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季怀瑜走进自己师父的寝殿，院中的花木又比上一次繁茂了许多，殿中物件的摆放位置依旧，东西不多也不少。
几年没来师父的寝殿，看来师父的喜好与习惯依旧如此。他神色柔和，眼中透露着怀念。
来到最后一扇雕花殿门前，季怀瑜敛了神色，恭敬行礼道：“师父，弟子前来请安。”
“进来。”浑厚清亮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带起一阵回音，不由得让人精神一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对待下面的谈话。
得到应允，季怀瑜推开那扇精致的雕花木门，见到了正在几案后的远渺和一旁随侍研磨的青亦。
青亦见季怀瑜进来，起身行礼就要退下，却被远渺叫住：“青亦，你留下，这没什么听不得的，你以后什么事都要了解。”
听到这句话，季怀瑜便知道那天在德明殿上说的话是认真的，不过这样也好，像他这样有私心的人，不配做一宗之主。他垂下眼帘，隐藏着自己的真实情绪，一如往常地跪在自己师父面前，听受命令。
“你苍泽师叔去找阿岚，失了音讯，传出的信息都没有传出成功的反应，我与你言松师叔猜测，他可能在使用传送阵的时候被困住了。”远渺放下笔，端坐着看着这两个弟子。
青亦有些震惊，然后急道：“师伯，这什么时候的事啊？怎么办啊？”
季怀瑜眼底闪过一丝自责，那名为沉稳面具有了一丝裂缝，自责与愧疚一丝一丝地从裂缝中爬出，布满整个脸庞。
青亦第一次瞧见她那一向淡定冷静的师兄这副样子。师兄以前都是一副沉稳的样子，真实情绪叫人瞧不出半分，她那天得到消息后就在想，这就是她以后也要担任的角色吗？冷静沉着，情绪藏着，不能叫人瞧出，被人瞧出了那就是将自己的弱点大喇喇地放在别人面前。作为一名普通弟子还好，但是作为以后的掌门人，那是万万不行的。
“弟子一定会联系易君涵，求他帮忙修理传送阵，将小师叔救出，将阿岚带回！”季怀瑜承诺道。
“量力而行吧。”远渺沉默许久，只说了这么一句。虽然只有一句，但其中蕴含的深意，也就他们师徒能听懂了。
季怀瑜听到这句，身体一震，嘴巴张了张，最终没有回应自己师父。
青亦看着季怀瑜出去的背影，对于师伯放弃师兄，转而培养她这件事，她一直没想明白。长辈做的决定自有其深意，她想不明白的时候一直这么过来的，但现在不行，她一定要问明白其中缘由。
“师伯，为何要放弃师兄，转而培养我呢？我能力不行，比不上师兄，怕是会辜负师伯的期望。”
“青亦，你有你的优点，不要妄自菲薄。你师兄不也是这样一点一点学过来的吗？你只不过是比他迟些接受这样的训练罢了。以后怎样，还不知道呢！至于我为什么放弃他，你也看到了，他的心不在这上面，从来都不在这上面。”
说到最后，远渺有些伤感，那么多年的心血砸进去，一下子弃掉，说不心痛，那是不可能的。
青亦甚少见到掌门师伯这样情绪外露，他平时都是和蔼可亲，需要的时候，会露出属于长辈的、一宗之长的威严。
她不知该如何安慰，也知道不应该在这看着自己长辈脆弱的一面，她行了一礼，自觉退下了。
季怀瑜站在殿外，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飘渺的云雾，只觉得自己无比渺小，他有些迷茫的，不知道往哪里去。
虽说修传送阵要紧，但易君涵他还真不知道去哪里找。上次任务找到人，现在想来纯属巧合。找了那么多年的人，突然间出现，怎么想也觉得不对劲，但那时的他压根就没想太多，只一心要抓到人。
“师兄，还没回去，是在等我吗？”青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站在他旁边，等着他开口说话。
季怀瑜默了一瞬，就道：“师妹以后处理宗门事务有什么不懂得可以来找我，也……也算是为师父分担些吧。我虽然要找人，可这人不好找，估计空余时间会比平时多。”
“多谢师兄！”听到可以找他帮忙，青亦眼里缀满了星光。比起掌门师伯，她更需要一个同辈的人来教她。
“那，我先走了，师妹切不可太过劳累，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季怀瑜走前嘱咐道。
青亦再次看着季怀瑜远去的背影，心里有些不安，不知道这修真界以后又会是怎么样的腥风血雨。在她看来，修真界大多数修士，都是不会好好同邪魔外道说话的，只希望怀瑜师兄能悄悄地进行这项任务。
季怀瑜回到他的住所，多年没回来，仍是一尘不染，想来是底下的弟子帮忙打扫的。
他躺在床上，看着屋顶的横梁发呆。怎么找到易君涵呢？他来无影去无踪，上次能打探到他的踪迹，也是他故意露了线索出来。那现在呢，现在去哪找人？岸墟？不行，明启座谈快到了，他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出去。
那还能去哪里？前些年易君涵都是待在岸墟不出来，近些年才慢慢有了他出来的消息，每一个他都去证实过，现在根本不可能利用那些子虚乌有的消息来推测他在哪里。
季怀瑜没有头绪，有些萎靡不振，心想，若是能像用寻声传音那么方便就好了。想到这，他对自己冷笑，他什么时候那么天真了，就算能传音，人家凭什么搭理你。
季怀瑜在床上躺到天黑，屋里没点灯，屋顶的横梁还能看见，只是因着白天黑夜的变化，变得不一样了。
他双手撑着身侧的位置从床上起来，手指捏诀，点亮了桌上的灯。点完灯之后，再次放下，手掌被什么东西硌到。他将那东西拿出来，原来是许久不用的寻声。
季怀瑜查看了一下，里面全是江清月在他们分开之后给他发的消息。他那时满心自责，把自己封闭起来，不想听外界的任何东西，他也知道江清月给他发了消息，但就是不去看。
现在也不想再去看，他给江清月传音一条：清月，明启座谈的时候，我们单独谈谈吧。
寻声一亮，代表已经传出去了。季怀瑜仍握着寻声，不肯放下。良久，他闭上眼睛，神识进入到寻声里去，去寻找一百多年前，那个人的寻声的痕迹。
他找的很快，虽然决裂的时候，他将易君涵的寻声的痕迹隐到一堆新的下面，但若是想找，还是能找到的。
只是不知道，他的寻声是不是以前那个了。
季怀瑜犹豫许久，最终朝易君涵以前的寻声传了条信息：君涵，我们谈谈吧，条件随你开，只求你能帮忙将传送阵修好，这不是以凌天宗的名义，而是以我个人的名义请求。
季怀瑜说完，寻声亮了一下，传出去了。他彻底愣住，他没想到消息还能发出去，他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来用这个方式。
易君涵的寻声还是以前那个，短距离传音能发得出去，那他是在中州吗？他来中州做什么，近期的盛会就是明启座谈，是为这个而来的吗？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能联系到人就好，小师叔有救了。
想明白这些，季怀瑜整个人一松，又再次躺回床上，手里攥着寻声，等待那一头的人回应……
飞舟甲板上，易君涵、俞书彦和季元安三人正聊得起劲，叶安澜（听）在旁边安静吃瓜。
他们和季元安越来越熟稔，季元安好像特别喜欢舱外的天空，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舱外，他们只是偶尔出来都能遇到人，遇到人了，总免不了聊上几句，这一聊就一发不可收拾。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她无聊了。
正说到热闹处，易君涵挂在身侧的寻声亮了一下，另外两人顿时安静下来看着他。寻声的亮光虽说不是很明显，但修真界用它来传递消息，平时都会分神注意着寻声的动静。所以，它一亮，大家都会第一时间注意到。
易君涵也停了下来，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看是什么消息的意思。叶安澜（听）觉得这气氛有些怪异，平时被寻声打断的聊天也不少，但从来都没有像今天一般，沉默得令人呼吸不过来。
季元安也很敏锐，他察觉到什么，与他们告辞：“李兄先忙，我先回去了。”
季元安走后，他们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易君涵才带着他们回去。俞书彦什么都没问，叶安澜（听）也按捺住好奇心，识趣不去管任何事情。
三人的位置很固定，她躺床上，俞书彦在桌边看书，易君涵坐在摇椅里发呆。平时是放空自己，眼神不聚焦在任何一处。今天是盯着手里的寻声，眼神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俞书彦和叶安澜（听）不约而同的偷偷注意着他，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易君涵听了那滞留一晚上的消息。
叶安澜（听）盯到瞌睡连连，这时看到动作，一下子精神起来，八卦之心蠢蠢欲动，明晃晃的盯着易君涵看，连俞书彦给她使眼色都没看到。
她清楚的看到，易君涵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啪”的一声，寻声被他摔了出去，碰到障碍物回弹了几下，落到了她的旁边。
她吓得一动不动，刻在心里的恐惧被调动出来，身体小幅度地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