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入凤颜楼
房内，竹青这方端来醒酒汤水，开门的一瞬却险些被大步流星的林晏清给撞到。
“参见昭华公主。”他行礼，看着林晏清头也不回的背影，心知自家主子还是没能把握住。
竹青进了房，兀自将醒酒汤放在桌案上，见慕怀瑾正摆弄着书架上的书，他叹道：
“公子，您为什么一定要死盯着昭华公主不放呢？您就算争得过晋君阳、苏皎寒之辈，那慕北辰呢？他与公主年少情深，虽然中途有些波折，可是他死了啊，还死在了公主最爱他的时候，这种爱那不得永远活在公主心里吗，您拿什么跟一个死人争啊……”
慕怀瑾面色淡淡：“住口，再说这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你便滚去倒夜壶。”
“哦。”竹青悻悻地闭了嘴。
林晏清从未有这般慌乱的逃一般离开了相府，踏上了前往大理寺的马车。
夜深，大理寺已经没多少人了。
她来时，远远的就瞧见大理寺卿提着一盏灯在门口候着。林晏清下了马车，平复好心情的她尽量将语气放得平淡如常：“李大人何故要在深夜邀本公主前来大理寺？”
大理寺卿行礼之后，提着灯走在她前面：“外头风大，进去再说。”
结果林晏清被引到了一个房间，一进去就被摁坐在檀木椅上，旁边早已恭候多时的人着手开始替她化妆。
“这是做什么？”林晏清欲起身，却又被摁了回去。
大理寺卿解释道：“死者死于凤颜楼旁边的小巷，我们查到当天死者曾去过一趟花魁房中，似乎还起了争执，有人见到死者是醉醺醺且骂骂咧咧地从花魁房中离开凤颜楼的。殿下所要帮我们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接近凤颜楼花魁，探查其是否有杀人嫌疑。”
林晏清认真的听着，目光却落在了铜镜之中的倒影上。
这人居然在她的脸上不知道用什么妆泥，画了一道狰狞的疤痕还有烫伤痕迹。
顺着林晏清的目光瞧过去，大理寺卿对她心中所想顿时了然：“我们的人里面没有会易容的，只好画个丑妆伪装入花楼了，委屈殿下了。”
毕竟林晏清这张脸实在是太招摇惹人注目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林晏清蹙眉：“这案子一日不结，本公主便得一直待在凤颜楼，连早朝都去不了？”
“皇上吩咐了，一切均由微臣来安排。”
林晏清心里一沉，看来父皇这是铁了心要给她点儿苦头吃。
若说此时林晏清心中尚有怨怼，那么在进到凤颜楼之后，她只剩下震惊了。活了两辈子，林晏清第一次亲眼目睹且亲身经历被拐卖这件事。
青州水灾，无数灾民流离失所，人贩子甚至不需要费心思拐人，自有些吃不了饭的人会将亲生孩子双手奉上，卖妻卖子，只为换点儿钱粮苟活。
她是受安排混进这批被拐进来的人堆里的。可混在这些人中，被这些不知道还能不能称之为活人的人包围着，如猪圈里待宰的猪被挑挑拣拣分个三六九等时，林晏清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些人无一不是面黄肌瘦，双眼无神，饿得只剩皮包骨，男女都有，可是女子占了将近七成，甚至还有不少的幼女在其中。
男的一律送去打杂干苦力活儿。女人呢，模样底子好的便送去接客，长得丑的就被安排去打杂伺候。
化了妆的林晏清自然属于后者。
尚未从震惊中回神的林晏清被老鸨重重地推了一把：“丑丫头还愣着作什么，让你滚去后厨打杂听不见吗？”
林晏清没开口回应，只是低下了头掩盖住眸底晦暗，跟着其他人一同去了后厨。
她身居高位养尊处优，若非此番亲历，怕是一辈子也不知道这些腌臜。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少时读来不解其意，如今却觉得此话字字珠玑。
林晏清心有些乱，就着后厨的杂草堆睡下了，鼻尖萦绕着的是散不去的莫名臭味儿。
“这丫头细皮嫩肉的，咱怕不是拐了个千金小姐回来？”
极不安稳的睡梦之中，林晏清只觉得耳旁聒噪，吵得她睡不好觉。
然而下一刻，身上被重重地甩了一鞭子，林晏清向来浅眠，她本可以及时躲闪，但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不过是个从县里拐卖过来的秀才之女，硬是没动，硬生生挨下了这一鞭子。
被鞭打的腹部传来火辣辣的痛感，疼得她闷哼一声。
与她一同被鞭笞的，还有其他同睡在草堆上打杂的姑娘们。
“一群懒鬼，都什么时辰了还不滚起来干活去？睡，我让你们睡！”管事的一鞭又一鞭地抽打下去，毫不留情，如待牲畜。
新来的她们不少人含着眼泪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去干活，一些身子羸弱的被鞭打得倒在地上爬不起来，连连哭喊求饶，换来的只是更用力的鞭笞。
听着那些如杀猪一般歇斯底里的惨叫，林晏清只觉得自己添柴火的手在发抖，她第一次杀人时手都没有这么抖。
“干活利索点，你在抖什么？怎么，手使不起劲吗？没用的东西！”身后的管事盯上了她，直接冲着她的后背便是狠狠一踹。
踹的林晏清额头磕到了桌角，倒在地上滚了几圈，她趴在地上下意识地捂上额头，蜷缩着身子。
管事瞅着她看了半天，笑了：“还一声不吭？这怕不是个哑巴吧！”
深呼吸一口气，林晏清慢慢地爬了起来，没去看管事，而是背对着他继续干活，添柴火的速度比起原先快了不少。
她不能说话。她说话的习惯和语气都太高高在上了，一开口就会露馅的，她不能。
接连好几日，林晏清都过着暗无天日如此重复的日子。
这天等到管事打累了离开之后，后厨除了时不时发出文弱的呻吟声与抽气声，还有后厨里那些待了很久的“老人儿”的吐槽声。
“又要去给那个迦岚送早膳，真是烦人。”
两个丫鬟一边备膳一边埋怨着，“每次一大堆规矩，说什么不让进门，只能在门外候着让槐香姑娘来取。瞧她那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的样儿，就那副臭脾气，若不是生了张好看的脸，谁愿意搭理她？”
迦岚？凤颜楼花魁迦岚？
耳尖的林晏清将这番对话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