
“我来吧我来吧，你赶紧走，我看你心早就野哪去都不知道了。”他接过儿子的围裙，抖开，对折着叠好，收起来，才一挥手，让这两小子赶紧滚。
看着儿子带着点兴奋劲的领着新来的小子跑走，才从里屋走出来一个人，赫然就是刚才请顾正堂吃面的范爷。
“老沈，你怎么看？”他把玩着那只草蚱蜢，“会是对面的派来试探的么？”
“我看不像，我刚试了试他，他好像确实不懂那些。”沈老板比划一下，做出个抽的动作，虽然圆脸上依然带着笑，但是整个人看起来竟然冒着杀气，“如果真是老三那帮人过来骗我们下水的，那就把他干掉。”
“你看你，都当老板了，还这么凶做什么，”一个娇滴滴的女人摇着一把雕花折扇，从外面走进来，竟然是陈记的老板娘，“他刚才在我店里的时候，我盯他半天，他确实只顾着棉花看，应该不是老三他们的人。不过要我说，老三也越来越下作了，自己抽自己卖不说，还喜欢拉人下水，真是恶心。”
“范爷，咱们得想点法子，不能让老三的人把我们唐人街给霍霍了。到时候引来白人警察，我们都没好果子吃。”沈老板收了陈记老板娘一个白眼，想起自己叫她母老虎的绰号，不由得讪讪一笑，忙不迭的招呼人坐，喝茶。
“让你家小子再试试他，”范爷摩挲了下草蚱蜢，定了音，“如果确定没什么问题，你们让垃圾场那边的也看着帮把手。”说完，他起身，披上大衣，戴上帽子，推门走了出去。
一个人的举止可以假装，但是有些骨子里的东西，是装不出来的，他想。
“是。”其余两人齐齐应到，目送人走。
“哎，老沈，就为了这么个小子，范爷值当亲自跑这一趟么！”看着男人走远，陈记的老板娘才低声用扇子戳了戳沈老板。
“还不是因为你！”老沈没好气的收拾起桌上的碗筷、酱醋。
“什么就为了我啊！”老板娘自顾自美了会，才嗔怪的说，“我不是以为那天那个小子是老三他们那的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最近从各个贫民窟拐了不少小孩给他们卖粉。我不得警惕点啊！”
“对对对，你说的对。”沈老板像个陀螺，在自家小店里打转，就是不想停下来跟旁边的女人好好说话。
“那你说……”女人有些犹豫，“算了，我跟你这种大老粗说什么，我找我家老陈去。”说着，她一扭头，走了。
看着店里只剩下了自己，沈老板才有些愣怔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这孩子像极了他刚来到美国的样子。警惕的竖着耳朵，像是一只小兔子，有点风吹草动就蹲回自己窝里，等到风平浪静，才跳出来给自己囤冬粮。
他笑着摇了摇头，希望这个小子不是老三那边的人吧，不然真的可惜了。
那边，顾正堂跟着小沈老板，已经快跑到垃圾场边上了。
随着他们离垃圾场越来越近，空气中开始弥漫一股不太美妙的味道。路边的砖瓦房也开始像低矮的窝棚演变。时不时的能看到一些穿的破破烂烂的小孩从他们身边窜过。
“小心点！”一个赤着脚的豆丁正和他小伙伴打闹着，谁知一头撞到了顾正堂的腿上。
旁边小老板忙把那孩子提起来，揪着他的领子喝了他一声，见那小豆丁没心没肺的接着要往前跑，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把他提到路边，不让他再在路中间打闹。
“这里的孩子都这样，就像是杂草一样，有的吃，有的穿，就能长起来。好了，我们快到了，这味道，真是美妙，不是么？”
看着快到垃圾场了，小沈老板从兜里掏出一块麻布，叠了几叠，罩住自己的鼻子和嘴巴，然后在后脑勺打个结，他看顾正堂似乎没有准备，又从怀里掏了掏，拿出一块半新的手帕，递给他，示意他像自己一样做。
顾正堂忙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需要。他觉得还好，当初为了攒工分，他会时不时的帮村里的养猪场打扫猪圈，相比起那个，眼下这味道不过是毛毛雨罢了。
见他不要，小老板笑着把手帕收进怀里，状似不经意的随口问道：“小老弟哪里人啊，口音听着挺亲切，说不定咱们还是老乡呢。”
顾正堂憨憨的一笑，顺口答了他奶奶的故乡：“我是沪市来的，我们家以前是在香江，后来我爹走了，那边日子不好过，才想法子过来这里的。”
他有些忧伤的说：“刚到这里没多久，我娘就病了。带来的积蓄都花光了也没治好，前几天没了，现在我们家就剩我和我姥姥、妹妹三个。我佬身体也不行，还要出去给人洗衣服挣钱，我妹才两岁，我不得不出门想想法子，把我家的天撑起来。”
他抽了抽鼻子，平静的说：“我再不出来，我家就要断档了。面缸里已经没有东西了，这段时间吃的都是人家不要的东西。我妹饿得在家直哭，我却一点办法没有。”
“会好起来的的啊！”小老板似乎有些诧异他家的情况，忙拍了拍他安慰道。
他们正说着，突然旁边开过去几辆大车，停在了垃圾场的大门外。
一个高壮的汉子，从车上跳了下来，朝着门里打了几声招呼后，两扇铁门被人先后打开。
里面走出来一个略有些跛的络腮胡男人。他穿着格子上衣，脚蹬一双脏的看不出颜色的马靴，带着顶破旧的宽檐帽，挺着个啤酒肚正跟那个高壮汉子讲话。、
很快，他做了个手势，就随着高壮男人回到车上，发动汽车，把东西运了进去。
“应该是市里的垃圾车来了。”小老板雀跃的说，他拉着顾正堂一把，“快走快走！”
“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开心？”顾正堂有点不解，听话的跟了上去。
很快他们已经跑到了垃圾场里面。
难以置信，这个城市会有这么多的垃圾！
“这有多大啊！”小土包子顾正堂忍不住感慨了一下。
“大概好几亩吧，我也不确定。”他快速的往最近的垃圾山上爬，然后四下观察了一下，确定了刚才那几辆车的位置，就直直的顺着山滑下来。
“我们快走，垃圾车一般两天来一次，会把市里新产生的垃圾全部带过来。”他有些兴奋的说，“我上次在新垃圾里挖到过一辆半旧的自行车，只要换两节链子，上个油就能用了！”
“自行车！”顾正堂瞬间也兴奋起来。
冲冲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