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青梅师姐
“沈姑娘一个人站在这里做甚？”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浑厚有力的男声将浮生的思绪打断，她回过头，只见周奕两手各拎着几坛酒正快步过来。
看到浮生瞥了一眼他手中的酒，周奕将酒坛往上提了提，笑着解释道：“子钰和子珏在下棋，我一个大老粗反正看不懂，寻思着夜里湿气重，便去买了几坛酒来。”
说罢又问浮生：“沈姑娘可要来一口酒暖暖身子？”
见浮生摇头谢绝，周奕不好意思地抬起手挠了挠头。
“瞧我这张嘴净说些胡话，哪有姑娘家喜欢饮酒的。”
浮生闻言笑了笑，暗自在心里腹诽。
若是周奕再早个二十年遇上她，莫说他手中的这几坛，便是再多些怕是也不够自己霍霍的。
然而最终她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我戒酒了。”
宋衍消失后，她就彻底戒了酒，也没有再来过盛京。
周奕不明所以，便顺着浮生的话接道：“不喝也好，那姑娘早些进屋歇息罢，明日雪停我们便送你回去。”
“你同沈家兄弟看起来关系似乎很好。”
浮生忽然岔开了话题，周奕愣了一瞬，随后爽朗一笑。
“那是自然，我们仨从小一块儿长大，我爹以前是安远侯的副将，我娘跟侯夫人是手帕交，所以无论是读书还是习武，绝大多数时光我都是与他们两兄弟在一起度过的。”
“我在沈家待的时间比我在自个儿家还要长，不是我吹，我也能算得上是半个沈家的儿子……”
耳畔是周奕的滔滔不绝，眼前是钰珏的兄友弟恭，浮生情不自禁地弯起唇角。
原来大家都在变得更好。
不管前世结局如何，在千年以后的现在，他们的意难平皆已得到弥补，他们也都过上了各自曾经向往的生活。
“如此甚好。”
浮生的低语轻轻地被风吹散，周奕没有听清，只是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他总觉得今夜过后，眼前这位姑娘便会消失了一般，是以连周奕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脱口而出了一句“姑娘”。
这声“姑娘”，并不单单是叫的沈姑娘。
浮生偏过头来，看着他的眼神带了询问的意味。
“姑娘相信前世今生吗？”
周奕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说完自己又笑了起来，憨憨的模样像极了从前的梁杞。
“周某原先是不信这些的，可如今我却有些信了。”顿了顿，周奕继续道：“姑娘，姑娘日后无论身在何处，都务必要以自己为重，莫要再伤害自己，您不欠我们什么。”
“梁杞？”浮生试探地唤了声他前世的名字，这番话绝不会是周奕本人能说得出来的。
可后者却一脸疑惑地看着她，问道：“谁？梁杞是谁？”
见浮生没反应，抬起提着酒坛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沈姑娘？”
“是我从前的一位朋友，你与他长得很像，一时恍惚便认错了。”浮生笑着解释，“夜深了，我先回去了，你们也早些休息吧。”
说完浮生就独自提着灯去了客房，徒留周奕在原地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
而凉亭中的沈子珏目光一直跟随着她，直到少女的背影消失在黑夜里。
沈子钰见状打趣道：“阿珏，我看你这双眼睛是恨不得长在沈小姐身上，莫不是真的对沈小姐动了心？”
沈子珏收回视线，轻笑了一声，不答反问。
“那大哥呢？大哥觉得沈姑娘如何？”
“我？”没料到弟弟会有此一问，沈子钰有些怔愣，好一会儿才听到他的声音。
“我只是觉得沈小姐很熟悉，感觉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就认识了一样。”
沈子钰说这话时的神情十分惆怅，他不知道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怎么回事，但他确信自己这二十余年从未见过沈小姐。
“不过这种感觉可不止是对沈小姐，对你也是如此。”沈子钰坦然地笑着道，“所以你不必顾虑大哥，若你真心喜欢沈小姐，便要让人家姑娘看到你的诚意。”
兄长的神情真挚，语气诚恳，沈子珏也不禁扬起嘴角道：“多谢大哥。”
……
第二日天一亮，浮生便告别了侯府众人。
侯夫人叫来家里的车夫，原是想让车夫驱着侯府马车送送浮生，后者却婉拒了她，只向众人讨了匹良驹。
盛京城的女孩子个个都娇滴滴的，平日里总是喜欢吟诗作对，琴棋书画倒是无所不通，却鲜少有人会骑术。
是以周奕闻言十分惊奇道：“姑娘居然会骑马？”
浮生笑了笑没说话，直接从侍从手中接过缰绳道了声谢，随后一脚踏上马镫，只见她轻轻一踩就直接干脆利落地翻身上了马背，正稳稳当当地坐在马鞍上。
浮生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周奕眼里满是赞许，是他小瞧了沈姑娘。
浮生将团子放在马背上趴着，朝众人挥了挥手道：“诸位都快回去吧，接下来的路我可以自己走，相逢是缘，我们后会有期。”
闻言，沈子珏直接拉起另一匹马的缰绳坐了上去，温声道：“我送送你。”
浮生点点头：“有劳小侯爷。”
随后二人双腿夹紧马肚，拉紧缰绳扬长而去……
一路无言，直至到达目的地，浮生翻身下了马，将良驹还给沈子珏。
后者垂眸看了一眼浮生手中的缰绳，未接，而是感慨道：“原来沈姑娘一直都在秭归山。”
浮生闻言心跳漏了半拍，只觉得沈子珏话中有话，面上却不动声色。
“没想到小侯爷也知道秭归山。”
沈子珏点点头，轻笑道：“这些年听过许多有关秭归山的传闻，听闻山上有个秘境，秘境中的那位仙女本事大脾气也大，十分暴躁，爱记仇。”
忽又话锋一转：“如今亲眼得见，才知传言不尽属实，山中有仙女是真，形容却是假得很。”
“千人千面，你又怎知你眼中的我，便是真正的我？”浮生意味深长地看着沈子珏。
“其他人如何看你我不知，但我眼中人，必是真心人。”
沈子珏的眼神真挚而坚定，任谁看了都只觉得他说的是真心话。
浮生也有些无言以对，只好讪笑道：“小侯爷真的是……太天真。”
沈子珏笑了笑没再多言，接过浮生手上的缰绳，道：“沈姑娘回去吧。”
看着浮生离去的背影，沈子珏喃喃道：“千人千面，而你在我眼里始终只有那一面。”
……
回到浮生境以后，时间就仿佛停滞了一般过得非常慢，浮生每日吃了睡睡了吃，在这永无黑夜的破地方竟不知具体已经过去了多少时日，恍惚得很。
唯一确定的是，那最后一位事主始终未曾出现，浮生境的大门也没有一丝丝要开启的征兆。
浮生虽然焦灼，但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这剩下的百来天。
直到这一年的最后一天的最后一个时辰，浮生终于忍不住跳了起来破口大骂道：“神界这帮糟老头子不会是坑我的吧？！”
明明说好只要千年之内完成千笔交易，了却千位事主心愿，便会还她自由，达成她的心愿。
如今千年之期将至，这最后一位事主仍不出现，届时若是神族不承认，那她岂不是白白替他们打了千年长工？
往常她如果这般说话，团子早就跳出来提醒她注意仪态，但这一次，团子却格外沉默。
终于，在这第一千年即将结束的最后一刻，团子缓缓走了出来站到浮生面前，白光一闪，却是摇身一变化作了人形，纤腰窄肩，长发飘飘，是位女子。
团子低着头，浮生没看到团子面容，正准备恭喜团子终于可以化形，却看到团子毕恭毕敬地对着她行了一个礼，道：“民女北乐，参见境主大人。”
浮生闻言愣在原地，伸出去搀扶团子的手还停在半空，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说你叫什么？”
浮生的语气满是不敢置信，还带着一丝颤音。
北乐抬起头，牵起嘴角道了声：“南歌，别来无恙。”
浮生看着眼前这张千年未见的脸傻了眼，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千年来一直都在寻找的人，竟然就一直在自己眼前。
“你……不是守境兽吗？怎么会……”
浮生说到此便停住了，是了，自她与团子相识就未曾见过她化作人形，团子只说自己是负责守护浮生境的灵兽，因沉睡太久灵力不济，是以无法化形。
可纵然最初真的灵力不济，在浮生境中修炼了千年，又怎么还会仍旧如此？
浮生境千年为囚，只为寻他二人踪迹，如今北乐就在自己面前，那么谢吟川……
浮生忽然想起了沈子珏，那个初见时她便觉得十分熟悉的青年，北乐尚能改做灵兽放在她的身边，谢吟川改头换面又有何难？
从前不去细想，如今乍然得知真相，浮生忽然觉得自己这千年来都活得像个傻子，而那将她当猴子一样戏耍的神明此时应当正好好地在天上看她的戏呢。
“南歌，你该完成我的心愿了。”
北乐依旧笑着，一如千年前那般温柔，仿佛她仍是那个与浮生最要好的青梅师姐。