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翃华城传送阵处。许多人站在凌天宗弟子的包围圈外，三两成群，窃窃私语。其实传送阵坏了的消息基本上已传遍全城，但听到消息的人们依然要去一探究竟，就成了现在这副场面。传言得到证实，那就等着凌天宗出面维护吧。人们这样想着。
季怀瑜穿过人群，来到看守弟子面前，弟子认得他，侧身让他进去了。原本窃窃私语的人群，像是油锅里进了一滴水，沸腾了起来，而凌天宗弟子的看守圈则是防止油滴乱蹦的锅盖。
传送阵故障后，原本深刻着阵法的地面，现在一丝痕迹也无，仿佛它的存在，只是人们的幻觉。但凌天宗弟子依然守着这里，没调查清楚情况，即使是一块毫无痕迹的地面，也要守着。
季怀瑜蹲在地上，骨节分明的手抚摸着粗糙的地面，那里原本有着深到半指的痕迹，现在都不见了，就像是一场梦，一如易家一样，一如他与易君涵的关系。
他有时候甚至怀疑，他与易君涵相处的时光是假的，所以每当怀疑得紧了像，心中慌乱的时候，他就会去易家旧址看看，以印证他前十几年的人生，以及他是否真的和那人生活过。
有时候离易家旧址太远，他只能到每个城中的传送阵处，一站就是一天，待到夜幕降临，往来修士最少的时候，他才上前触碰，以最真实的触感来证实，此时此刻是真的，以前也是真的。
而现在，最简单、最直接能证实的存在消失不见，让他又处于以前到底是不是一个梦的怀疑当中。
季怀瑜抬头，地面消失在他的视线里，然后看见的是无数人的双脚，最后是身体，最后的最后，是钻进耳朵的声音……
“噫，凌天宗派人来查了。”
“这是看出什么了吗？”
“希望传送阵快点修好啊！虽然有些贵，我很少去用，但着急的时候它是真的方便耶。”
……
大家谈论传送阵的声音不断传到他的耳朵，脚下的地面似乎有了实感。他转身走出包围圈，周围人见他有动作，便惊喜高喊道：“道友可是查出些什么来了，传送阵还能恢复吗？”
谈论的声音停了下来，大家都在等着他回答，就连看守的弟子，都在期待地看着他。
是啊，不管易家最后怎么样，但这传送阵是他们造福修真界的证明，几百年前，无数荣耀因此出现，福泽后代，直到灭门。
那如今，再来一次呢？那人，是否就能回来了？
想到这里，季怀瑜身上似乎轻了许多，嘴角轻轻勾起，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笑答道：“传送阵，肯定能恢复的，大家请放心！”
德明殿。
宗内长老皆到齐，殿内只季怀瑜一人站着，掌门远渺双手放在座椅的扶手上，食指有规律地轻点着。殿内安静非常，没有一人说话。
远渺看着低下站得笔直、一言不发等着他发言的弟子，气得停下轻点扶手的动作，而后，手轻轻抬起，又重重落下，连说话的声音里都带着怒气：“跪下！”
季怀瑜依言跪下，没有一丝犹豫。
远渺指着底下的人，气得手指发抖：“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那么干脆的跪下，看来你知道啊！知道还要那么说，你是不是要气死我啊？！”
殿内没有人接话，众长老面带严肃，除了言松，一脸“我就知道”的样子，季怀瑜做出这样的事他似乎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季怀瑜仍是一言不发，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们不能修好，那就找能修好的人来修，这不就行了吗？
“你跟人家说能修好。谁修？你去修吗？我以前教过你什么？一遇到易家有关的事，你知识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远渺越说越激动，没忍住，直接爆粗口。
众长老惊，他们许久未见掌门师兄/弟在弟子面前爆粗口了。
“掌门，据弟子调查，传送阵故障，应该是内部出现问题，那些因为故障而失踪的人，应该会在传送所经的某一空间上，只要排除故障，连通各处传送阵，人就能被救出。”季怀瑜无视自家师父的训斥，希望听到这个消息，他能消气。
“你说得好听！谁来修，你来修吗？你不过是去过易家听学，学了点皮毛，就妄想修前辈留下阵法？”远渺俯看着自己弟子。
“不是弟子来修，弟子没有这个能力。”季怀瑜仰头直视自己师父，眼神透着坚定。
没有说出那几个字，在场的人就已经知道他什么意思。
“你这么做是想让凌天宗做什么？”远渺痛心道。虽是反问，但在座的人都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季怀瑜沉默不语，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好，好！不愧是季家继承人，果真是和你爹一模一样！”远渺的声音充满失望，“我当初就不该收你为徒。”
季怀瑜身体一震，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他嘴巴动了动，想反驳什么，喉咙却像是被掐住似的，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不，不一样！他来凌天宗，拼了命地摆脱那些，到头来却是这样子的吗？
换了土壤的植物，即使过了那么多年，根系还会残留着原来土地的痕迹。
“师姐，以后青亦就来我这打下手，帮忙准备明启座谈吧。”远渺看向思真说道。这没有一丝反问的话，不是在征求意见，只是在告知。
思真瞧了眼底下跪着的季怀瑜，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答道：“好。”
“修传送阵，就由你来做，人你来找。那是你的承诺，你来完成。”远渺毫不留情，说完就走。
言松追上：“话说得这么绝真的好吗？你当初可是很喜欢季怀瑜这个弟子，这么多年，还废了那么多心思来培养他。”
“他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拜我为师，如今还不够清楚吗？”远渺这么说着，声音竟有些哽咽，“我没有逐他出宗，他还是我弟子，我还是他师父，我只是让他单独做了一个任务罢了。”
听到这里，言松也有些伤感，毕竟他和师兄一样，都在自己弟子身上倾注无尽的爱与心血，怎能不心痛？
“我的好阿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言松伤心道。
“苍泽呢，到现在还没联系你吗？”远渺突然想起这件事情。最近事多，他忙得团团转，都没问怎样了。
“师兄你也知道，苍泽自从独当一面之后，就再也没好好向我们报平安了。我问了他好几回，他只说会给把阿岚给我带回来，就不再理我了。”言松也急，只不过自家小师弟那性子，他越问，他只会越烦，所以他问的频率都控制在了三天一次。
“这孩子，怎么这样！”远渺操心道。在他眼里，苍泽永远是个孩子。
“走，再去问问他，问完之后再好好训他一顿。”
远程传信的阵法布好，传送成功的反应却迟迟没有传来，就像一滴落入虚无雨滴，永远没有地面迎接拥抱它的破碎。
两人觉得奇怪，再试一遍，仍没有反应，心渐渐沉到谷底。
是出什么意外了吗？易君涵不愿同苍泽交涉？就算如此，也不应是这样的结果。像他们这些修为高的修士，会把寻声养在识海，只要人没死，都能收到别人传来的消息，而传信的人，也会收到信息已传出成功的反应。
他们不由得做出最坏的猜测，苍泽死了。但这又不太可能，易君涵修为没有苍泽高，是不可能杀得了他的。而且苍泽是悄悄过去单独同易君涵交涉，没人知道，更没有埋伏，就算打不过，保住一条命终是可以的吧。
传出去的信息没有反应，那是不可能的。两人对视一眼，都想到了一种情况。
“不会是师弟回来路上用了传送阵，而传送阵又刚好坏了吧？”言松喃喃道。
远渺扶额，要是那样就遭了，如今修真界除了仅剩的易家人，没有人懂阵法。而易成旭又是个出了名的阵法废材，只比普通修士懂上那么一点阵法，就没什么特别的了，要修传送阵，那是不可能的，这个事实季怀瑜也是知道的，所以他才想着去找易君涵。
他本来想着出事的时候没有凌天宗弟子使用传送阵，没人出事，就不管了，让季怀瑜去调查调查，明面上过得去就行。哪成想自己师弟会有可能被困。
“师兄，师弟也有可能没被困住呢。”言松见远渺如此苦恼，不由劝道。
“师弟啊，我只能这么想了，我们只能这么想了！不是被困，那就是死掉了啊！”远渺激动道。
“也是，师弟的魂灯好好的呢。他只是被困住了而已。”言松一颗心提起又放下，“如今只能是找他帮忙了吗？”
“也只能是这样了。”远渺无奈道，声音沙哑，整个人仿佛苍老了。他尽力避开的纠葛，如今还是沾上了，这是对他当初置之不理的惩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