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回到飞舟的众人没有再聊,各回各屋去了。易成旭心情有些复杂,方才下飞舟所见的那一幕,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之前与他们聊得很好的三人,现在与季元安熟稔得仿佛是处了多年的好友。易成旭心里有些不舒服,他甚至担心他们在谈天说地的时候,会不会将他之前倾述的事讲出来,当成靠近新友人的手段呢?
他是个什么都没有,寄人篱下的窝囊废,比起大家族的弟子,接近他们比接近他更有好处吧。
易成旭越想越厌恶自己,颓废的情绪自身上溢出,浓郁得连泉生都能清楚的感受到。
“先生,你又在多想了!”泉生站在他身后,突然拔高声音说了这么一句,企图将易成旭从自己的情绪中拉出来。
易成旭身体一震,他被泉生那高而尖利的声音吓到,包裹着他的茧子被那声音划开,茧子外面是拿着利剑的泉生,带着穿透他目光,将他全身上下审视一番,而他自己,就像脱光了站在他面前一样,一览无余。
“先生,没有人会只有一个朋友,李兄他们出来替自己师父寻药,最重要的是人脉,多些人脉就多些渠道,药也才更好寻些。”泉生从小就跟在易成旭身边,他想什么,他脑子稍微一动就能知道,“更何况,在杉城的时候,他们与季家的交集,可比我们早多了。他们与季元安熟,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泉生轻飘飘的开口,说出最后一句最狠的话,安慰也有,扎人的利刃也有。
“也是,我想多了,我又想多了,哈哈哈!”易成旭突然笑了起来,辨不清那笑带着什么样的情绪。是想明白之后原来如此的笑,还是知道真相之后自作多情的笑?
别人或许分不清,但泉生知道,那是最后一种笑,以他性格,只能是最后一种笑。
“我好了,我要休息一下,泉生你也休息去吧。”笑完,易成旭躺到床上,背对着泉生。
泉生没有再说话,他知道易成旭是不想再谈了,他总是这样逃避着。有些东西只剜那么一两刀是除不掉的,要深挖下去,才能彻底根除。然而要治疗的那一个人不愿根除,而他,作为那个拿刀的人下手的那个人,已经累了,所以,他想停下的时候,他就停下了。
虽然易成旭是作为他的长辈扶养他长大的,但他熟悉他、了解他之后,总有一种是他在养在他的感觉。
脆弱纤细敏感的花,在失去了那一个遮风挡雨的家之后,又去到了另一个“家”,而他身旁的野草在照顾他。
他刚刚算是在挑拨离间吧。遇到李琦他们之后,他觉得那是易成旭最开心的时候,那么多年来,除了他,他第一次向他以外的人隐晦地倾述心事。
易成旭那么敏感的一个人,他今天说的这些话足够让他疏远李琦一行人了吧。李琦他们算是脱离危险了。
易成旭他自己造成的孽,他自己来还,不要再拉人入水了。泉生觉得有些疲累,他这一生很不幸,但这一切没必要再让别人体验一遍。
易成旭躲在屋里不出来,之前不出来可以理解为刚看了病,需要修养。那他昨天出来了,就表明他会常出来溜达。
叶安澜(听)是这么推断的,她知道不止她这么想,他们两个也是这么想的。他们三站在甲板上,易君涵眉头紧锁,俞书彦不停地摇着手中扇子。
虽然这些日子他们和季元安相谈甚欢,让她一时分不清他们的目标是谁,但听了几天故事后,她确认了他们的目标仍是易成旭。和季元安聊起来,只是季元安单纯地想和他们聊天,而他俩硬着头皮对付而已。
飞舟入了中州之后离目的地翃华城越来越近,大概今天傍晚就能到达。易君涵也清楚这一点,他在船头站了一会儿之后,就回去了。
转身回去的时候,叶安澜(听)偷偷瞧了他一眼,发现他神色淡淡,方才紧锁的眉头也放松下来,像是想清楚了什么事情。
叶安澜(听)瞧着他神色淡淡,俞书彦却注意到了他嘴角那一抹冷笑。他传音问道:怎么了吗?
易君涵又是自嘲一笑:我光推测他会不会出来,却忘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算了,见不到也罢,反正都一同去明启座谈,在同一地方,将人揪出来那还不容易!
易君涵最后一句虽然带着反问的调调,但在俞书彦听来却是一句肯定句,他要来硬的了。
傍晚时分,暮色四合,昼夜更迭之际。季怀瑜领了弟子在翃华城飞舟停靠点等着。按照计划,傍晚会有一艘飞舟到达,他想检查一下下来的人里有没有易君涵。
停靠点不算是很忙,来往的客人还是往常的量,翃华城飞舟卖票点不设在此处,而是在城中,所以这里没有叶安澜(听)那天所见的拥挤。
传送阵故障才几天,荀家没有立即增开飞舟,许多修士怨声载道。荀家人也想,有钱赚谁不干啊,但他们实在没有别的人手增开飞舟了,他们的人光是在各地卖票处维持秩序已经够呛了,还想什么增开飞舟啊?
繁华的城池还会有当地宗派的弟子帮一下忙,但很多时候,他们终归还是要靠自己的。
叶安澜(听)跟在两人身后下了飞舟,他们后边是季家弟子,所幸季元安作为师兄要在前面带领弟子,才没有抓着他们聊天。他俩之中,俞书彦和季元安聊得最好,俞书彦总和她哭诉他不擅长应付季元安,但最后和别人相谈甚欢的却是他。
不愧是话痨,即使是面对陌生的人也能聊得开。
队伍移动得很慢,好像出口处有人检查,这就是大城池的严谨吗?叶安澜(听)有些担忧,毕竟他们的身份是假的,认真检查起来,没准会暴露。
队伍虽然移动得慢,但他们在前面,检查完前面的人之后,很快就到他们了。易君涵早有准备,他拿出流云宗的宗牌和弟子牌递给凌天宗的弟子检查,俞书彦也拿出了一个牌子供人检查,而她两手空空,她有些害怕那检查的弟子突然叫她。
她低着头,等待着死神的判决。
“流云宗?”熟悉的声音响起,叶安澜(听)心咯噔一下,连忙抬头,映入眼帘的是那张熟悉的脸——负责检查的人是季怀瑜。
“对,我们从西州而来,我们宗门是个小门派,道友估计没听说过。”俞书彦连忙接话,他知道易君涵肯定是不会回话的。
季怀瑜见他略带紧张地解释,微微笑了一下:“道友不必担心,我知道流云宗,我是西州人,西州有哪些宗门我还是知道的。”
俞书彦听到这话,稍稍松了口气,然而又听到季怀瑜念了“林颂”两字,他又连忙接到:“嗯,我是,我是林颂。”
“那哪位是陈夏、哪位是李琦啊?”季怀瑜看着手里的名牌,问道。
俞书彦刚回答完,想着再提一口气回答下个问题,易君涵却先他开口了:“我是李琦,陈夏是我师妹。”
“为什么你会拿着你师妹的名牌啊?”季怀瑜不解。他们这些宗派弟子,弟子牌从来都是自己拿在手里的。
“我师妹有些丢三落四,所以有些重要的东西都是我替她保管的。”易君涵解释道。
完了,他们本来就被人怀疑了,说这一句话,那不是令季怀瑜疑虑更重了吗?而且,那名牌他早就给易君涵了,为什么他到现在都没有给听岚姑娘,早知道这样他自己给好了!俞书彦表面维持着假笑,心里却疯狂吐槽。
易君涵忽视俞书彦灼灼的视线,一本正经的说着那些连鬼都会怀疑的话:“这难道不能帮忙保管吗?我们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过来的啊?”
季怀瑜的笑脸僵了一下:“道友可能不知道,这弟子牌一般都是本人自己带着的,随时都有可能用到,若是你们师妹与你们分开了,她自己一个人要是要用到弟子牌那可怎么办?”
易君涵这次没有回他,恰到好处地没有再说话。
“陈道友,拿好自己的弟子牌吧。”季怀瑜将流云宗宗牌和李琦的弟子牌还给他后,又将陈夏的弟子牌递给旁边的姑娘。
叶安澜(听)本来是乖乖站着等检查结束,这会儿却看到那个刻着“流云宗陈夏”字样的名牌被人递到她眼前。
她愣了一下,接了过来,但对面的人却没松手。她疑惑地看向季怀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没人能发现她眼底的一丝害怕。
季怀瑜见她满脸疑惑,温柔笑道:“姑娘,叫到自己的名字的时候要应一声的。”
叶安澜(听)又是一愣,这什么规矩,她没法说话,只能点点头。
季怀瑜脸上的表情再次僵住,无奈地再次解释道:“陈道友,我说的应一声是要出声应我一下。”
叶安澜(听)盯着他,嘴巴微张,他期待地看着她,等她应上一声,这奇怪三人组就能过去了。
“师兄?!”季元安见前面检查的有些慢,走过去看一眼,却发现是季怀瑜,他惊喜地叫了一声。
季怀瑜听到声音,看见了季元安,以及他身后的季家弟子,他愣了一下,没有理会,转而继续看着叶安澜(听)等她应声。
季元安上前的时候听到了季怀瑜的问话,正准备替她解释一下,却被易君涵先一步:“不瞒道友,我师妹小时生病坏了喉咙,不能说话,还请见谅。”
不能说话?季怀瑜瞬间想到了听岚,在他晃神松手的时候,名牌被叶安澜(听)拿了过去。
他不管不顾,利用神识查看了一下面前的人,发现没有伪装的痕迹。即使这样,他仍是魔怔了似的盯着面前的人看,想出她脸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的破绽。
季元安觉得季怀瑜有些不对劲,接着易君涵的话又说了一句:“师兄,就像李兄所说那样,陈姑娘真是在小时候生病坏了嗓子。”
季怀瑜对季元安的话充耳不闻,细致地看面前人的脸,看了三遍没发现什么才就此罢休。
俞书彦看着这副场面,人都要急死了,他不担心自己的面具会有什么破绽,他对自己做的面具很有信心。他担心的是易君涵再浇一把火,把他们三都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