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番外七
温潋的童年没有太多快乐的时光。
她一直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温郁做错什么，温夫人都会温声细语地安慰对方。
而对于她，哪怕练得刻苦的钢琴曲和芭蕾舞，对方永远是淡淡看她一眼，没有多余的话。
等她的年岁渐长，才读懂温夫人眼里那种目空一切的冷淡，其实是厌恶。
温潋听到了奶奶和管家的话，得知了自己其实是个私生女，自然不可能在温夫人那里得到关怀。
她梳着很乖的羊角辫，怯生生地跑回房间里。哥哥温郁正拿着飞机玩具，一脸不解地看着她。
温潋回眸撞进陆夫人的眼里，对方冷淡的眼神，保持着向来的端庄。
但是她用一个孩童的目光，突然之间仿佛就明白了对方的厌恶。
她十四岁生日的时候，温郁送了她一套化妆品，玩笑道：“十四岁到刑法规定的年龄了，好好珍惜一下吧。”
温潋解开辫子，头一回新鲜感袭来，将那些陌生的眼影和口红小心地抹上。
温郁道：“我跟阿斩喊了圈里那些人，来给你生日捧场，化完妆记得别迟到啊。”
她应下。头一次穿着不到膝盖十几公分的短裙，她还微微有些不自在。
外面下了些许的小雨，她怕妆容花了，打算折回去拿把伞带上。
迎面遇到了刚回来的温夫人。对方的视线落到她脸上，然后猛地一顿。
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尖锐：“你打扮成这个样子，是要去做什么？”
温潋被她伸手大力一扯，重心不稳地跌倒在地，膝盖磕在了大理石阶梯锐利的角上。
她因为疼痛惊慌出声，然后看到了温夫人微微扭曲的脸庞：“化妆品……是阿郁给你的？”
温潋有些不解，下一秒肩上一痛，温夫人保养得宜的指甲很用力，仿佛要掐进她的皮肉里。
对方道：“你给我发誓，说你不会勾引阿郁。”
温潋有瞬间的荒谬和难以置信。
首先温郁跟她本就有一半的相同血脉，其次这一瞬间的温夫人看起来表情完全失控，仿佛疯魔了一般。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打落在她脸上，原本精致的妆容模糊了，棕色的和黑色的水滴顺着她的下巴滑落。
闪电倒映在温夫人眼里，温潋顿了很久后，声音喑哑地开口：“我发誓……”
雨停过后，她的脸上身上都是一片狼狈。电话里传来温郁不解的声音：“你人呢？身为主角你怎么放鸽子呢？”
温潋没让对方发现不对的地方，平静道：“我突然有点事情走不开。正好你跟阿斩不是要出国了吗？就当你俩是主角好了。”
因为那个噩梦般的暴雨天，多年之后温潋完全掌控了温家后，将温夫人送去了精神疗养院。
温郁知道后质问她：“你一定要对每个温家的人都赶尽杀绝吗？”
温潋勾着红唇，懒懒地笑：“因为她有病啊，有病就该好好在那里面待着。”
上高中后，她得以慢慢地逃脱温夫人笼罩的阴影。宋家的宴会上，她偶然之间瞥到了那个气质出众的少年。
对方是宋家的嫡系长孙，生来就众星捧月，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对于她曾招摇地追求宋绎行的事情，自然不是空穴来风。温潋想要脱离温家，想要回过头来对付温夫人，就需要为自己筹码一二。
但宋绎行面对她的示好，始终淡淡的，甚至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仿佛带着嘲弄一般。
温潋有些恼羞成怒。直到她看到向来不买她账的宋绎行，为另一个女生折腰低头。
那个女生面容冷清，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般。但听到她跟宋绎行闹矛盾时，显而易见地表现出了尖锐和满身的刺。
温潋慢慢地挑了下眉。
一瞬间莫名地想到了温夫人，人前比任何人都要冷傲，人后却是那么偏执疯狂。
仿佛是逗弄对方一般，温潋尝试着离间阮明霏和宋绎行的感情。
面容清冷的女生淡淡地看她：“你到底想做什么？”
温潋漫不经心地眨眨眼：“我喜欢宋绎行啊，你看不出来吗？”
阮明霏对她就没有好脸色。但是温潋觉得，就算没有她在其中作梗，阮明霏和宋绎行也不见得有什么好的未来。
就像温夫人，传闻中年轻的温父也是力排众议娶了她，但也抵不过变心，弄出了她这个眼中钉般的私生女。
想到温夫人有心无力，只能自怨自艾的结局。温潋好心般地提醒：“阮明霏，离他远一点吧，你本来就只剩下清高和自尊这些东西了。”
宋家人不可能接受她，甚至宋绎行本人并不可能为了她去反抗家族的压力。
温潋居高临下地看她，仿佛已经确定了最终的结局。阮明霏淡淡道：“与你无关。”
听到她这样说，温潋意味不明地啧了下。阮明霏的脾气清高又轴，免不了被排挤和校园暴力。
她下午的课不见踪影。温潋去了趟洗手间，果不其然看到她被反锁在里面了。
倚着门瞧对方，温潋慢慢地笑起来：“明霏，你看起来真狼狈呢。”
应该是被人泼了水的缘故，阮明霏身上的衬衣湿了大半。
温潋看着她防备的眼神，和被打湿的头发，莫名就想起了那个暴雨天不太愉快的经历。
到底是同病相怜的情绪闪过，她轻笑着将身上的外套脱下，递给对方：“要么？”
阮明霏探究般看她一眼，然后静静道：“不用了，谢谢。”
见对方直接回寝室，打算换身衣服。温潋悠悠地把外套穿回去，颇为遗憾地耸了耸肩。
果不其然，就像她推测的那样，阮明霏和宋绎行的矛盾与日俱增。
而不可避免的，两人的成绩都有受到影响。集训期间的座位，是按照每回周测的成绩排的，温潋提着书包坐到阮明霏身旁，饶有兴味道：“没想到啊。”
对方抿着唇，没有搭理她。
温潋属于脑子灵活，随便听听成绩还不赖，但又不愿意进一步努力。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阮明霏的笔记永远繁复而整洁，各类试卷分门别类地整好，上面是不同颜色的便利贴。
温潋托着下巴问她：“你这样活得不累吗？”
阮明霏不带情绪地看她一眼，然后开始整理错题：“跟你没关系。”
温潋轻眨了眼：“哦。”
阮明霏的记性并没有学习上的那么好。她常常会把皮筋之类的小物件弄掉，温潋会在课桌之间的缝隙里看到。
握着对方的皮筋瞧了半天，温潋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对她的关注好像有点过分的多。
宋绎行出国那天，阮明霏去了机场。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央，她向来清冷的面容有瞬间的无措，绷着下巴，罕见的眼眶微红。
温潋站在不远处看着，仿佛只是个旁观者，很久过后她才轻眨了下眼。
唇角勾起，漫不经心的笑容，也不知道在嘲弄谁。
可能一直到后来，在阮明霏心里她也只是个破坏感情的“第三者而已”。
但是温潋并不担心。宋绎行在家族和爱情之间选择了前者，就代表着他已经出局。
而以阮明霏的性格，在这场爱情轰轰烈烈地惨淡收场后，只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这世上又怎么会有第二个宋绎行，能让她破例呢。
温家的产业涉及文娱方面。温潋在大三的时候就进入了娱乐圈。
最开始的几年温家人极力反对她的选择，由于没有人铺路，温潋一路过得并不通顺。
娱乐圈是个充满淤泥的大酱缸，温潋本身也不是什么洁身自好的人，也有过几段混乱的关系，用来各取所需。
酒店的大床房里，她悠悠转醒。
这个时候的她已经不再是年少时那样，因为抹点口红就心慌意乱。慵懒地理了理衣领，她看到手机里发来陆斩的消息。
点开后她轻佻道：“你要结婚了？哪家的姑娘这么倒霉？”
陆斩说了什么后，她握着手机的姿势突然停顿住。
温潋设想过无数次，却没想到会有这一种重逢方式。她坐在宾客群中，看到阮明霏一身白色的婚纱，据说那是出自知名设计师之手。
圈里人都不看好这段婚姻，只当是陆老爷子所做的权衡利弊罢了。
包括温潋在内。她了解阮明霏，也了解陆斩，并不觉得这段婚姻能撑多久。
但直到那一天，她看到了向来清冷的女人，眉眼弯弯笑得恬淡而满足。
她身旁那个向来吊儿郎当的公子哥，握住她的手，呵护般地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陆斩狭长的眼眸一片潋滟，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微微侧脸，目光带着嗔意。
温潋看了不知多久，直到两人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她才缓缓抬手摘下墨镜。
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可怜，又好像有点可笑。
阮明霏跟宋绎行在一起的时候，她好像只是个旁窥者。现在她和陆斩在一起了，她依然只是个过客和配角。
陆斩凭什么呢？就凭那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日久生情吗？
然而哪怕将人带到了她的地盘，温潋还是发现，有些东西好像从一开始就是错位的。
陆斩来救人，英雄救美的俗套剧情，可是刹那间她还是捕捉到了，阮明霏看向他的眼神。
原来并不一定是要第二个宋绎行，她没能做到的事，陆斩却做到了。
“姐姐，那个娃娃，你能帮我捡一下吗？”
温潋戴着墨镜，垂眸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小女孩。
对方的面部轮廓似曾相识，她微微一笑，然后伸手将掉在自己椅子边的娃娃，递给小女孩。
小女孩那双眼尾上扬的眸子，眨巴眨巴的：“谢谢姐姐！”
然后跑过人群。温潋听到隐隐，有叫唤小女孩的声音传来：“然然，再乱跑，等下人贩子把你拐跑了。”
女声道：“你别吓她。”
陆斩漫不经心道：“哪儿吓她了？你就惯着她。”顿了顿，“你就不惯着我，双标。”
阮明霏：“……”
她微微有些无奈，握住他的手：“好了，然然还看着呢，你别这么阴阳怪气的。”
温潋最后看到的，是一家三口离开的背影。
她重新戴上墨镜，红唇微弯，然后回到了茫茫的人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