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树林迷影
夜幕已经落下，周围的事务全都变成昏暗一片，树的影子落在地上，斑斑驳驳的，黑暗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亮的地界明灭可见，泾渭分明。有些虫子在某个阴沉地带鸣叫，咋呼个不停，嗓子都是嘶哑的，快要迸裂了一般。
风在变化，这些影子也在随之变换着各种形态，有些形状是野蛮的，像一头恶兽。它们张着獠牙，爪子还是胡乱乱抓，不分对象，来者不拒。
要是再来一阵阴凉寒风，渲染诡谲吓人的气息也是分分钟的事。
纪非言和叶之助走在这条很少有人踏足的道路上，一人插兜，一个目视前方，两人的视线没有交汇，可眸子里的清明出奇地同步。
纪非言不禁侧目，凝视着叶之助的侧脸，这张脸从哪个方向来看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形态，要是叶之助的表情淡漠一些，那还会有睥睨天下之姿。
“我有时候会想，在你的墨镜之下，藏着一对怎样的眼睛呢。”纪非言将目光别到一边，没有太敢放肆。
叶之助：“我眼睛不好看的。”
“是吗？但是我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你的眸子一定清亮无比。”纪非言将兜里的手拿出来。
对于叶之助，他依旧充盈着好奇的心理，会忍不住地想要去了解这个人的全部。
他的过去、现在、未来，他都想要刨根问底，尽管这未来还是个未知数。
他唾弃自己。
这样的想法实在是不该，带着揭露和明目张胆的探索。
叶之助：“我以后会给你看的。”
“什么时候？”纪非言想要透过他的眼睛看出些端倪。无奈叶之助的眼睛挡光效果太好，他眼睛瞪破了也看不出些什么来。
不知不觉，他爱上了和叶之助相处的点点滴滴。他甚至一度享受自己与叶之助共同受骂的时间节点。
叶之助；“毕业前。”
“好，这可是你说的。”纪非言见对方牙口松动，不自觉地脚步也放慢，眼尾都是期待的弧度，还带着点隐隐的得意忘形。
“不过，你会给别人看吗？”
叶之助：“不会。”
听到他的保证，纪非言笑得更加欢快了，身后似乎还有大片大片的花海在盛放。
“我骗你的。你想给谁看都行。”
叶之助挠头：“这样啊。也行。”
他还没有准备好将真正的自己解放出来，他需要时间去舒缓。
因为他总是想得太多，所以他自己也会骂自己婆婆妈妈，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做一鼓作气。
封闭了太久，他甚至忘记了那个曾经的叶之助是什么样子。
纪非言走在前面，又立定在那里等他。
树影摇曳，四周开始起了风雨，预兆着这是一个不平的夜。
他们望向前方，好像看见两道人影。
这也没什么。
这没有阻滞他们前进的步伐。
等到向那里靠近的时候，他们的耳朵听见了一点声响，格外不明朗。
纪非言常常走夜路，耳朵格外灵通。
他驻足，听见的是喘息的声音，还有什么东西在压抑。
这时清风徐来，他只当自己是出现了幻觉，又往前走着。
刚才的视线是模糊的，被树影遮住了部分视物能力。
等到向那两个人靠近的时候，眼前的所见只让他整个人的身子都是僵硬的。
他看见的人两个人在那里接吻，一男一女，女生的头发丝是凌乱不堪的，那男生的手指在男生的发间穿插，一手还在女生腰上抚摸，并且手还在往下。女生好像格外享受现在的境遇，但是还是不满足。她将手在男生的胸膛上胡乱摸了几把，又顺着男生的胸口下滑。
两人格外忘情，一个吻下来，拉起银丝。
在这样晕沉的光线下，两人之间靠得无比近。
倏地，男生在女生的脖颈间啃噬、吮吸。女生还在上下其手。
纪非言的脑子訇然，炸裂了一般，迸射出血浆。叶之助的瞳孔都是缩小的，此刻只恨不得自己是个瞎子。
两人僵在原地。
突然，纪非言抓住叶之助的手腕，带着人迅速奔跑。
去哪里都行，只要不是在这里。
跑了很久，他们才在路灯下喘气。
两人甚至都不敢去对方的脸。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在校园里见识这样的景象，照那两人的景象，怕是火早就收不住了。再在那里呆一会儿，他们的三观会被震碎。
纪非言将手搁在下巴，咳嗽了几声，试图缓解尴尬。
他早就听说过大学的小树林里会有很多小情侣在那里偷欢，那时候他是不屑的，说这断然不可能。
如今是抓到个现行的，还是和同班同学一起，他的脸都是烧着的，像是被炙热的炭火在灼烧，一盆冷水也不能降温。
纪非言：“那个，你还好吗？”
“还行。”叶之助干巴巴地笑了笑，脸上也挂不住正常的表情。
“那行。反正都快到操场了，你要不要去那里逛一下。这个操场人很少的。”纪非言将手往前指。
明明这件事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但他还是觉得窘迫。
他没有谈过恋爱，更是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有牵过，哪里见过这样的大场面。
叶之助顺着他指尖的方向看过去，那里是昏暗的，没有光亮。
他还是听着纪非言的建议，往那边走去。
那里果然有一个操场，占地面积不大，设施也不多，但是胜在人少。
他们在跑道上走着，凉飕飕的风从他们身边穿行而过。
两人打了个寒噤，但造成此等现象的缘由不是风。
叶之助：“其实我刚才就想说了，那种地方应该是会有人的，怪我没能早点说。要是我们绕一下道就好了。”
“这不是你的错。我高中的时候老师就提到，让我们上大学的时候不要去小树林，只是我当时没信，所以就这样了。”人已经走远了，纪非言的脑海中还是刚才那不该染指的一幕。
他闭上眼睛，想要将那一段忘掉，但是根本就无能为力。
叶之助强行扭转话题。
“你们老师也跟你们吹牛啊？”
“嗯。尤其是我的物理老师，他喜欢喝酒，每次喝完课也不上，净说些有的没的。”纪非言顺着他给的坡往下走。
叶之助：“说起这个，我那个化学老师也是这副德行。不过我化学老师的脾气还要暴烈一些。每次他喝醉了去上课，他人还没踏进教室我们就闻到了酒气。他一进来，首先就是要去踹桌子，看见那张就踹那张。搞得我们都不敢去坐第一排。”
真实的情况还要惨烈一些。他的化学老师不仅踹桌子，等到火气上来的时候还踹人。他踹人轻一点还好，偏偏他下手没轻没重，把人往死里踹，不见棺材不落泪的那种。
有一次他也是喝醉了，猛踹在第一排的一个女生身上，那个女生当场就吓到腿软，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师见状，还嫌弃自己踢得不够狠，又一脚飞踹过去。
好在被人拦了下来，但是那个女生却当场昏厥了过去。
这段记忆现在还是灰白的，他根本不太敢去细想，要是那天化学老师将那一脚踹下去了会是以什么样的结局收场。
纪非言：“嗯。不过还是你们化学老师能折腾。我物理老师喝完酒就是话多一点，怼天怼地还骂学校，但是从来不打人。听你的描述，我感觉你们那个化学老师多半也是一个家暴男。”
“嗯嗯。”叶之助点头如捣蒜：“听我那个班主任说，化学老师对他的老婆不太好，每次一喝醉就打老婆。他换了两个老婆，第一个老婆还被他打进过医院。虽然这些班主任也只是道听途说，但我觉得是真的。”
他不相信一个在班上发酒疯打女生的人在家里是温和的，至少他想象不出喝得酩酊大醉的化学老师会去讨好自己的老婆。
纪非言：“多半就是真的了。只是这样败坏师德的老师，你们校长为什么不把他开除了呢？”
他没有想到其他方法，只清楚这样的人是不适合教书育人的。
叶之助：“因为我化学老师他战绩比较好吧。他带的学生高考化学考得都不差。校长也许就是看重了他的能力，所以就把他留下来了。”
此话不假，他的高中是尊崇实力主义至上的高中，不管那里的老师平时有多么暴虐，只要他带出来的学生能够在高考中得到好的分数，校长会毫无底线地退让，甚至还给他们加工资，让他们留下来，继续干他个几年、几十年。
想到这些规则，他顿感无比荒唐。
在他看来，教师应该严于律己、用自己的操守给学生做表率，且正直高尚、无时不刻约束自己，规范自己的行为的。他高中遇到的很多老师没有做到这些，天天就揪住学校规章制度的漏洞，在那里钻空子。
腐败、奢靡、放纵、残忍。
这些样子他在很多老师身上都看到了。
有时候他见到这样的老师会心痛，选择绕道而行。
不是他不尊师重道，恰恰是他只想尊重品行高洁的好老师。
纪非言：“我们学校也差不多，但是纪律要好一点。那种满嘴脏话、辱骂学生的老师，被举报的次数多了是会被开除的。所以我们学校的师生关系可以说得上是井水不犯河水吧。只要他们没有做出违背人伦的事情来，喝点小酒这些我们还是能忍住的。”
他环伺四周，人还在变少，路灯也不明亮，微微弱弱的光打下来，照出来的影子都是朦胧的。
打球的声音在逐渐减弱，有几个狠人挽起袖子，在一圈一圈地跑步，汗水喷涌而来，直直地坠落在地。还有些人在踢球，一脚过去，球没踢着，人就先摔倒在地了。
他将自己的眼眸凝在路灯上，不堪重负地摇头。
光还是不行。要是换一种灯会更减少一点事故。
叶之助垂下眼睑，看向自己的脚尖，浓重的叹息从他口中倾诉而出：“真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