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故人
从机场到绍村还有1个小时的车程,坐在大巴最后一排,方回的内心是忐忑的,她不知道方德盛会给她讲出怎样的曲折,能接受,亦或不能,到底该如何自处。
车子绕过一层一层的林子,碾压起碎石,穿过河塘,方回依着玻璃静静地看着,希望它再慢一点,再慢一点
她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很小的时候,每个暑假他都会带着方回来奶奶家,漫山的野果酸酸甜甜,怎么摘都摘不完。
奶奶总是笑眯眯地背着背篓跟在她身后,乐呵呵地招呼着,“慢点,慢点~”
夏天将至,奶奶却再也回不来了。
顺着思绪蔓开去,她忽然很想自己的父亲,很想很想,忍不住拿出手机,打开微信,低着头想了好久,按下那串在她心里来来回回憋了很久,却犟着怎么也不肯承认的话。
“爸爸,对不起。”
看着微信消息弹窗旁那个小圈转了几圈终于消失,内心有种说不出的释然。
消息发过去好一阵,捏着手机等了好一阵,没有回复
车子在两棵大树下停了下来,方回抚了抚头发,跟在人群最后头下了车。
大树背后是一个圆形的水塘,高低不平的石板沿着水塘依次铺陈开,白色的瓦房一间紧挨着一间,房子背后可见环形山丘。
和画里所见之像,并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方回有些失落,但转念又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忽然响了起来——爸爸。
方回划开手机,强忍着不哭的眼睛还是在听见父亲“小回”时,鼻子一酸,眼泪啪啦啪啦掉了下来。
这是她一个多月来,第一次和家里通电话,心结一打开,家人就终归是家人。
方父和方母在电话里争着你一句我一句地问她最近都去了哪,有没有好好吃饭。
方回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告诉了他们,自己现在在绍村,来见一位旧友,但对其他事都决口没提。
奇怪的是,方父在听她提到“绍村”时,突然断了声,方母咿呀呀抬高嗓门直念叨:“你去那个地方做什么?”
“爸爸,你是不是有什么没告诉我?”
方回握住电话停在村口,直觉告诉她父亲多少知道一些事情。
“是谁让你去的绍村?”父亲语气沉重。
方回眼一闭,回答得也干脆:“一个叫方德盛的老伯。”
话音刚落,电话那边就彻底断了声。方回挨着脚下的石头坐了下来,一边等,一边打量眼前这个村子。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眼前村子的山式走向,山脊弧形与平线交错,顶处缓,越向下反而越陡——和画里确有几分相像。
“你确定没记错名字?”方父语气焦灼。
“嗯。”
“你确定见到了他?是什么样子的?腿脚好吗?”
“嗯,70多岁的样子,右脚有点簸”方回努力回想。
“哎呀可方德盛是你的老祖祖,你说你怎么会见到他?”
一身冷汗上来,方回的手机差点摔在地上。
“哎呀好多年前了呀,他早就和方家断绝了关系,一个家族都外迁到了这里早就没了联系了呀你说你”方父越说越急,方母也跟着嚷了起来。
方回听得脑子一团乱麻,她之前从未知晓这些事情,究竟是为何。
“既然是这样,那我更要查个水落石出。”方回鼓着一口气挂了电话,坐在石头上喘气,都到这步田地了,豁出去了,无论是什么,都要找到答案。
她一模包里的照片,起身拍拍屁股,进了村。
村里人很少,敞着门能看见的,大多是老人和孩童,所有门都是老式木门,从磨损的痕迹推算,少说也有百年历史。
但奇怪的是,从村口的河塘里流出一股清澈的水,顺着沟渠延伸到家家门前,方回也辨不清那是锦鲤还是上好的金鱼,一条接着一条,逆着水流径直游向别处。
绕了半个村子,方回才打定主意,开口和坐在门前的老人打听:“奶奶,方德盛老伯家怎么走?”
“方德盛?”老人拉长脖子想了很久,“晓不得这个人你说方家倒是晓得。”
若老人所说属实,倒确实和父亲电话里说的能对上。
“这个村子有几个方家?”
“一个,一个,就一个。”老人伸出一个指头,颤巍巍地凑近脸。
那八九不离十了。
“奶奶,往哪边走?”方回提高了嗓音问。
老人顺着屋前沟渠的方向指了指,“你跟着鱼走,它们折头的地方就是了。”
方回定睛看了看沟渠里的鱼,又看了看前方,心里想可能有些来头,索性硬着头皮跟上鱼群走了。
大概走了差不多1公里,鱼群果真在一个老宅前调了头,对面来向的鱼群也瞬间调了头,像是有道天然的屏障,相交而不往,竟有这样的怪事!
方回倒吸了口气,停住脚步转头看眼前这座老宅。门头雕饰考究,门身上贴着白色的对子,方回心一惊,莫非?
正当她犹豫不敢上前时,门忽然开了,一个女童扶着墙面,晃悠悠地走了出来,约莫1岁多的样子,方回定睛一看,竟和儿时的自己颇是相像。
她立住不敢动了,后背直冒冷汗。
女童仰起头眨巴着眼睛叫方回,“姐姐,姐姐~”
“你怎么跑出来了!”一个妇人端着个铜盆火急火燎地跑出来,一把抱起女童就往屋里走。
“请问这里是方家吗?”终究还是开口了。
那妇人闻声停了停脚步,抱紧女童转身,“你是?”
我是?方回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问方德盛也不是,不问也不是。
于是索性说,“我前两天在a市遇见了一位姓方的老伯,他让我来的这里”
“a市”妇人暗自嘀咕,转而一副豁然知晓的样子,急急地说,“哦,你是说孩子的爷爷吧,他让你来的?”
爷爷?方回又打量了一下女童。
“是的。”
“可是可是老爷子几天前去世了”
去世?方回扫了一眼门上贴的白对联,心里也早猜到个三四分,但在真正知晓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还是无法平静。
妇人看着她进也不是,回也不是,于是爽快地说,“进来坐吧,进来家说。”
方回定了定神,跟在妇人身后进了屋。
一个前院,一个堂屋,一个天井,虽不大,但收拾得格外干净整齐。
妇人请她在堂屋坐下,热情周到地招呼茶水。
抬眼一看,正堂上供奉着的黑白像正是前些天在a市见到的老伯,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究竟是谁?为什么叫自己来这里?
“大姐,方家祖上是不是也有位老爷子叫方德胜?”
方回把“也”字拖得老长。那妇人拉着女童上楼,忙不迭应道:“哟,那隔着好多辈了。”
方回这下断定,电话里父亲所讲的定是实情,那为何这位方老爷子要借用祖父的名字引自己到这里来?
“你是来拿这个的吧。”妇人麻利地把女童背在身后,抱着个木箱大踏步从阁楼上下来。
“给我的?”方回看了眼木盒起身。
“是的,你一说我才想起来,老爷子走之前是有交代,如果有人来找,就把这个给她。”
“那你怎么确定就是我?”
不知道为何,方回有些不敢接过那个盒子。
“嗨说了你可能不信,老爷子说啦,殷儿开口叫姐姐那个就是。我本来还以为他就这么一说,没想到娃娃今天真开口说话了!”
那个叫殷儿的女童从妇人身后探出半个头,咧嘴笑,露出4颗小白牙。
想什么也没用了,接受,判断,才是当下要做的事。
方回接过了盒子,而在打开的瞬间,越来越多的猜测和推想都一点点浮出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